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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容所里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余去每天过着吃饭，看书，洗漱，睡觉四点一线的生活，偶尔和觉得很顺眼的几个人聊聊天，也还算愉快。

　　“嚯，余去。强壮！”
　　“强壮啊艾里哥，强壮！”
　　“强壮！”
　　“强壮！”

　　余去与艾里用这种奇妙的方式互道早安后，心里哭笑不得：怎么每次和他说正事之前都要像这样对暗号似的“强壮”一番。万恶之源只怕要从那一天说起。

　　那天艾里正在例行健身，尽情挥洒青春的汗水。身下若隐若现的腹肌引得腹肌爱好者们春心荡漾秋波暗送。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双手屈起拳指太阳穴展出一套最为经典的秀肌动作，看来下一届健美先生的金奖人选已然尘埃落定。余去正巧路过，见此情形颔首称赞：

　　“强壮啊艾里哥。”

　　艾里实际年龄还比余去小一岁，闻言很是疑惑：“强壮？”
　　“大力出奇迹嘛。”余去演技到位，艾里秒懂后又两臂及髋双拳上勾，活似猿人金刚静止态，肱二头肌更加明显。看得出来他还蛮喜欢这个尊称以至于上瘾，万事先“强壮”。

　　在接下来的两天内，余去又注意到三件怪事。

　　其一，本以为这里相对散漫，要求一群消极怠惰者有组织有纪律几乎不可能。但他探索过的房间内虽不说一尘不染，整体来说算是干净；这才早上八点半，客厅里已然全体集合。厨房飘来饭菜的香味，难不成他们集体起床等饭吃？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平时周末余去都赖床到十一二点早午饭一起吃，以前念的洋式高中九点钟才开始上第一节课，起床时间从七点到八点漂移毫无定数。是什么让这群看起来就很懒的人能够定点齐聚一堂？
　　小厨房的门被推开，鹿比推着装满早餐的小车出来，身后跟着正挑起一大筷子面开唆的X。

　　X？
　　余去惊异地看一眼小矮子，再把头转过来关注艾里的表情。本以为他会生气一个大男人把重活儿全交给女孩子自己却干甩手吃面的非绅士行为，后者却表情淡然地起身乐颠颠迎上去帮忙。
　　原来是实际行动派啊，真男人耶。

　　事件其二是桩奇遇。
　　吃完饭泡在安静的图书室里消磨时光已成为余去的习惯，图书室每天的书籍会自动更换也算是意外之喜。

　　那天他刚离开书室，想起没关灯折回时恰巧目睹书架更换进程。然而书架像是正在变身的魔法少女被戛然打断，尴尬而羞涩地停止了运转，露出一整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大铁皮箱。

　　好奇宝宝余去走上前，将它像翻滚地球仪一样滚动扒拉，淡蓝的光线因此被拖成一道的漂亮光弧。他仔细感受着“地球仪”里的异动，盼能找到一点来自高科技的运动轨迹。它越转越快，莹蓝的光晕不经让余去联想到北欧的极光星空，映在他的双眼里熠熠生光。

　　“咣当。”
　　光弧伴随着电流的咯吱声消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长方体来回翻动。

　　完了。

　　余去挠挠头：该不会是把这么个玩意儿搞坏了吧？要赔吗！不要啊。他穷的连他自己都养不活了怎么赔。这些人丧心病狂的该不会把器官摘走还债吧。

　　他突然肾疼心绞痛，肠子都开始难过得抽起来了。该不会有人还想要他的肠子吧，拿去灌猪肉还是做跳绳？别想了，太重口了……

　　“地球仪”缓缓停止转动，咧开十六瓣铁齿开出一道黑乎乎的洞口。其中传来丝丝凉意，和鬼屋探险的入口一样。

　　我擦，还有密道！？这算什么，支线任务？

　　余去在心里欢呼一声，因为从看过的影视动画小说中，这种密道深处一般都会出现什么重大的隐藏任务，还有秘宝典藏等不菲神器。万万没想到这么个地方也有这样的情形？

　　但拿到秘宝的人总会成为众矢之。余去很怕麻烦，为了明哲保身有时愿意抛弃宝藏。理智感□□战一番后最终败给好奇心，他最终猫身钻入洞中。

　　洞门在他进入到廊道中央时以余去听不到的音量极轻地关闭了，外部周转几番又展现出普通书架的伪装。一旁类似密码盘的小缺口缩回原处了无痕迹。若无有心人发现其中玄机，囚笼中人都无以破解。

