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饲灵龟

　　是夜，青一正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刚有困意时脸侧的食指却微动提醒他猴儿酒醒了。

　　他披上外衣走出房间，看到猴儿酒已经离开房间向着西南角走去。

　　青一心中疑惑便跟了上去，走过一段路程后，她进入一间放置杂物的房间，而这间杂货房素日里放的都是一些他降妖除魔后带回的残肢断臂。

　　深更半夜的，她去这里做什么？

　　只见猴儿酒推开了房门，星星光点的照耀下，她在由残肢断臂堆成的尸骨旁停了下来。

　　这些残肢断臂是青一防止妖魔自行复原带回来的一部分，也懒得分门别类就扔到了一处，平日里闲来无事捣捣鼓鼓或还可能做出一些低级的法宝。

　　只是他不知道猴儿酒为何会对这些感兴趣？

　　猴儿酒伸展双臂，似乎极为惬意，尸骨堆也有所晃动。

　　“猴儿酒！”青一怒声制止，“你要做什么？”

　　猴儿酒蓦地转身看他，眼神空洞陌生，突然她咧开嘴笑了一下就向地上倒去。

　　青一被那个笑吓了一跳忙冲过去，堪堪扶住，腰后仰成了弓形，站直身子后，冷着脸责问：“大半夜的，你搞什么？”

　　猴儿酒在青一的怀里紧闭双眼，单纯的仿佛沉睡的婴儿。

　　“又晕了？”青一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无奈的将她抱起来送回房间，“这到底是怎么了？”

　　躺在床上的猴儿酒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再正常不过。

　　青一坐到床边，望着猴儿酒皱眉沉思：他记得她突然泪流不止是到了宫门前见到天后才开始的，这上云宫她住了许久定然不会是上云宫的问题，会是天后的问题吗？但猴儿酒才修成人形几日，与天后又会有什么交集？

　　为防再生事端，青一就在床边趴着将就了一夜，醒来的时候胳膊都是麻的。

　　只是猴儿酒还没有醒的意思，青一百般思量之后还是将猴儿酒送到了缪丝仙那里。

　　缪丝仙不知正在忙些什么，手中的药壶微微发光：“昨日就说了她没什么问题，都不是肉眼凡胎，没那么容易被伤到，神君大可放心。”

　　青一望着缪丝仙：“她昨日无缘无故的夜游，且不似平日里的作风，自昨晚夜游之后到现在都未醒，这是不是不太正常？”

　　“夜游？”缪丝仙将药壶放到一旁，“是有些不正常，不过人族小儿也常有夜游之状，长大后自然而然就消失了，她最近可有受到什么惊吓？”

　　青一摇摇头：“未曾，我还有事要办，暂时先将她安顿在你这里，还望缪丝仙费心。”

　　缪丝仙心中多有不愿，但也不好拒绝，只得道：“小仙遵令。”

　　青一出了缪丝仙处就转身去了天帝的九霄云殿。

　　天帝正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面对空殿发呆，偏生青一不知好歹的撞了上来，他便抓起手边的砚台扔了过去。

　　青一侧身躲过，看砚台撒了一地的黑墨甚为心疼：“天帝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拿砚台出气。”

　　天帝沉着脸：“他们怎么没拦住你？是我这个天帝的话不管用了？”

　　青一捡起砚台：“天帝的话自是管用的，但本君若想进来的话，他们拦的住吗？恐怕他们现在都不知道本君在里面呢。”

　　“你！真是……”天帝略一停顿，“肆意妄为！”

　　青一笑而反问：“不知天帝为何事烦扰？”

　　天帝冷笑：“青龙神君竟也知关心本帝吗？”

　　青一挑眉，挥手将烟台放回了原处：“心血来潮也未为不可。”

　　天帝起身走到青一面前：“天后回来了。”

　　青一不言，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安分的敲击着腿侧，盘算着他到底该如何开口才能让天帝心甘情愿且不生气的退回类似于定情信物般的赠礼。

　　天帝见青一毫无反应，双眼微眯的盯着他：“你知道了？”

　　青一也不否认：“嗯。”

　　天帝眼中有微微的失望：“她不见我却去找了你……罢了，你对此事怎么看？”

　　青一略一思忖道：“天后归来是好事，但她不愿宣扬此事，还望天帝成全她。”

　　“成全？”天帝不禁冷笑，“她回来见都不见我，难道五千年中发生了什么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凭什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五千年了，她的凤羽殿我一直留着，每日派仙侍打理。如今她回来了，就算有什么气也该消了吧？不见我去见你算是怎么回事？”

　　青一觉得他闻到了醋味：“但天帝有天妃不是吗？”

　　一句话噎住了天帝，他盯着青一，手中的金光忽大忽小：“青一，你不触逆鳞会死啊？”

　　青一捏了捏肩膀：“本君今日来不是同天帝打架的，是想同天帝讨要一样东西，还望天帝……割爱。”

