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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回门
三朝回门，陈香药足足回了三次，然而每次到这个时候，都忍不住有几分激动。
毕竟，这是陈家三房难得能扬眉吐气的时刻。
陆家在渝州城毕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陈家看上陆鸿书的，也非只三房。比如，大房的五姑娘陈香檀。
陈香檀只比陈香药大三个月，如今也到了说亲的时候，陈家大房一开始看中的，实际上也是陆鸿书，只不过大房有三个孩子，单女儿就有两个，儿子又要娶亲，在嫁妆上自是不能像三房一样孤注一掷。
陈大老爷也有自己的心思，虽然陈香檀的嫁妆不比陈香药富足，但陈家大房才是陈家真正掌权的一脉，陈家药铺的分红，大房能够拿五成，三房才拿两成，而且陈香檀的大哥陈长明是中过解元的，明年的科举，极有可能蟾宫折桂，虽然嫁妆少，但陈香檀的后台比陈香药硬得多！
然而陈大老爷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拿捏着陆鸿书婚姻大事决定权的甄氏，恰恰就是这么一个短见而只认钱的人！
陈大老爷的深谋远虑，撞见甄氏的直肠子自然是吃了个大亏，自己看好的女婿生生被三房截胡，各方面都比陈香药强不少的陈香檀也憋在了手里，这口气真是怎么想怎么不顺，尤其是听说陆鸿书在成亲前已经透露出对这门婚事不甚满意的态度之后，就更是后悔莫及。
好好的女婿，怎么就让陈香药给拱了呢？
陈大老爷也不知是憋气还是怎地，暗搓搓地打探好了陈香药回门的时辰，特地把陈香檀盛装打扮好，派过去给陈三太太送补品。
于是此时，陈香檀便在前往陈府三房的路上，她抹着木樨头油的乌发梳成精致的流云髻，斜簪着一只衔珠金凤，项上挂着金璎珞，腕上套着一双玉环，腰间悬着盛满花瓣的香囊，翠锦花鸟纹的衣裙一步一翩跹，隐约露出云纹履的边缘来，她原本便是在渝州城里排得上号的美人，如今这样浓妆艳抹一番，愈发显得娇俏可人。
其实陈香檀对陆鸿书倒没什么感觉，毕竟陆家的三个少爷里头，就数陆鸿书没出息，尤其她还有一个考中过解元的大哥，愈发嫌弃陆鸿书不上进了。
但她看不上陆鸿书，不代表她就能对陆家放弃她而选了陈香药高兴得起来，陈香药算得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她相比？
因为累世做药材生意的缘故，陈家里外都透着一股子药味儿，但陈家大房的两位小姐身上从来都是香的。
陈大老爷自来便有些见识，知道京城里头的姑娘都是追求身上带香气的，于是给两个女儿洗脸用的都是花露，洗澡则用牛乳，屋子里常年燃着浓梅香，熏衣服则用百濯香，出行更是少不了香囊，硬是把两个女儿熏成了行动有香的玉人。
陈香檀自小便知道自己是香的，又见陈香药因为身上一股子药味遭人嫌弃，更是看她不起，一个臭烘烘的丫头有什么资格跟她相比？
故此她知道陈大老爷的意思之后，并没怎么抵触，反倒格外用心修饰自己，她要以自己最美的姿态出现在陈家三房面前，让陈香药自惭形秽，也让陆鸿书知道，见钱眼开的陆家二房到底错过了什么！
陈香檀走到陈家三房的门口，见两顶小轿停在门口，心知陆鸿书和陈香药已经到了，唇角勾起一抹粲然的笑：“三婶娘在吗？我爹叫我给您送补品来了！”
屋子里顾氏听见之后，忙应了一声：“是香檀？快进来吧！”
陈香檀应了一声，打点起十二分的小心缓步进屋，才进门便是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她秀气的眉微微一挑，便看向药气来源：“是六妹妹和六妹夫回来了？”
只这一眼，陈香檀便愣住了。
屋子里按宾主坐着四个人，陈三老爷、顾氏、陈香药并着一个不熟识的男子，陈香药出嫁之后开了脸，固然是清秀端庄了几分，却也不足为惧，但她身侧的男子，却真是让陈香檀心跳都缓了一拍。
这男子一身新装，头发整整齐齐拢在嵌红宝石的金发冠中，一张脸如玉一般温润生姿，两道眉飞扬入鬓，鼻尖高高挺挺，两道唇并不厚，唇角却常是上扬的，身姿不算宽阔却胜在挺拔，搁在桌案上的手精致而骨节分明，指尖自桌上杂果盘里挑出几个花生剥好，碾去花生米的红皮，又将果仁放在另一个干净的盘子里：“香药儿，吃花生。”
相貌英俊，温柔体贴，这男子可以说是满足了她对如意郎君的全部期望，然而这份温柔，却是尽数给了她看不上的陈香药！
