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不妖？要不要！

　　揽海市的电视台位于这座海滨城市的中心地段，H型的演播大楼里常年繁忙紧张，大大小小的演播间内不分昼夜地录制各档节目，而在其中一个最大的新闻直播间内，透明的弧形落地玻璃把场内屏气敛息的紧张气氛和场外来往穿梭的办公环境，隔成了两个世界。
　　场内所有工作人员都紧紧盯着那张干干净净的主播台，导演滚动着喉头，豆大的汗珠从发尖滴落，环顾四周确认每台摄像机上的护板都还完好后，目光再次落在镜头前淡定自若的时松身上，这是自他参加工作以来经历过的最匪夷所思的新闻直播，凭空出现的产品轮番轰炸直播现场，而时松居然凭借几块玻璃挡板就解决了问题，已经不能用正常逻辑理解了。
　　电视台的“闹鬼”事件发生后，新闻板块一直被认为是最后一块净土，可不到半个月的功夫，竟然变成了重灾区。不明真相的观众纷纷投诉这种丧心病狂的强势植入，技术以及网络部门连续加班两个星期了也仍然没有找到原因和对策，而他则在各方压力下成了背锅侠，台长已经下令，再不解决问题，所有责任人员都得下岗，首当其冲就是背锅侠本侠了。
　　随着电子时钟的蓝色荧光指向七点整，导演如释重负，气如洪钟大声喊道:“收工！”
　　整个直播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长吁口气，发自内心地庆祝自己保住了饭碗。
　　时松从演播台上走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要不是大家都已经和他共事了很多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披着人皮的人工智能了。
　　导演激动地迎了上去，对着时松就要来个爱的拥抱，时松眉头轻皱微微侧身，扑了个空的导演摸了摸半秃的脑门，尴尬笑道：“这次多亏你坚持这个办法，叫我该怎么谢你啊。”
　　如今他墙都不扶就服眼前的男人，当时时松来找他让他准备玻璃挡板的时候他听成了天方夜谭，根本就没当成解决方案，结果一拖就是半个月，时松看不下去自掏腰包把挡板订做了。
　　时松单手解开领带，对着导演看了好一阵才悠悠吐出话来：“我就求一件事。”
　　“你说，你说！” 难得时松开口提要求，导演居然有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
　　“把我的服装助理换了。”他把领带塞进导演手中，转身朝玻璃墙外走去。
　　导演捏着亮骚粉的领带还在云里雾里，其他工作人员迅速就把他包围，撺哄鸟乱地敲竹竿，“我说导演你得请客啊。”
　　导演也是很高兴，抬手扬声道：“今天，我们终于在与黑客的斗争中扳回一局，这定将成为新闻频道的里程碑，今晚我请客聚餐，以资庆祝！”
　　“哦也！”整个直播间又一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一次工作人员不但发自内心地庆祝自己保住了饭碗，还发自内心地庆祝多蹭了导演一顿饭。
　　“晚上的聚餐你还是不去吗？”走出直播间，时松和女主播柳青打了个照面。
　　时松打量了一眼柳青，头朝一旁侧去：“你……不是说闹鬼害怕请假休息了吗？”
　　柳青红唇微启，嫣然一笑道：“请假就不能来了啊，我今天是特地过来看你抓鬼的，晚上你有什么事啊，你要嫌吵我请你……”
　　话头才落了半句，就见时松朝一旁的小导播走去，指着他手上提着的猫粮问道，“这就是刚刚凭空冒出来的猫粮？”
　　“恩恩，时老师刚刚太惊险了啊！要不是你眼疾手快，要不是你事先吩咐我们留五秒钟的时滞，就又要被对方得逞了！”
　　导播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青春的烙印，平时老爱跟在时松屁股后面拍马屁，他把身子贴近时松，手背挡嘴轻声道：“时老师，我觉得黑客干不出这种高科技，这里面肯定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
　　“别胡说八道，你学校的马列思想是怎么通过的？”时松敲了敲他的脑门，从他手中接过猫粮。
　　柳青见状忍不住开口：“这东西搞不好有辐射，你拿它干嘛？”
　　“养猫。”时松朝她浅浅一笑，柳青的眼前顿时开出了百里桃花林，等她回神人早走远了。

　　每次下了节目行进在回家路上，时松的心情总是很放松，他喜欢夜晚，而这座城市的夜晚总是特别迷人，远处的高楼顿时镶嵌上宝石的装饰，街道也都变成了闪耀的银河，就连车水马龙的车队，看上去都像一行行闪烁的星星在移动。
　　汽车的环绕音响中正播着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冬》，穆特刀锋般的琴声刚刚划开前奏，真皮方向盘边的手机便震动不止，时松被扰了兴致，并不想接，然而对方孜孜不倦，最终他还是蹙眉接通了车载电话。
　　“时先生，夫人问您今天回家吃饭吗？”母亲的秘书元玉在电话里问道。
　　“不回。”
　　“夫人想您想得紧呢，”元玉并未放弃，“下周夫人就要回美国了，这好不容易回国一趟，都没机会和您见上面，夫人心里很难过的，总在嘴边念叨。”
　　“哦。”
　　显然他把天聊死了，之后电话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片刻之后，还是元玉主动说道：“最近电视台的事情夫人听说了，她说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
　　“不需要。”
　　“可是……”
　　“抱歉我有电话进来了，如果你没其他重要的事的话我就挂了。”
　　时松果断切掉了元玉的电话，转接秘书安燃燃的来电。
　　“老大，我查到了，目前所有在新闻里露过脸的广告金主都和一个叫付光钱的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哦？什么关系？”
　　“亲戚。”
　　“富二代咯？”
　　“是的，和你一样。”
　　“……”
　　“但是有一个例外。”
　　漫长的红灯终于跳绿，时松一脚油门踩了下去，“什么例外？”
　　“就是刚刚你才叫我查的猫粮，我发现这只是个本地的小品牌，而且已经倒闭了。”
　　“倒闭了？”时松上了外环一路超车，强压着码表才不至于被警察叔叔拦下。
　　“是的，上个月就倒闭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打广告，而且他们哪来的钱打广告？”
