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花溪街

　　大暑之后，天气愈发炎热。

　　陶尔来到百灵镇之后还没有理过发，一头靓丽的黑发已经很长了，钻进脖子里，黏腻腻的很不舒服。这天晚上简单吃了点晚饭后，她出门找理发店。

　　花溪街上也有理发的地方，不过很小很简朴，8元一次，基本只有花姨那个年纪的老人们才会去光顾，章姐她们都不会去的。

　　百灵镇很小，主干道基本为“四横三竖”七条路，东西为横、南北为竖，十分规则。如今最热闹的自然是中心位置，而花溪街则在西南角，相对僻静。

　　小镇太小太直白，即使陶尔不常外出，逛了两次后也知道理发店大致在哪些位置。中途经过一个小广场，看到十几个阿姨叔叔在跳广场舞，声音不是很大，而且时间还早、附近没有住宅，倒不会特别扰民。

　　陶尔还看到章姐也在队伍里，灵活地扭动着她略显丰满的身体，不由得想笑。继续往前走了约100米就看到一家招牌闪烁的理发店—— 靓色。在门外看了眼，不是很大，但感觉挺干净正经的，有几人正在理发，陶尔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请问是洗头还是烫发？”一个个子不高，头发染成奶奶灰的小哥哥热情地迎了上来。

　　“剪头发。”

　　“好的，您先坐会儿，马上给您安排。”他将她引到一个位置上坐下，又立马去倒了一杯白开水。

　　此时不过7点多，店里有几个年轻男女在剪发，还有一位中年女子一边玩手机一边烫头，身旁扒拉着的小朋友应该是她的儿子，大概5、6岁的样子，好像在撒娇说着什么。很快轮到陶尔，一道女声传来，“美女，我先给您洗头，请跟我来。”

　　陶尔转过头，看到面前的姑娘，有点惊讶。

　　Lisa看到陶尔的一刹那，脸色也有点不自然。“小陶姐，是你啊，今天来理发？”

　　陶尔点头，“嗯，太长了，有点热。”

　　Lisa扯了扯唇角，“那我先给你洗头吧。”说完，就自顾自地朝里走了，陶尔跟了上去。

　　狭小的空间里，一片静谧。陶尔躺在洗头床上，闭目养神，Lisa熟练地给她冲水、揉搓。手下的一头黑发柔顺、细滑，再往下看，一张芙蓉面十分娇艳，即使Lisa不喜欢对方，也必须承认她的美。

　　Lisa和陶尔关系不好，严格来说，是Lisa单方面对陶尔的敌意。

　　原因很简单，在陶尔来到百灵镇之前，Lisa是这儿最美的姑娘。这个“最美”不存在于榜单，而是存在于大叔大妈们日常的交谈中。

　　“小春啊，你可长得真俊！”

　　“啧啧，瞧瞧小春这姑娘，脸蛋真标志、皮肤真白、身段也好！”

　　“小春长得这么好看，以后的老公也不能差了。”

　　……

　　此类夸奖层出不穷，听得Lisa心花怒放。她出生于中部地区的一个小县城，因为家庭原因，中专毕业后就没再读书了，听外出打工的堂姐说大城市工作机会多，便跟着她来了，结果发现稍微好点的工作都要求至少大专以上学历，后来辗转来到“靓色”工作，虽然和最初“去大城市见见世面”的初衷相去甚远，但几年的奔波让她明白了一些道理。虽然在靓色只能从洗头小妹做起，但能自给自足，老板人也不错，也算是找到了庇身之所。

　　尤其她长得好看，常常受到夸奖，时间久了，给她增添了很多信心。名字也从原来的“王莉春”改成了如今的“Lisa”，她觉得这才配得上她的气质。

　　一个多月前，陶尔来了，大家口中的夸奖对象慢慢从“小春”变成了“小陶”。两人有时在快餐店碰到，大家会开玩笑说：现在的孩子长得都好看，小春已经很漂亮了，没想到小陶更美。

　　而且除了长得好看，他们称赞的内容还多了一项：小陶以前在大城市工作的，学历高着呢。

　　Lisa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以前她并不在乎。但当身边出现这样一个读书、工作、长相都很优秀的女生时，她不可避免地嫉妒了。她恍然间明白，陶尔身上有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那些东西是美丽的外表无法弥补的。因为她发现，别人会问陶尔是不是单身，甚至旁敲侧击地想为她介绍对象，但他们不会想给Lisa介绍男朋友。

