升平二十二年

作者:将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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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


      至子俞躺在床上看着屋顶上的横梁,看着那木头与阴影交错,绘制出迷宫一般的图案。脑海中回想着白天里红娘朱唇下的话。
      “你那位朋友魏季,五日前被一位樵夫发现死于郊外一处山坳,身上的伤口很像是失足掉落而死。”
      “很像?”至子俞疑惑问道。
      红娘回道:“对,只是很像。而实际上是死于……一把剑。一把极薄极锋利的剑。持剑的人出剑很快,极致的快,死者往往感觉不到对方出过手时,便已经死了。剑收回时,剑身上一滴血都不会有,且伤口又小又细,不会有一丝血迹溢出。这样的伤口肉眼很难察觉,因此寻常仵作根本瞧不出来死因。这种杀人方式,即使在所有暗杀之道里,也属于最高明的几种之一。”
      “真熟悉啊。”至子俞轻轻一笑。
      红娘未回应,继续说道:“快的剑不少。但是这种专为暗杀而制造的剑,对工艺要求极高极严。剑厚一分,伤口便会流出血来,剑薄一分,则易被人体内的骨骼折断。对持剑人的要求更高更严,出剑的速度不能达到极致的快,便易让伤口因破裂久了而流血,出剑的准度不够高,便比寻常的剑更难一击致命。而暗杀,讲究的就是一击致命,一击不中,便要立刻离开,否则便易被反杀。因为刺客,最厉害的,往往就是第一招。当要使出第二招第三招时,便离死期不远了。”
      “所以要使这样极致的剑的人,一生就只能使这一种剑。再用不了其他任何剑。”
      “而现在天下有能力制这样的剑、培养这样一批人的,只有三个组织。一个是远在大陆极北苦寒之地的漠山苍极派,一个是在临山竹海的致远居,还有一个是在南楚澹台山的怀墨门。而这三家里,只有一家使剑,便是怀墨门,不过怀墨门的乃是名门正派,且剑术也走的同样光明正直的路数,可能性并不大。”
      “还有一个就在京都的。”至子俞面无表情,轻声补充道。
      “是,京都还有一个更为隐秘的、深伏在阴暗沼泽之下的组织。”
      “粘竿处。”说出这三个字,至子俞感觉自己嘴唇也在轻微地抖动,心脏干枯般抽紧,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一片浓郁的黑色。
      这三个字仿佛代表着某种咒语,红娘的声音也微微发紧:“是,粘竿处。多年来馆里一直在收集他们的信息,现在已知的信息相信卫笙那老东西都告诉过你了吧。”
      “嗯。粘竿处,为当朝皇帝于登基后第三年创立,距今已设立了二十八年。只听皇帝一人号令,一切行为只对皇帝一人负责,是皇帝隐秘的私人组织。对于此组织人员情况,现在只知道组织人员极少,共分为九个小组,每组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人。组织内部的统领只知道他们称其为教头,小组统领则是教长,组员则是□□。”
      红娘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想不明白,魏季这种平凡的小人物,怎么会得罪他们?”
      至子俞沉思起来,片刻,仿佛想到什么,突然抬头,问道:“红娘,你这里有皇室人员的画像吗?”
      红娘吓了一跳,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知道,任何纸质资料都不会在我这儿出现。”
      至子俞闻言点点头,想想也是,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此时却听红娘说道:“但我在馆里看过,都记在脑子里了。有用吗?”
      至子俞顿时一喜,问道:“有笔墨吗?”
      半刻钟后,纸上的墨水还未干透,至子俞便搁下笔,转头看向身后的红娘,问道:“画上的女子,您认识吗?”
      红娘随即露出思考的神色,至子俞忐忑地等待。约莫一盏茶后,红娘仿佛终于想起,但面色却陡然沉重起来,盯着至子俞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看的她的画像比这张要年幼些,因此一时没想起来。现在看来她长大了些,容貌有些变化,但这雀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红娘顿了顿,眉头微皱,“长安公主。”
      这四个字落下,气氛陡然凝固。至子俞缓缓转头,看着墨迹未干的女子画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深邃地一片漆黑,只有页栗看见他手掌在渐渐握紧。
      红娘似乎并未察觉至子俞的异常,自顾自地说道:“长安公主,皇帝的第四个女儿。因为生母出身卑贱,幼时备受欺凌。十三岁那年不知为何突然被皇帝幽闭起来,三年后才放出。据馆里的消息是,她被放出的当年,便开始代管粘竿处,而那年,她才年仅十六。”
      红娘说着说着,声音渐沉,目光渐冷:“从她开始代管粘竿处开始,粘竿处便越发猖狂,杀的人越来越多,下至贫民乞丐,上至五品官员。而皇帝不知为何,对她完全包庇。都察院的御史早就闹翻了天,要彻查那些官员之死,但皇帝从来没准过,尽管朝中已有些怨声载道。”
      “因为他们不知道,杀死那些官员的,正是皇帝手下的力量,否则他们一定会即刻闭口不言。”至子俞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一反往日的温和,而异常清冷。再细看,他的手掌仍紧握,手背上青筋凸起,骨节分明得发白。
      红娘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陡然转头,看向至子俞,问道:“你见过她?”
      至子俞未回应,眼皮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红娘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见过她?”
      至子俞突然轻笑了两声,随着笑声他的手掌渐渐松开,再瞧他整个人,又恢复到了以往柔和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副生冷幽邃的样子只是一场幻觉。
      至子俞温和地抬头看着红娘,缓缓道:“是,我见过她。”
      红娘眼睛微眯,俯身道:“说说看。”
      至子俞低头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道:“是魏季消失的那天夜里,或许现在应该说,是他死的那天。”说到这里至子俞眼色微沉,“也就是七夕那天。我与小栗逛完灯会正要回家,便在元方街拐角处的一座酒楼门前,看见了她。魏季也在,但他不知道她是谁,以为她只是寻常的姑娘,因为心生爱慕,便约她喝茶,然后她拒绝了,接着跑进了酒楼里。”
      “没了?”红娘瞪大了眼睛问道。
      至子俞摇摇头:“没了。”
      红娘深吐了一口气,面带疑惑,道:“难道她极度自卑,讨厌被男子喜欢?”
      至子俞垂头,看不清神情,只听他轻声道:“怕是他临死也想不到,他爱慕的姑娘,会杀他。”
      红娘也唏嘘了两声,突然又疑惑地问道:“她去元方街做什么?”
      至子俞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该不会是去看灯会吧?”
      说出口,红娘似乎觉得过于荒谬,连连摆头。哪有公主为了看一场灯会,就大费周折偷偷跑出宫,还顺便杀人的事呢。
      又问了至子俞一番事情的细节,红娘表示会将此事呈报给馆里,三人便分别了。