　　“知道了，这件事我来追，你继续查那个富二代……我进车库了，挂了。”
　　“好的。欸，对了，你提醒下时柏，晚上的专访早点过去化妆……”
　　“嘟嘟嘟……”电话那头的信号断了。
　　安燃燃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既是时松的秘书又是时柏的助理，但是这两兄弟总是神神秘秘的，一个神龙不见首一个不见尾，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什么！倒闭了？！”
　　YO 公寓里，还没从被电视机拒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油菜握着电话全身颤抖。
　　“小梅啊，是叔对不起你，叔本以为这个月能撑过来的，没想到……”范叔的声音嘶哑而疲惫。
　　油菜感觉快被气炸了，这六万块钱可是她最后保命的老本啊，“那你为什么还要接受我的合作，还有脸拿我六万块钱？”
　　“没办法，厂子效益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借的外债太多，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我也没想到你给钱那么爽快啊，还主动跑过来给……”
　　所以，怪我咯？
　　油菜这才明白临走前人家塞那么多猫粮给她不是热情，敢情是内疚啊，是抵债啊，这猫粮买的可真够肉痛的。
　　她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气得直打哆嗦，要不是银行的理财经理长了个心眼，提醒她的账户异动别被电话诈骗了，她现在还想不到找范叔要猫粮厂的财务报表，要怪还是怪她太年轻了。
　　电话那头范叔又是保证又是发誓的，“小梅你别急，这钱就当是范叔跟你借的，你是粒粒的好朋友，等我有钱了一定优先还你钱，不说了，我正躲债呢，以后这个号码也不用了啊。”
　　油菜牙齿都要咬碎了，算作借钱你也好歹写张借条呢！
　　好不容易才有的存款转眼就被骗跑了，唯一的营生道路也被时主播一手拍掉了，她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悲催呢，无论是欠债还是债主，都是一个穷命。
　　不过油菜虽然单纯但也不是傻子，转身就把小光家的房门敲得惊天动地。
　　小光刚刚买了套无敌海景的大平层做婚房，位置极佳、装修豪华，正喜滋滋地打包行李打算搬过去，看到油菜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一惊。
　　“油菜，你这是怎么了？”他拂了拂粘在头发上的灰尘，把门开大了些。
　　油菜径直走进他的房间，打开电视选择节目重放，虽然她的神奇电视机没有这个功能，但是她知道小光家的有。
　　小光盯着重播新闻看了半天，突然大叫起来：“说好的广告呢？产品呢？油菜，今天怎么什么都没有？！”
　　油菜面色沉重：“我们也被黑了。”
　　“天哪！现在的黑客都这么没有职业道德的吗？315能投诉吗？！”小光捧着脑袋犹如五雷轰顶，“这可怎么办啊？我们钱都收了，我可吐不出来啊！”
　　油菜附和道：“我也吐不出来。”
　　“不行，这事儿不能让Baby知道。”小光在房里来回踱步，“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先暂时解决眼前问题？要不然我那些亲戚闹起来，Baby准要跟我拜啊。”
　　看到小光比自己还紧张油菜倒很快冷静下来了，握着遥控器又查看了几个频道后逐步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指着被她点开的韩剧道：“你看，你七姑的SOD蜜还在。”
　　“所以呢？”小光抓着头发不明所以。
　　“所以就算直播做不了了，录播还是可以的。目前看来是电视台用了什么技术阻止了黑客对直播的广告植入，但是录播我相信他们仍然无能为力。”油菜得意地在电视机前坐下，淡定地翘起了二郎腿，“你跟乡亲们讲，所有的广告我会想办法植入到更多的录播节目中，范围更广，被电视台重播的几率也更高，他们只赚不亏。”
　　小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感激地看向油菜：“油菜，以后我就靠你了啊……”
　　忽然他扭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如临大敌，“啊呀，Baby去天台自拍应该就要就回来了，你快回去别让她见了误会。”
　　“误会你个毛线！就你这鸟样，老娘喜欢的可是时……”油菜本来想说是时松那种类型的，但是经过今天的挫折，她一想到时松脑子里就出现时主播推猫粮下桌的屈辱画面。
　　于是她改口了：“是时柏那种类型的！”
　　“好的，不管是松还是柏，我都祝福你爱得万古长青。”妻管严小光把油菜往门外推，“我会做好安抚、解释等客服工作的，其他的就拜托你了！”
　　回到自己房间，电视机还开着，却是不知怎么的被调到了电视剧频道，热播剧《千年女郎》又更新了两集，看着时柏和女主爱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油菜把小光那张红灿灿的喜帖丢在一边，叹了口气，“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她躺在席梦思上，幻想着也能像女主那样被时柏紧紧搂在怀里，互相说着琼阿姨式的肉麻台词，然后把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花啊~”这时的油菜特别想抱一抱自家毛茸茸、暖呼呼的主子，她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是？
　　叫了几遍，小花花也没有应她，房间就这么点大没道理找不见啊，油菜急了，翻身起床一顿翻箱倒柜地找。
　　这两天她光顾着赚钱，确实是把主子冷落了，小花花本来就是流浪猫，万一对她心灰意冷自己出去追求诗与远方了怎么办，想到这油菜就往门外找去。
　　“喵。”小花花的声音似是隔着虚空飘来。
　　油菜顿时一个激灵回头，再一次跌坐在地，对着电视机里的画面大喊：“小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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