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

　　进了公司大门，莫深正要跟着孟殃往通往试镜点22楼的方向走，被莫以南的秘书陈诺突然叫住。

　　“莫总，董事长让您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什么事？”

　　“您去了就知道了，不会耽误您试镜的。”陈诺一动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让步的态度。

　　莫以南的办公室在SUNDAY公司的顶楼，只有一班直梯能够到达，平时都有专人接待把守。
　　而此刻。
　　莫深瞥了一眼那再熟悉不过的直梯方向，Andrew Lee正领着单孜人等着下一班电梯，神情看起来倒是……各怀心思。

　　他很快把视线挪开，慢慢走到他们二人的视线之外，然后慢慢对陈诺吐出五个字：

　　“等他们上去。”

　　SUNDAY公司另一边的观光电梯里。
　　孟殃盯着玻璃窗外的景致慢慢变矮，变远，变小，有些出神。
　　周廖盯着她的侧脸，忍不住又回想起莫深看她的眼神，只觉得心脏的地方一跳一跳，一直压抑着的心事，仿佛一触即发。

　　他闭了闭眼，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是时候找个时机告诉她罢。
　　跳动显示的电梯红字一跃爬到22楼，“叮”得一声轻响，电梯门应声而开。

　　因为是第一批的上午场，此刻的试镜场地已经排满了人。
　　除了按照排号顺序被叫进前期准备大教室的10个人，其余人都四散在办公楼的各个角落，有人站着，有人坐着，仔细数起来，也有将近百人，竞争真算起来，也是十分激烈。
　　虽然没有人大声喧哗，但紧张的氛围还是一时叫孟殃有些不适应。

　　“妈呀，我都好几年没见到过这么多人的场面了，”孟殃一个侧身，躲过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绕圈男，没受伤的那只脚连着向前跳了几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都快赶上当年艺考了。《白鲸梦》可真够火的，要是团团知道了可不得乐死，多长脸啊。”

　　周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只知道，这音乐剧要是真火了，你跟团团肯定得忙飞了。”

　　孟殃听他这样说，不免有些后怕起来，苦着脸望着他：“那……那还是算了。“
　　周廖看女孩皱起来的小脸，一时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她的头发。

　　“来，刚来的孩子到我这儿领一下自己的试镜桥段。”负责这次试镜的工作人员抱一沓印制好内容的打印纸从办公室出来，刚叫了几个名字倒是突然噤了声，招呼起大家都让出一条道来。

　　孟殃好奇地向背后的方向望了望，就见几个保安护着几个看起来不简单的人物从电梯里出来，不多一会儿便集体进了试镜的演播厅。

　　来试镜的大多是新人，在一瞬间的寂静之后，碰上几个稍微有些资历的人，便一个劲儿拉着打探起了消息。

　　“诶，这次的评委都谁啊？”一个黄毛小哥伸手揽了周围的几个人一起围成圈，低声问道。

　　孟殃见状，也拽着周廖加入了这个临时凑成的“小团体“。

　　“不知道啊，应该都来头不小吧？”
　　“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都没提前听到什么风声？”
　　“刚刚那几个人里，你们难道都没认出Andrew Lee来？那什么，《唯一的唯一》《镜与境》的导演啊！”

　　“Andrew Lee？”孟殃听到这里，整个人忍不住都向后退了几步。
　　前几天来海角三十七号的那个法拉利男？是不是有个大导演的爹来着？

　　“怎么，殃殃小姐？几天不见，开始想我了？”孟殃回头望去，3号电梯门打开，Eric Lee一身红色丝绒西装，眼神玩味地向她走过来。

　　他瞥见孟殃身后的周廖，忍不住勾唇一笑：“我还以为我的对手只有莫深一个人，没想到现在，倒是又多了一个。”

　　周廖抬起头来，眼神定定地望向他。这番话的背后究竟意为何指，年轻的男孩子心知肚明。
　　他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语气淡淡地回应：“我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李大公子不用放在心上。要说起对手，自然更是谈不上。”

　　Eric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男孩子倒还算很有些骨气，倒也不愿意太过争论，便重新把墨镜戴上，弯下腰凑到孟殃面前，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3号电梯门突然再次打开。

　　“Eric.”一句婉转的女声响起，本有些嘈杂的环境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电梯里的那人走的每一步，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再能挪开眼。

　　多少男孩子魂牵梦音的“手机屏保”，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在她身上，衣服是衣服，鞋是鞋，耳钉是耳钉，一颦一笑足以杀敌一千。

　　“来得这么早，都不下楼接我一下？”单孜人的语气冷冷的，却也透露出一种恋爱中女人的嗔怪。

　　人群中听到一阵心碎的声音。

　　Eric直起身，没让任何人察觉的失笑一闪而过，他连忙上前，曲起手臂：“孜人，你下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那女人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将洁白无暇的手臂伸进他的臂弯，轻轻扶住，不经意回头看了孟殃一眼。

　　她顿了顿，然后用不大不小、却非常清晰的声音说道：“既然是陪你过来的，那我也就不计较这么多了，走吧。”

　　再经过孟殃身边，Eric飞快地将一张字条连带一张卡片塞进她的口袋：“殃殃，一会儿见。”