      八月二十九,寒露,表示秋季的正式结束,而天气却未转凉,仍然炎热。
      好在东南角的房间地处阴凉,日子倒也不难捱。至子俞整理完最后一份信件后,便与茂有才页栗一同朝寺外走去了。沿途遇见不少热情的同僚,互相打着招呼。尤其是刘学,仿佛认准了至子俞会升迁,对至子俞异常地恭敬。
      离寺后,至子俞与页栗便向西边走去。沿途二人说着闲话。
      “小栗,我问你,你去过青楼没?”
      页栗翻了个白眼,不搭腔。
      “看来是没去过喽?”至子俞嘲笑般地笑了两声。
      页栗哼了一声,道:“你去过?”
      “当然去过了。”至子俞略显得意。
      页栗诧异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至子俞得意地正要回答,脸色却突然一暗,垂头轻声道:“小的时候,因为好奇,表哥偷偷带我去的。”说着轻轻笑了起来,“结果在里面遇见了一位相熟的叔叔,叔叔一边派人去告诉父亲,一边给我和表哥一人请了一位姑娘作陪,于是父亲来了后看见我坐在一位姑娘的大腿上,在青楼里就把我暴打了一顿,把我和表哥从里面扛出来后,在路上对我又是一顿暴打,然后回家后又挨了母亲一顿暴打。”
      说着说着,至子俞笑容渐渐收敛,又缓缓化作一副温和似悲的模样。页栗看着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问道:“卫老没带你去找过姑娘吗?”
      至子俞一愣,随即又笑开来,道:“找过,还在听曲吃菜呢,你那老师就寻上来了,骂了我老师两句,说再敢带我来这种地方,就将他的第三条腿打折,然后就把我带走了。”
      页栗闻言,面露满意之色,点点头道:“做得对。”
      至子俞一笑,挑了挑眉,补充道:“对了,杜老闯进来时,差点儿撞在一位姑娘的胸脯上,为了避开,杜老直接摔了一跤呢。”
      页栗脸一黑,沉默下来。待看见至子俞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随即也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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