　　这就是差别。就像现在一个是洗头妹，一个是前来消费的顾客，她在为陶尔洗头……Lisa内心深处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

　　“洗好了。”许久后，Lisa说。

　　陶尔裹着毛巾，走到外面落座，静静地等待着理发师。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奶奶灰发色小哥哥过来了，他笑嘻嘻地问：“你要剪什么发型，有想法吗？”

　　陶尔摇头，“你看着剪吧，短些就可以了。”

　　“好的，剪到这里差不多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陶尔没意见。

　　他又说：“你五官很好，怎么都不会差的。”说着，就开始剪起来了，一束束黑发飘落，陶尔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轻了不少，镜子中的她还是那个她，但又多了一丝俏皮与活力。理发师也忍不住赞叹，“好看！这个长度很适合你，看着年纪更小了。”

　　Lisa捧着一堆毛巾打算拿去清洗，听到这话，心里的那股不舒服又上来了，一不留神便没有躲开突然跳出来的小男孩。

　　“哇呜呜呜……”正是刚刚扒拉着妈妈撒娇的小男孩，撞到了Lisa后像颗小肉弹似得蹦到了地上，哭得轰天动地。

　　Lisa立马放下手里的毛巾去扶男孩，却没想到他挥开她的手，嘴里不住地喊妈妈。

　　他的母亲正在烫头发，急着去扶孩子又脱不开身，“宝贝摔到哪里了呀？痛不痛啊？你快说话呀？你要急死妈妈啊！”又急又燥的她便把火气转向了Lisa，“你长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的吗，还不快点把我家宝贝扶起来。”

　　Lisa不住地朝对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弟弟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但这就是个熊孩子，压根不听劝，又是嚎叫又是蹬腿，就是不起来。

　　陶尔最讨厌熊孩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个小胖子脸上没有一滴眼泪，她冷冷地睨着，没有出声。

　　在店里其他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孩子终于被扶了起来，却拉着他妈妈的胳膊连连哭嚎：“我讨厌她，妈妈帮我打她，呜呜呜呜呜……”

　　孩子母亲心疼地抱着他，不住地哄着，一转头对着Lisa又立马变了脸，“你说吧，我家宝贝被你吓到了，怎么负责？”

　　Lisa抿唇，双手不安地绞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您说需要我做什么？我，我都可以……”

　　孩子母亲想了想，开口：“赔偿1000，这事就算了。”

　　“什么！”不止Lisa惊叫，店里其他围观的店员、顾客也忍不住惊呼，1000元？太过分了吧！要真是受伤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孩子怎么看都好好的，啥事没有。

　　一个小伙子看不下去，出来打圆场，“我看小朋友也没事，1000元的确是有点夸张了，要么让这位小姐姐买点零食，给孩子压压惊？”Lisa闻言，期盼地望向那位母亲。

　　对方冷笑了两声，“你说没事就没事？我要带我家宝贝去医院检查的，1000还不一定够呢。”

　　“可这真的太多了，这位女士你……”Lisa还想说什么，被店长一把拉住，他不能看着事情继续发展下去，虽然Lisa受委屈了，但万一事情扩大，影响的是理发店的声誉。“这位客人，Lisa是我的店员，她犯错我也有责任，您看这样行不行，这次您理发的费用，我给打5折，再送您一次免费洗护……”

　　事情争执不下，双方都不愿意退让。Lisa委屈极了，眼眶酸涩，正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这位女士，我刚刚看到是你家孩子突然跳出来才会撞到人家，这件事上双方都有责任，如果你不愿意相信的话，监控一定有拍到，你可以看看。”陶尔淡淡地说道，“你也可以报警，我相信警察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大家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那是店里的监控，的确应该有拍到。其实这事交给警察，也很难有个论断，但大多数人遇到这种事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也不希望闹到警察面前，店长和那个女人都是这种想法。

　　店长刚想说些什么，陶尔又补充道：“其实打5折已经是不错的赔偿了，照这家店的收费标准，烫染最起码500元，再加上一次免费护理，你至少节约了300元，这是实实在在能拿到的实惠。况且，你觉得你真的拿得到1000吗？”她神色平静地看着那女人。

　　对方一时语塞。

　　“怎么了？”玻璃门突然被推开，褚卫和陆彬走了进来，两道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挡住了门外的世界，整个房间突然充满压迫感。

　　陶尔抬眼望去，正好褚卫看过来，瞬间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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