　　进了休息室，单孜人便脱下外套，寻了一个单人沙发的位置坐下，头靠在座椅的靠背上闭目养神。

　　Eric侧边倚在化妆镜的桌前，抱着手臂盯着她：“你为什么会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单孜人似乎是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欲望，“我们合作是为了不违背你爸的意思，但既然说好了要做戏，就要做得足一些。”

　　“我是没想到，不过是让我谈个恋爱而已。他竟然会拿政府代表评委的票数来压我，”Eric摸了摸鼻尖，又笑着露出虎牙来：“我希望单小姐不要误会。”

　　“最大的原因恐怕不是这个吧。”
　　单孜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从手包里拿出气垫，盯着那面小镜子中的自己：“Andrew之所以这次这么迫切地把我捆在你们父子二人的裤腰带上，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我这个曾经的女高音A角的身份吧。”

　　“你说对么，男朋友？”

　　*

　　孟殃和周廖靠着墙站着。
　　等待室、演播厅还有出口三点一线，来来往往的选手进进出出，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女孩的手在口袋里捏着，却迟迟没有要拿出来打开的欲望。正犹豫间，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回过头，给了男孩一个鼓励的微笑：

　　“阿廖，你想好一会儿试哪段了么？”

　　“想好了。Daniel……”周廖翻着打印纸，语速变得很慢。

　　孟殃却整个人突然急躁了起来：“你真的要跟他们争男一号？”

　　“不是，我是想说，Daniel的角色其实不适合我，我更喜欢这个。”
　　周廖指了指人物介绍上的第三个男性角色，“Robin，白鲸家族中的小儿子。一次猎杀活动的幸存者，对在灾难中死去的初恋一直难以忘怀。独唱曲：《Lost Fairy》”

　　孟殃一时哑然，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神经。她“哎呀”了一声，扶着墙跌坐了下来。

　　“殃殃！”周廖一时有些懊恼，只对着女孩连声说着抱歉。

　　下行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男人步子迈得很大，三步两步就站在了女孩的面前。

　　“跟我去医务室。”又一次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说话间不容置疑。

　　“我不去，我没事儿。”孟殃尝试着扶着墙壁站起来，却又一次冷不丁要摔下去。

　　“不劳烦莫先生了，告诉我医务室在哪儿，我送她去。”周廖说话间就要蹲下身去背。
　　孟殃心里想着，自己这条腿怎么这么不争气，好巧不巧赶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出岔子，天知道她有多讨厌麻烦别人，可老天爷就好像成心要跟她这个人做对似的。

　　“下面报到名字的10个人，到休息室做准备，李达、周廖……”上一批次的人面试完毕，工作人员开始报下一组的人选。

　　“阿廖，到你了，快进去吧！”孟殃推了两把周廖，招呼他赶紧进教室，“我真没事儿，你一会儿结束了来医务室找我。快，别错过了。”

　　周廖向后退着走了几步，咬了咬牙，还是背着包进了等待室。

　　孟殃目送着周廖进了等待室，一根神经就立马松懈下来，苦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脚踝。

　　莫深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吧，去医务室。”

　　孟殃看了一眼四周，只觉得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探寻的目光仿佛能吃人，她咽了咽口水，病怏怏地说道：“你别管我！我自己去。”

　　说完，就见这女孩子一点一点扶着墙壁，艰难地往电梯口走。
　　与其说走，也可以称之为跳着走。

　　莫深跟在她的身后，跟着她的频率，步子迈得很小。
　　直到电梯门打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的门，他终于用绅士手搭上她的两条腿，一下子背在了自己的背上，愣是把孟殃吓了一跳。

　　孟殃第一次觉得电梯下行下得这么慢，更是第一次觉得密闭的空间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等两个人下到2楼，孟殃的耳朵已经红了大半。

　　“你……你就不怕错过试镜？”孟殃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问道。

　　莫深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面容解了锁，递给孟殃：“帮我拨给一个叫丁超的人。”

　　“哦，好。”孟殃拨通了电话，然后乖乖把手机放在莫深的耳边。

　　莫深侧了侧头，等待电话接通。

　　“超哥？我现在去趟医务室，你帮我去22楼等着。”他回头对孟殃示意：“挂吧。”

　　女孩点点头，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抓在手里，本想着自己偷偷塞进男人的口袋，却不曾想自己的手臂不够长，只能尴尬地在手机抓着，莫深倒一句话也不说，安安稳稳把她送到了医务室。

　　看着预先留好的床位，小姑娘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由衷的，由内而外的感动。

　　“你手机。”
　　“谢谢。”

　　这之后，莫深就拿起自己的试镜片段看了起来，神情是不同以往的专注。
　　于是，二十分钟过去，两个人之间除了还手机的时候有过交流，其他时间都只能听见这个环境发出的自然音来。

　　孟殃想起那句歌词“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只想着，要是连空气都安静了，那人还要不要活啦？

　　她兀自想着，只好一边拿着冰袋给自个儿捂着脚踝，一边迟疑地开口：“那个…莫先生，我想问你件事儿。”

　　“嗯？说吧。”

　　“我……你背我……你……你觉得重么？”可能是太久没说话，小姑娘话都说得有些不太利索。

　　“还行吧，我能接受。”莫深盖上钢笔的笔帽，一脸从容地看向她：

　　“我又不是第一次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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