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上

　　时间过得很快。
　　翻译工作加进来之后，余小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充实到令人满足。

　　四月四号，第四封信函翻译完毕。许洲那边通知余小，说第一阶段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准备给她结算工资。
　　接到许洲这通电话是一大早，余小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睡得不太好，正觉得有些头疼呢，就看到她妈妈给她发的微信消息，问她清明节回不回去。

　　五号就是清明，徐琳和李楠早早回老家祭祖去了，乔青本地的，准备傍晚再回。余小家不远，南城到她家高铁也就一个多小时。
　　划开手机时，余小正在揉眼睛，看完这条消息后，动作立即顿住，半晌，敲字：不回了。

　　余妈妈消息回得很快：今年回老家扫墓，你爸你弟都一块去，你真不回？
　　余小看了眼桌面上还放着的翻译资料：嗯，不回了，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做。
　　余妈妈：行吧，那你忙。
　　隔会又发了条：月底你生日，我和你爸带你弟过去看看你？

　　看到这行字，余小莫名有些心躁：不用了。
　　三个字下去，微信消息沉寂了许久。
　　余妈妈又发了条：小小，我打个电话给你？

　　余小还没来得及回复，手里的屏幕就突然被切换界面，“许师兄”三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
　　余小一愣。
　　接起电话，就听许洲给她说结工资的事。

　　“前期工资一共给你结三千，后期面谈时间这两天会定下来。面谈比较重要，同传方面我们会找更有经验的翻译。”许洲说，“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会在翻译团队里给你安排一个位置，让你跟学。”
　　就是给她攒经验的意思。

　　余小心尖微动，刚刚才有些滑落的心情一下升了起来，正要说话，手机却突然又震了起来。
　　余小偏头，屏幕上是一串号码。那是余妈妈的号码，余小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顿了顿，挂断，接回许洲的电话。

　　“……好，谢谢师兄。”她说。

　　许洲没太在意她之前到停顿：“这阵清明放假吧，准备回家扫墓？”
　　“啊？”余小犹豫了会才道：“没，没有。”
　　许洲：“不回？”
　　余小：“……应该不回吧。”

　　余小说着，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机。
　　不光清明不回，余小其他所有节假日，都不太回家。尤其是大二的暑期，她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了个短期房，整整两月没回去。
　　更别提平时在宿舍的时候，徐琳和李楠隔三差五就会和家里煲个视频粥，乔青偶尔也会煲个，只有余小从不。别说视频，连电话都少得可怜。

　　就这事，刚大一的时候徐琳还找她八卦了好几次，甚至夜谈会的时候，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还有点逼着余小说的意思。余小没徐琳那么能说会道，被咄咄逼人的时候也有点懵急了，然后发了进大学之后唯一一次脾气。
　　那事之后，余小就再没和徐琳走近过。

　　可细想一下，同班其他同学离家上学后，有个周末都恨不得回家看看，该回学校的时候满朋友圈舍不得家里的动态，余小确实奇怪了一些。
　　她有些担心许洲会问，正想着对方要是问了她得怎么解释时，就听那头的许洲笑笑说。

　　“那正好，不是欠我一顿饭么？今天请了？”
　　好像一点也不觉得余小不回家有什么不正常，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余小原本紧着的心在愣了愣后，突然无限制地松了下来，那种和许洲聊天永远都是舒服的想法重新在脑海中浮现。
　　“好。”小姑娘在帷帐内笑得软糯。

　　·

　　约的是晚饭，六点半，许洲亲自来学校接余小，带她去了个老字号的火锅店。
　　等余小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她特别特别爱吃火锅，每次乔青问她想吃什么时，余小都是雷打不动的火锅。
　　而这家老字号南城闻名，价格倒不是很贵，就是特别难等，晚上想吃得一大早就来排号，还不一定能排上，她和乔青好几回想来吃都没吃着。
　　许洲说和这家店的老板是朋友，所以才能在这个点拿到位置。

　　难得坐进来，余小兴奋地点了一大堆，特色产品基本全要了一份，然后认真握着筷子等上菜。

　　小姑娘喜欢吃，情绪都摆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许洲看着觉得可爱，明知故问：“喜欢吃火锅？”
　　余小用力点头：“但我没有吃过这家，这家店太难等啦，我之前和朋友来好多回都没等上。”

　　许洲挑眉，他没有听清楚余小在说什么。
　　这是家老字号，开了很多年，装潢一直走的是老古风，开业这么多年都没怎么翻新过，来这的客户基本都习惯了。
　　可老旧有老旧的好，也有老旧的坏，包房什么的是没有的，所有人都坐在大厅，且每一桌之间距离非常近，有些甚至还是故意拼在一块的长条桌，不认识的人被放在一块吃，特别拥挤，尤其这种黄金饭点的时候，吵得很。
　　要说习惯在热闹环境下用餐聊天的人还好，但余小这种天生嗓音比较小的，这么吵的情况下根本听不见，即便她努力抬高了分贝，效果也依旧不大好。