　　思来想去还是直截了当的好，不论怎样九曲十八弯他也会知道幕后藏着谁。

　　天帝觉得青一这条龙真是白瞎了一副良善皮囊，腹中却尽是一肚子的坏水：“你说。”

　　青一俯身行礼：“浣印。”

　　天帝抬手按住青一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眼中的怒火似要把对方烧成灰烬。

　　青一看着右肩膀指骨泛白的手：“本君不说天帝也该知道是谁想要回去的，既然本就是她的东西，她如今想要回天帝也没有理由不还。”感觉到右肩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更何况天帝留着不是也没什么用吗？”

　　天帝倏地收紧五指：“你懂什么？你只是一条没有感情的龙，除了打打杀杀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青一吃痛抓住天帝的手腕，将他掀翻在地：“会打打杀杀就够了，你如今与你的天妃柔情蜜意，何必还要占着她族的宝物？”

　　同时，天帝也反手抓住青一的手腕将他甩出去丈远，二人谁都不服谁，你一下我一下打的好不热闹，像极了人间过年时放爆竹的动静。

　　门外守着的仙侍听到动静，刚进来查看就被异口同声的“出去”给吓的又退了出去。

　　最终青一略胜一筹，将天帝摁在地上：“你是想让我再拆一次你这大殿？”

　　天帝索性躺平：“你拆，除非你的上云宫也不想要了。”

　　青一松开天帝：“我来找你不是同你打架的，更何况我府上还有事，我也不想跟你多纠缠。”

　　天帝躺在地上望着青一：“你去告诉凤令，她送我浣印的时候我也还她了一样东西，让她亲自来还给我。”

　　青一弯腰望着天帝：“何苦呢？你就算再见了她能做什么？大张旗鼓的迎回她吗？

　　一帝二妃你是不是觉得特得意啊？当初你选了数万天神没有错，但是她放弃你也没有错，更何况你后来有了天妃，如今她不愿见你自然有她的理由，你就随了她的愿当做没这回事不行吗？”

　　天帝一跃起身，怒喝：“你也说了我没有错，可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原谅我？我贵为天帝，凭什么在她面前就是抬不起头？”

　　青一坐到天帝旁，沉思：他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管他二人的家事？

　　“青一，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青一想了想道：“当年……我们四个兄弟姐妹还在同魔族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下令天兵天将撤退，我心中也是有怨的，虽然我知道这很不应该。”他蹭蹭鼻子，“我心里明白你不愿天界再有更多的死伤，但作为被放弃的那一方，心里是很难受的，举目四望孤立无援，眼见同伴受伤却无能为力，当时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我也理解你的选择，但同时也没有了希望。

　　司玄与我只有三尺之隔，他被围的密不透风，只要有外力或许会有获救的希望，但你放弃了，我们也被围剿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撕的粉碎，若不是后来……”

　　天帝坐起身，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后来怎样？”

　　“后来……他们都回来了。”青一低头揉揉太阳穴，“当年的天界真是弱啊。”

　　天帝深吸一口气：“是啊，真是弱啊，四处挨打。”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你将浣印交给凤令吧。”

　　“嗯……”青一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天帝就自己想通了，当真是……“极好。”

　　天帝将木盒打开，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浣印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这么多年我心里也有怨她，想来她必定比我还要怨，你将浣印交给她时替我向她说……说一声对不起。”

　　青一接过木盒：“话我一定带到。”

　　“还有……”天帝目光烁烁的盯着青一，“你与我之间今日算是和解了吗？”

　　青一单手拖住木盒，拂袖而去：“姑且算是。”

　　反正肯定还是要反目的，等天帝知道他瞒着他有儿子这件事的时候，指不定要暴躁成什么样子，他的上云宫危矣。

　　他心里还在打鼓，就听天帝道：“我知凤令要回浣印定是万不得已，我也知你定不会告诉我为什么，但是本帝会查出来的。”

　　青一拖着木盒的手指险些抽筋，这次好像是他的错啊。

　　他不敢耽搁立即赶往凤羽殿，凤令就守在门口，也不知守了多久，看到青一手中的木盒时，眼底隐含泪光。

　　“多谢。”

　　青一将木盒递过去：“他让我替他向你说对不起，我觉得不如你和他摊牌吧，事情或许没你想的那么糟。”

　　凤令摇摇头：“不必了，倘若将来离君因此事迁怒于你，只管让他来找我。”

　　青一略显烦闷的摸着后脑勺：“倒真不是怕连累，就算他知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打一架的事，就是我总觉得这事吧，瞒着他似乎不太好。”

　　凤令将木盒收进袖中：“你不是想看看凤鸣吗？一同下界吗？”

　　“下。”青一长出一口气，算了不想了，两口子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至于他，确保凤鸣的伤可以被治好，性命无虞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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