　　余去在钻洞的时候起过不止一次转头放弃的念头。因为廊道实在是太窄了，像他这种标准体型转个身也挺困难，想要双人同行简直在做梦。其间阴风阵阵全靠前方尽头的一束小光指引，如果再从背后窜出一只妖魔鬼怪，俨然一座鬼气森然的满分鬼屋。

　　拜托拜托一定不要有什么孤魂野鬼吓唬我啊。
　　余去双手合十祈祷道：我以前虽然喜欢装逼但本质而言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别吓我别吓我别吓我拜托拜托拜托……
　　他感谢这里没有什么烘托气氛的背景音乐，但意识到这个洞内静到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有无限回声时，他又希望有点什么声响疏散一下回音的恐怖。余去开始编一些乱七八糟的笑话给自己听。比如人的寿命就是一根长蜡烛，所剩无几就是大限将至，蜡烛熄灭死神降临。想要续命就得把别人的蜡烛接自己身上作无限延长制。有个人在三途川好不容易实验成功抱着自己的蜡烛走回光明阳界，死神见状没法交差，急中生智道：
　　“喂，你不觉得现在外面很亮吗？”
　　“是啊！所以怎么了？”
　　“蜡烛的光亮很多余了吧。”
　　“说的也是！”
　　此人对蜡烛吹了一口气，全剧终。

　　等等……为什么要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
　　他打了个哆嗦，心说为什么这个鬼通道这么长一截，尽头该不会真的陈列着生命蜡烛之类的吧。不知道他自己的那根还剩多长，如果很短的话……
　　光亮越来越近，想必前方就是出口，幽幽转出一丝小风卷。
　　余去在心里郑重起誓：等会儿不管到了哪里看到了什么都立刻转头回去绝不逗留，离开这么个瘆死人的地方。

　　他进入光亮的瞬间闭上了眼睛，祈祷不要看到他这种人不配知道的惊天大秘密。
　　还没祈祷完他就被某个步伐虚浮的人影撞倒在地。
　　妈诶，真的有鬼？！
　　余去吓得瘫在地上不敢动，屏住呼吸装死出了一身汗。他感觉那个东西正在慢慢向他靠近，粗糙的头发丝搔得他颈窝又扎又痒。粗浅的鼻息打在他的刘海旁边，不知为何让他有种山雾缭绕之感。精神高度紧张下鼻子也更灵敏了起来——薄荷橘子味牙膏的香气，看来这位鬼很爱干净嘛。而且宿舍里提供的牙膏也是这个味道诶，同款了同款了，真有缘呢。

　　有缘个鬼啊！！今天小命都有可能搭在这儿！
　　那个，鬼先生鬼小姐，麻烦你不要伤害我好吗，我真的没干什么错事活泼开朗聪明能干乖巧懂事乐于助人，别杀我别杀我！
　　余去内心疯狂尖叫，情急之下的内心世界愈发丰富多彩：您是不是觉得吃穿用度不够了或者寂寞了想找人搭个伴？那个啥我手工可好了这就用餐巾纸给您折一个小人儿出来陪您玩。给我一分钟我为您现场表演折纸拉花小人牵手手看在我这么多才多艺的份儿上您就放过我吧！
　　他说着真把自己连体服的拉链打开从卫衣的荷包里翻找着那包餐巾纸。意外搜出了一个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
　　长方体圆形镶嵌物块，还有一些凸起。
　　他把东西捞出来睁眼确认：此物看上去很像上世纪地下情报工作者们使用的迷你相机，和打火机差不多大；镜头机身相接处被别出心裁地点缀了机械朋克风格的小齿轮等装饰。顶端形似按压笔盖，出于好奇心按下只听“咯”一声，底端的窄缝中出现一张小巧的照片。
　　拍立得？还这么精致？
　　这是谁的高级货怎么放在他这儿了，该不会要有什么嫁祸戏码吧？难不成底片一张一千块？太贵了吧……