　　察觉到对方没有听清，余小正要加大声音再说一遍时，就见那头的许洲冲她竖起了手掌，示意她等一等，然后偏过头和旁边的姑娘说了两句什么。
　　那姑娘听着听着，目光落在余小身上，眼底逐渐浮现起暧昧的笑意。

　　余小被看得莫名，就见那姑娘打手势示意余小身侧的男人起身，许洲也跟着起了身，两人换了个座位，许洲在余小旁边坐下。
　　他们坐的是长条桌，这么一换并不影响双方吃东西，而且和许洲说话也更方便一些，余小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的用意，笑着冲那个姑娘补了句谢谢，努力飙高音了的那种。

　　对面姑娘还在看着余小笑。

　　也是这时候，余小才从细节上反应过来，对方好像并不是中国人。
　　四周太吵，她刚刚都没能仔细去听，这会儿听听，好像是———

　　“日本人。”许洲把桌面上的菜盘摆好，将一些熟得慢的菜先下了：“旅游，慕名来的。”
　　余小眨眨眼睛：“啊？你会说日语呀？”
　　许洲嗯了一声：“会一点。”
　　“真厉害啊。”

　　如果余小没观察错的话，许洲英文也很好，发音特别标准，身为经管系的毕业生，水平甚至可能比她这个英文系毕业的还要高，所以她这句话是发自肺腑地说的。
　　小姑娘说话直接，而且眼睛里还满是崇拜的小星星，把许洲给逗乐了，解释说：“英文是因为高中在国外呆过一段时间，日常对话确实没有问题，但论翻译这些偏专业性的，肯定没有你好。”

　　“你高中在国外呆过啊？”余小恍然大悟。
　　“是，阮元毕业之后去国外进修了两年。”
　　就是许洲在另外一家公司就职的那两年里，阮元去的国外，且有专门学习商务英文这一块，所以他可以做校审。但他毕竟是项目的关键负责人，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翻译身上，这也是许洲当初为什么找到余小的原因。

　　许洲一边说着，一边涮羊肉，看着熟了之后，将第一勺给了余小。
　　余小挺不好意思的，“师兄你自己吃就好，不用帮我弄的。”
　　许洲看她一眼：“那你夹回我碗里？”

　　“啊？”余小愣住，一下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操作：“我，我筷子刚刚用过了。”
　　吃了凉菜，碗也用过了，而且许洲刚刚放下肉的时候，余小下意识用筷子蹭了一下。
　　“没事，”许洲故意停下了涮肉的手，偏头看她：“我不介意的。”
　　说着就要放下涮肉的漏勺自己用筷子去夹。

　　余小从不习惯这么和男人窜用餐具，脸一下红了起来，赶在许洲伸筷子过来前飞速把碗里的肉吃掉了，然后鼓着腮帮子对许洲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那头的许洲笑得不能自已，故意又往余小碗中放了几片肉。
　　小姑娘急了，就要蛮力把喉咙里的东西吞下去说话时，许洲又突然伸出手去顺了顺她后背，说：“别着急，慢慢来，不给你夹了。”
　　余小朝他投去了一个“真的？”的眼神。

　　“嗯。”许洲笑。
　　余小于是慢条斯理地把口中那块肉给吃掉了。
　　这家店不愧是老字号，肥牛火锅混合着各种佐料在味蕾上炸开，余小刚吃一块，眼睛就又亮了起来，而在她咽下去之前，许洲信守承诺，当真一点东西也没给她碗里加，直到余小把第二片肉吃完，碗里又多了一堆好吃的，且基本上都是余小之前点的东西。

　　余小特别不好意思，正要再和许洲说说时，余光就瞥见对面那位日本姑娘在看着她笑，且目光特别意味深长。
　　余小有些莫名，想起之前许洲和她说过话，犹豫地凑向男人：“师兄，你刚刚是，是怎么和她说的啊？”

　　许洲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位日本姑娘，那姑娘立刻对许洲说了句什么，许洲也回了她一句。四周吵杂，余小一点没听见，于是目光完全落在许洲身上，想要等他给翻译。
　　也是这时候，余小才发现，这家店位置是真的排得有点挤，许洲坐在她身边之后，两人稍微朝对方倾斜一点点，几乎就要靠到一块去了。
　　心下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同时将身体往旁边撤了撤，想要和许洲拉开一些距离。然而她动作才到一半，许洲就朝她这边看了过来，“说坐在你身边更方便照顾你。”
　　男人眉目如画，一双黑色瞳孔看着余小时带着种别样的温柔，好像要将她直接吞没在其中。

　　余小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那，那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许洲还在笑：“因为她觉得你和我———”

　　许洲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什么，那双带笑的眼睛就在刹那间凌厉了下来，然后猛地把余小往自己怀中一拉。

　　“啊！”短促的尖叫声响彻火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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