陈香檀心头一瞬间便起了阵无名火，她将手里的补品呈给顾氏，这才不徐不缓地看向陈香药和陆鸿书，脸上只是笑：“几天不见，六妹妹着实出落的愈发可人了，这位想来就是六妹夫了？”
陈香药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端起茶盏来，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盏中的茶叶：“其实这点子活儿，打发个下人来做就是了，何苦劳烦五姐姐呢？姐姐替我谢过大伯父吧，再给大伯母并大哥和三姐姐带个好。”
陈香檀嘴角一抽，陈香药这话虽是客气，然而暗地里的意思竟是赶人了：“这些活儿原不当什么，我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况且六妹妹出嫁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如今既然见了，自然舍不下，想要多同你相处一会儿。”
顾氏也是个仁厚心性，闻言忙招呼着：“既如此，何妨坐坐再走，你们姐妹也说说话。”
陈香药喉间一梗，看向顾氏，娘诶，她都恨不得把你女婿吞进肚子里去了，你看不出来？
顾氏毫无所觉，依旧微笑：“今日既然来了，就多坐坐再走，鸿书喜欢吃些什么？我着下人安排去。”
陆鸿书正想说不必麻烦了，就听陈香药随口道：“他倒好伺候，只是喜一道鲈鱼脍，鱼要松江鲈鱼才好。再有三年的醉花阴就够了，若没有，十八年的女儿红也使得。”
顾氏点了点头：“昨儿黄家送来两坛子，正好给女婿佐菜。”
陈香檀别的还罢了，一提黄家，不由得勾起唇来笑了：“没想到出了嫁，六妹妹还是跟黄家姑娘这般要好，你们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
这话说出来，陆鸿书还在云里雾里，陈家三房的脸色可就通通沉了，陈香檀这话虽是实话，但却是实打实的奚落，陈香药和黄莺儿虽有交情，然而这交情却是同病相怜的患难之交，陈家世代贩药，黄家世代酿酒，陈香药同黄莺儿一个身上一股子药味，一个一股酒味，旁人家的姑娘谁肯跟她们来往？自然便只能是抱团取暖了。
如今陈香檀半是取笑半是奚落地将这话说出来，登时得罪了一屋子的人，只有陆鸿书云里雾里地不明所以。
陈香药看着陈香檀眼中掩不去的得意，眉尖微微一拧，就手捞过陆鸿书剥好的花生仁，一颗一颗地吃起来，似不经意道：“说起来，三姐姐最近怎么样了，还是没怀上吗？我怎么听说方大夫人都开始张罗着给三姐夫纳妾了，这意思听着可不大好，虽说子嗣之事不能强求，但三姐进门三年无所出，方家就是挑理，咱们也没什么能辩驳的，这事儿五姐姐还是跟大伯父说说吧，香料什么的也暂且别用了，听说这都是有影响的，三姐姐已经如此了，你若也这么着，叫大伯父可怎么办呢？”
话一出口，陈香檀脸色也隐隐有些发青了，陈香药倒是坦然，一口一个花生米嚼的嘎嘣响。
谁家还没有两件拿不出手的丑事了，陈香檀不是爱揭短吗？那就对着揭好了。
当着陆鸿书的面儿，看谁下不来台？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陈家的姑娘们成天泡在这药罐子似的陈府里头，要说一点儿不受影响那是不可能的，陈香药两世加起来嫁给陆鸿书十五载，统共也只怀了三胎，头一世坐了一胎难产而亡，第二世的头一胎流了产，好容易打十年头上又有了一胎，还不等生就被贺问鹂一招打入轮回。
实际上，这也是陈家姑娘一个难以启齿的通病，她们在子嗣上都显得格外艰难，陈香药尚且如此，更不必提陈香檀与出嫁了的三姑娘陈香雪了。
这姐妹俩打小儿除了与药物接触，还在陈大老爷的示意下，出门带香囊，回家熏香丸，而她们所用的香方中，很多都含有麝香等不利于产育的香料，按理说若是隔三差五用一次也算不了什么，但这姐俩是经年累月地大量使用，几乎可以说是泡在香料里长大的，她们周身的香气既给她们带来了好处，同时也埋下了隐忧。
陈香药只是难有孕，并不是完全不能生育了，但是陈香檀和陈香雪在她两世的印象里，一次都没怀孕过。
三世夫妻，陈香药并不怕在陆鸿书面前提起这个，反正老夫老妻了，她是个什么情况，陆鸿书心里明镜一般，况且他对孩子一向不甚上心，有就有没有就罢了。
然而在如今的人眼中，传宗接代那一向是重中之重，陈香檀自然不能免俗，她乘兴前来，原就是为了压陈香药一头，结果让陈香药一脚踹泥里去了，这脸面往哪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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