　　余去前后摆弄一番后没再敢动高级拍立得。意识到背后还有“鬼”的存在后朝反方向一翻：四周什么都没有，只看见有一个姑娘眼神痴迷地眺望远方，霓虹灯光给她添上一道桃粉色的柔纱。随后她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道螺旋，降下许些闪光斑点化为虚拟的王冠黑袍加身。女孩挥一挥手臂，掌中出现了镶着红宝石的幻象魔杖。
　　她进入到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中，接受了传唤般面带微笑向前迈步。

　　而余去看的很清楚，那前面是——

　　想要发出的声音成为单个音节哽在喉咙。从女孩下落的方向又升起一阵五色的风暴，它旋转着绽放出一朵白花，从中钻出一个半透明的少女看向场景的另一个角落。
　　角落里站着一个有着些许不安的肥宅。他粗胖的手指扭在一起掌心相互搓动着，想要上前又畏缩不定。
　　少女不慌不忙，拉长身型柔软地在肥宅身边绕着圈。余去这才发现原来她是个被模拟出的神灯精灵，身段轻盈清纯无暇。收容所的房间也比他预想中的要多。她轻轻“拉起”肥宅的手，语气温柔：“大哥哥，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
　　“我……我想……” 胖子支支吾吾，却把女孩的手抓的更紧“我想和小西你永远在一起。”

　　精灵小西闻言微微一笑，身形化作一阵烟雾又在场景中央聚拢。余去面对这景象都看直了眼，悄悄拿出相机准备拍下这副绝境……就算是假的，但假的很震撼人心。
　　“大哥哥，和我一起去二次元吧！”小西伸出一只手，笑得灿烂。

　　余去噗一声喷出来，忍笑忍的肚子疼：这是什么古早发言？以前不有张图展示了一根上吊的绳子，绳环中有个美少女对你发出了共同前往二某某的邀请。看来这话的魅力永远不过时。

　　肥宅本挣扎在生与死的考验上苦苦挣扎，现如今看到精灵妹子天真灿漫的面容后欣然赴约，纵身达成信仰一跃。
　　在接触到小西白皙手掌的那一刻，他带着幸福的微笑掉进了深渊。

　　“磅噗！”
　　一切重归寂静。
　　霓虹灯熄灭了，小西分解成光粒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余去仿佛置身观看提前谢幕的闹剧现场，面对此景除了茫然别无他法。
　　底端吵闹了起来，自其而上的一束光线照亮了这处密室的全貌：

　　足够大的房间中有一个硕大的正方形空缺，俨然一个跳楼台。趴在其边缘向下而视，能发现这个空缺被整齐的切割成四面，每面又被隔成数个小块各藏玄机。乍看还以为是一家大型连锁自杀杂货店：绳子，刀具，瓶瓶罐罐等等。
　　被照亮的谷底出现了两三个人将长发人形用担架抬起，消失在了某个入口。转瞬间脚底的某一个小屋子亮起暖黄色的小灯，装着手术服医生模样的人拿出一套工具在某人身上操作着。
　　距离不是很远，余去的好眼神以及照相机的放大功能让他看清了这一新事实：
　　他们拿着一套化妆用具正在给一个脖子上有淤青的人作遮掩，然后又在他脸上画了几个逼真的紫红瘢痕。
　　刚才坠楼的两人余去也看到了，女孩子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胳膊，医生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边把针剂推入她的脖颈处。她剧烈抽动一次，闭上眼睛缓缓躺在粉色的“手术台”上，像是睡着了。肥宅被软绵绵的装在一个袋子里，五官塌陷不成人样，看来是真的摔死了。

　　余去呆愣并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咔嚓”。

　　“哎呀，刚才那个胖子没捕捉到。摔成一团肉酱恶心死了。”
　　“你第一次上手嘛，多干几次把握时机就好咯。都是完完整整的多不好，千姿百态才更有人信嘛。”
　　“哪比得上师傅，刚才那女孩弹到蹦床上像是蝴蝶似的！如果长得再漂亮点就好了。”
　　“直接被吓晕的更好，无痛无痕随跳随走。”
　　“师傅你还真幽默啊哈哈哈！”

　　随着身后从地下升起电梯的开启音，师徒二人的谈笑声随着看到余去背影戛然而止。
　　糟糕……
　　余去赶快把卫衣帽子套在头上，不让人看清楚他的脸。并将照相机藏好。

　　“这里怎么还有个人啊？不是说这个点只有两个的吗？”
　　“喂小子，你怎么进来的？”
　　师徒二人喊道，余去心脏狂跳不已，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
　　“那，那个啥。我不也想不开来跳楼嘛……“

