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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套路
陈香药在下人的指点下进入房中，绕过门后的一扇画屏，便见一个身着青缎圆领袍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泡茶，见她进门，眼也不抬：“是九安堂的东家吗？”
眉梢微微一挑，陈香药反问道：“是京里来的徐先生吗？”
这人泡茶的手一顿，略有诧异地抬头，转瞬又笑了笑：“是徐某失礼了，夫人请入座，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我姓顾。”陈香药并不欲旁人知道她的身份，便拿了母亲的姓氏来用。
徐老爷了然一笑，点了点头：“顾夫人，徐某初来乍到贵宝地，只是想要购买一些板蓝根，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况且板蓝根本是贱物，销量一向寥落，徐某要的多些，也只是为了照应贵处生意，可是贵处的伙计着实惫懒，竟拿别话支吾推辞，徐某一时情急，这才说了些唐突之语，若是有冒犯夫人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陈香药眼也不抬，淡淡道：“九安堂的规矩是我定的，板蓝根只收不卖，也是我定下的，徐老爷口中的惫懒要骂也是骂我，却并不与我家伙计相干。”
徐老爷微微拧起眉头来，又瞬间拢平：“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打开门却不肯做生意吗？还是存心拿徐某开心？”
“徐老爷误会了，做买卖的谁不希望生意兴隆呢？可是也有一句话叫做‘人弃我堪取，奇赢自可居‘，板蓝根虽是贱物，可是谁又能保证它不会变成无价之宝呢？”
陈香药说完，抬眸看了眼脸上微微变色的徐老爷：“明人不说暗话，天下的板蓝根，药性最好的便数渝州的，即便是贱物，一旦登峰造极，也自然会得上头的青睐，徐老爷若是真心想做生意，九安堂敞开大门欢迎，但您若欺我小地方之人无有见识，那就不必谈了。”
徐老爷似是被人戳中了心病一般，目光隐隐发狠，寡淡面皮上浮现出几许恼羞成怒的凌厉：“你以为，整个渝州城便只有你一家是有板蓝根的吗？”
“板蓝根并不稀罕，但被九安堂预先过了筛子之后剩下的那些，徐老爷看不看得上就另说了，再者今年药农们也差不多要开始播种新一茬的板蓝根了，要不您……等明年？”
正所谓拿住脉门好办事，陈香药虽然实力上比不过这位徐老爷以及他身后的势力，然而她手里正捏着徐老爷最需要的东西，这个时候不硬气些，一旦被这个徐老爷压过，她下血本收来的板蓝根，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徐老爷眯起眼睛来，一时竟有些看不透陈香药的底细：“渝州城中，最有名的药商乃是陈家，你这九安堂本是无名之辈，又如此气焰嚣张，我便不与你合作，难道吃亏的会是我吗！”
“您既然早就知道渝州城里的药商陈家，当初又是怎么摸到名不见经传的九安堂的？陈家虽然有药，然而在板蓝根这一味上，还真未必有九安堂的质量好，分量足。再者徐老爷觉得即便不与我合作，您也不会吃亏，这句话我原样奉还给您，就算不与徐家合作，难道我还怕亏了不成吗？”
陈香药说完，便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走去：“徐大人心思独到，能够意识到板蓝根的妙处，固然是难得，然而京中聪慧之人，也不止一个，我也不妨告诉徐老爷，今日只要我出了这个门，回头宁家不管开出什么样的价格来，我可都来者不拒，到时候叫京里头知道，徐老爷硬生生把财神爷以极低的价格给逼到了对家手里，不知道徐大人会是个什么态度哦。”
徐老爷大惊失色，快走两步抢在陈香药面前将她拦住：“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来历！”
“徐老爷不必惊慌，我不过是个有些见识的小妇人罢了，渝州城虽是穷乡僻壤，可顾家在京里也颇有几门子见多识广的亲戚，都是药行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徐家的鼎鼎大名，小妇人可一向是如雷贯耳的。”
陈香药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必再一味逞强，便软了下来：“其实徐老爷要做的，不过是敲定一门子生意罢了，钱出得多或少，是京中徐大人该操心的事情，横竖花的又不是您的钱，您与其替老爷子省这万八千的银子，还不如敲定了买卖，把财神爷握在手心里，领自己的功劳就是了，何必替人做嫁呢？”
徐老爷面上恼羞之色未减，更添了几分被人说破的窘迫：“你，你竟连这个都……”
“顾家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比寻常人家多几分小道的消息罢了。”
陈香药说完，又柔声道：“徐老爷，小妇人该说的话已经一概说尽了，您的主意呢？”
徐老爷反没了主心骨，细想想也是，这妇人出什么价格，徐家能不能接受，那是他便宜老子该操心的事情，然而他今天若是不肯应下这门生意，这妇人扭头就会以更实惠的价格跟宁家合作，那他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顾夫人今天是存心憋着坏，把他往两难的境地逼呢，然而立一个小功，无论如何也比摊上一个罪名划算吧！