　　“哦，那你快跳啊。跳完我们去吃饭了。”
　　“徒儿，你用这个再来练练手。”
　　“我比较喜欢小姐姐诶。”
　　住口啊你们能不能让顾客的“入梦”体验感好一点，最后还活在沉痛现实里。学学森原爱啊！

　　“全息怎么还没有放出来。坏了吗？”
　　“这是智能修复的高科技怎么可能坏。而且每有一个拿到密码的人这边也会有显示生成投影。”

　　密码？

　　“那……那个，我突然不想死了就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哈……”余去将这个关键词收集起来，慢慢朝门口滑动着，时刻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徒弟见状准备乘电梯回去，师傅上前几步喊住余去，神情严肃：“你不能走。”
　　“怎么了师傅？”
　　“你忘了那条规定吗？凡是到了这里的入住者等于知晓了其中一项机密，不可能再活着回去。”
　　师傅再有一步就能碰到余去颤栗不已的身体：“快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余去被吼得一缩，嘿嘿尬笑两声后怪叫一声撒脚丫狂奔起来。

　　“站住！你跑不掉的！”
　　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追了上来，这是一条没有任何岔路的羊肠小道，只要逃到书架那里回到图书室就能将这二人挡住，反之，只有死路一条……
　　余去没了命的跑着，想象着被从跳楼台上推下去，再被那些化妆师伪造成被未知病毒在体内异变以至于暴毙的样子，成为警卫大叔的女儿那样的编造悲剧。

　　小道两壁突然明亮轻快了起来，薄荷绿樱桃粉组成缤纷世界的二色基调，绵柔的白色将刻薄的青灰石壁盖住使踏出的每一步如在云层之上。红白相间的糖果箭头朝余去的反方向无限延伸，芭蕾一样伸展的字体在他身边雀跃跳动着：

　　“这边！走这边就可以去梦里啦！”
　　“欢迎重回你的梦里哦！”
　　“今天去哪里玩比较好呢？该不会还要跟电脑作天人交战吧？”
　　“你回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努力活着的你真是辛苦啦，快进来休息一下吧。”

　　……

　　身后传来凶穷的追逐声，被美化后倒像是遥远彼端的虚幻靡靡，转瞬烟雾般消散了。
　　余去看到这样的景象只觉得毛骨悚然，如果那些入住者被从程序中唤醒被迫接受残酷的现实，顶不住压力在进入这条秘道时看到这样的光景，最后因为全息投影带给他们的快乐甘愿纵身一跃重回内心的乐园。收容所里得这个“隐藏福利”真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是残忍还是仁慈。
　　既然提供重回“乐园”的方法，那么一定要将他们这些人唤醒的原因又是什么？这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光雾逐渐消散，内心中即将被救赎的感觉越发浓重——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跑出这里把身后的两个人甩掉躲起来把今天的事情都忘掉。他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有听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去。所以让他平安的活着吧——
　　他没了命一样跑着，在跨越出口时被铁齿绊倒一个不稳飞扑出去脸着地滚了几圈。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如释重负。
　　安……安全了。
　　余去大口喘息着，突然意识到就算入口关闭师徒二人顺着那条道还是可以查明他所在的房间位置逐个排查，找出他来只是时间问题。
　　悲凉的感觉重回心头，强撑着他坐起来想办法自救。他心如乱麻，余光瞥见一个细弱的人影，以及他颇具代表性的鸡窝乱毛——
　　X？！
　　小矮子按动着不知从哪出现的键盘再将“地球仪”上下翻转几周，机械运转，那个平凡无奇的大书架被重新组装完成。

　　翻毛鸡转过头，惊上加惊的余去觉得这一切都变得高深莫测：
　　他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的那个小键盘是什么？那师徒俩不是说只有拿到密码的“入梦人”才能进入密室吗，难不成他也想去死？不，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轻生的念头，说他和自己一样是碰巧，操控键盘又说不过去；那段白色的欢迎特效自己进去的时候也没有，所以说是为什么……

　　这就是余去难以解释的事件之三，眼前这个矮子翻毛鸡的真实背景，令他越来越疑惑在意，他喉咙翻滚，身体向后挪了挪：

　　“X，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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