因此徐老爷的面色倒平和下来了：“顾夫人果然不是寻常人，怪道能有这样的远见，不知夫人想要什么样的价格，咱们这就定下契约吧。”
陈香药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在此事上犹豫：“五两银子一斤。”
徐老爷登时便噎住了：“便是陈记药庄，板蓝根也才一两银子一斤，顾夫人，您也未免太……”
“陈记药庄去年屯了一部分的板蓝根，按照往年的销量来看，足够今年的开销，因此今年并未新收板蓝根，全库房加起来也不过八十余斤，这个分量对于徐家而言，应当是杯水车薪吧？”
徐老爷又顿住了，京城天子脚下，权贵遍地走，八十多斤板蓝根摊到每户，怕是连半斤都不到，全府上下几十口子人，够干什么的？
然而他仍是不甘心，咬牙道：“那不知顾夫人手中有多少药材，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陈香药悠然道：“三千斤。”
徐老爷着实噎了一下，三千斤，这位顾夫人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板蓝根这样的药，连陈记药行都觉得备个八十斤够了，她居然敢收三千斤……
是个狠人。
徐老爷几乎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要跟陈香药合作，这妇人能有这样的魄力，气度、手腕与财力都远非常人可比，最主要的是，渝州城里的板蓝根，应该是真被她搜刮得所剩无几了……
谈妥了生意之后，剩下的就全是寒暄了，徐老爷痛快地叫了一桌上好的酒席，陈香药也陪着喝了几杯酒，席上说了些闲话，因着陈香药对徐老爷的身世有几分了解的缘故，说的话恰恰都撞在徐老爷的心坎上，若非萍水相逢又男女有别，真想跟她称兄道弟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陈香药起身告辞，徐老爷面上微醺，乐淘淘地拈须送她出门：“徐某还要在渝州城盘桓几日，夫人日后若有闲暇，不妨来城中陶然居找徐某。”
“徐老爷放心，妾身得了空一定前去，略尽地主之谊。”陈香药含着笑应了，一面往外走去，谁知在门口就与人撞了个满怀：“哎呦！”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啊！”那被撞的显然脾气不好，才站稳便骂骂咧咧起来。
陈香药眉头一拧，才抬眸想反驳就愣住了。
面前的人竟是陆鸳语！
陆鸳语这边厢掸了掸衣裳，愤愤地抬起头来：“说你呢……咦，三嫂子？你这是……”
她的目光在陈香药和徐老爷之间转了几转，眼皮微微往下一搭，似笑非笑：“三嫂，这人是谁？你背着三哥和这人在酒楼吃酒吃到现在，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让三哥的颜面往哪搁？”
陈香药后背出了一身白毛汗，额上也不知何时渗出一层极密的细汗来，她不想被陆家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计划，哪怕是陆鸿书，然而陆鸳语此时就站在她面前，让她在人前无所遁形。
或者是急中生智吧，就在陆鸳语动了动嘴皮，打算再说些刺耳的风凉话时，陈香药微微一笑：“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三嫂子，你不会真以为装不认识就能够脱身吧？”陆鸳语勾了勾唇角，语气中有着揶揄，“现在知道自己做下的丑事见不得人了，早想什么去了？”
徐老爷的目光茫然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夫人，这位是？”
陈香药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演技都在这一刻爆发了：“我并不认得这位姑娘，不过你既叫我是三嫂子，莫非你是陆家的四姑娘么？”
“我自然是陆家的四姑娘，三嫂子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还是说，不敢认呢？”陆鸳语扬起下巴来。
陈香药点了点头，用抱歉的目光看了眼徐老爷，又无奈看向陆鸳语：“□□姑娘，你认错人了，我姓顾，是你家三嫂的小姨，现嫁进城北许家，人称许六夫人的。”
“小姨？”陆鸳语愣了一下，拧起眉头来，“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三嫂有个什么小姨？”
“你家三嫂的娘亲是我的大姐，我在家时是老幺，自然是你三嫂的小姨了。”
陈香药微笑：“你若不信，可以回去问问你三嫂子，看她母亲是姓顾不是？你家三嫂子相貌肖似母亲，我与大姐又是一母所生，面目相似也是正常的，小时候大姐回门，还常说香药儿同我相像，我只当是顽话，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说完，陈香药又看了一眼徐老爷，继而转向陆鸳语，笑得很是温柔：“你是香药儿的小姑子，算起来也是我的亲戚了，今日相见匆忙，不及好好认识一下，改日我定然托香药儿备一份厚礼，聊表心意。”
陆鸳语应该是被绕进了沟里，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陈香药朝她一笑，又看向徐老爷：“咱们走吧？”
两个人并肩出了燕夕楼，把云里雾里的陆鸳语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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