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每天都在求生

　　咸阳宫占地极大，除了秦王和他的妃子，还有二十多位公子和十多位公主居住其中。扶苏所居的青桐宫在所有公子的居所中，是位置最好，也是占地最大的。

　　“水娘安排他们收拾，千万别忘了把草药和野菜种下去，若是地方不够，就把花木移走。我去秦川殿走一趟，看看父王有没有时间见我。”

　　“公子稍等。”水娘上前，压低了声音，但慌乱之意是怎么都无法掩盖的。

　　“出了何事？”赵苏诧异道。

　　“库房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水娘的声音里满是颤抖，库房的钥匙一直由她保管，从未交付他人之手，里头的打扫都是她和得力换着来，若是出了问题，头一个就该拿她问责。可她敢向天发誓，她对公子绝对没有二心。

　　“水娘忠心，日月可鉴，但无怀疑之处。你说说看，到底是何状况。”赵苏第一个安她的心，事实上，水娘根本没有这个动机。她一个无儿无女的奴婢，早将一生都奉献给项姬和扶苏，她只要不傻也该知道自己能仰仗的只有扶苏，而不是冰冷的金银之物。

　　受了安慰,水娘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丁点，她在出宫之时，唯一担心的便是库房的安全。一回来，便先去了库房查看，一看吓一跳，库房里值钱的东西几乎被搬空。

　　“会不会是留下的宫人。”赵苏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

　　“断然不会，宫中所留的粗使下人，无人敢靠近库房。我留下看家的红鸾最是懒惰不过，轻易不会挪窝，她脑子不好使却绝对忠心耿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留下看家的人选，水娘是斟酌过的。红鸾虽懒，但不爱挪窝正好守着青桐宫。

　　水娘手里握着钥匙，一直在颤抖。

　　赵苏安慰她之余，也蹙眉苦思对策，光凭钥匙在水娘手中，又无任何证据之下，若是嚷出来，搞不好贼人没找到，反倒把她给赔了进去。

　　如果在别处还可以喊冤，在这宫里，可是什么事都能发生的。明明有理都能变成无理，更何况这种不辩真伪的情况下，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被人颠倒黑白。

　　“老奴死不足惜，若是能换出贼子，不惜一命。”

　　“不行，他们等的就是这一手。最后不但找不出贼人，反而还要倒打一耙。”赵苏心中飞快的计算。

　　最终的结果，是他不仅失了钱财，还要失去一直忠心耿耿的水娘，而在外头他还要多一顶识人不清的帽子。

　　估计还会有人帮他造势，连生母留下的老仆都要背叛他，可想而知，这样的人肯定品格低劣。若是再进一步发散思维，真不知道还会传出多少莫须有的罪名来。

　　这一招连环计，当真是使得好使得妙使得呱呱叫，赵苏都忍不住要替幕后之人点赞。

　　“肯定是李妃。”水娘想到得力就曾多次向她讨要过库房的钥匙，恨恨不已。

　　“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有事了。”赵苏笑了笑，伸手向水娘取过库房的钥匙。

　　“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切有我。”赵苏将钥匙扔进袖中，已经想到了对策。

　　他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秦王。

　　“喏。”水娘唱喏，抬眸去看公子，心中感慨万千，喃喃低语道：“娘娘，您看到了吗？您该看看，公子真的长大了。”

　　赵苏赶了一天的路，到咸阳宫时，已是快要安歇的时辰。再赶往秦川殿的时候，心里还在打鼓，不知道秦王睡了没有。

　　翻了翻扶苏的记忆，这位公子从小对秦王敬畏有余而亲热不足，记忆中也没有多少对秦王性格和爱好的了解。一面可以说扶苏当真是君子坦荡荡，不屑于去打听任何私下的隐匿之事。另一面也可以说这对父子实在缺乏沟通和了解，不象父子更象是君臣。

　　秦川殿内，灯火通明，门口候着的小黄门见扶苏过来，赶紧迎上前请安，又将扶苏请入偏殿等候。

　　“父王现在可有空？”赵苏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陛下正与蒙大人还有通武侯议事，恐怕还要稍等一会儿。”小黄门恭敬的答道。

　　“父王日理万机，当真辛苦。”赵苏说的倒是真心话，放着宫中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陪，留在秦川殿里面对鹤发鸡皮的大臣们议事，是个男人都知道，有多不容易。

　　“陛下召公子扶苏觐见。”有小黄门匆匆赶来传旨。

　　“有劳了。”赵苏抱拳冲他一笑，快步跟他走了出去，也没忘了给带他进偏殿的小黄门道了声谢。

　　殿内互相见礼之后，扶苏先向秦王表达一番自己奉召从别苑回宫的激动心情。然后引来秦王对他的一番关怀，父慈子孝场面温馨。

　　蒙毅哈哈大笑道：“扶苏公子守孝期间，还不忘替老夫等人解忧，短短时日将大王的恩德传达给各位大人，实乃大才。”

　　通武侯王贲乃是武成侯王翦的儿子，父子俩同为彻侯，因为权力过大，武成侯王剪早在几年前便嚷嚷着年老不堪，无法领兵作战，要回咸阳休养。秦王苦留几回，灭楚之战后，不得不答应下来。

　　而胡亥带着秦王的命令，给咸阳的彻侯上卿施恩，也正是从王家开始。王家人多，自然速度极慢，干来干去，快一个月也没走出王家的大门。

　　外头得知火炕好处的大人们不好怪罪胡亥，都在怪王家仗着权柄将人留在自家，太过跋扈。

　　这一回，也亏得陈立带着田木头重回咸阳，这才将事情办妥。不仅将火炕建到每家大人府上，还教会了所有人家的下人学会怎么搭建火炕。尔后不少不够施恩的人家，又去借这些会修建火炕的下人，很快咸阳城里的官宦之家，都开始了轰烈烈的房屋改造。

　　后一步则是那些咸阳的商贾，他们虽然没地位，但是架不住有钱。花钱从那些官宦之家请来会搭建火炕的下人，又是一通建设。短短时日，咸阳城里打造青铜烟道的铺子，烧青砖的砖窑，出货统统贵了三成。

　　王贲看着眼前的公子扶苏，和胡亥一比较，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子，实在要能干得多。

　　秦王见蒙毅提起此事，也不由笑骂道：“不是说不管，怎么又叫人管。”

　　赵苏趁机叫起了屈，“儿臣哪里要管这些事了，不过是听说咸阳城里各位大人还没用上火炕，再不修可就要下雪了。只有大人们家里修了，这些商贾才有地方模仿，商贾一旦模仿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全国各地。君父的一片苦心，才没有被浪费。”

　　秦王顿时奇怪了，“李相当初说要颁布法令，是你阻止的，难道在你眼里，这些商贾之人竟比法令还有用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就连蒙毅也暗暗叫苦，正想办法怎么替他转圜，就听到扶苏轻笑道：“父王，商贾的天性是利字当头，如今有了如此好物，他们怎么可能不做文章。巴不得培训一批工匠，然后去各处赚钱。商贾拿来赚钱的东西，肯定会极力宣传，让人人都知此物的好处。”

　　“于是这等好物又成了商贾手中的敛财工具，岂有此理，断不能如此。”秦王对商贾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可以说中国历朝历代对商贾的防范，就是用秦王开始的。认为商贾囤积居奇，只通过南来北往便能数倍的获利，不事生产还能获得暴利，若是任其发展壮大，会动摇国本。

　　当然，不能公开说的，还有吕不韦的一番贩卖君王论，以君王为货获利何止千万倍。而秦王对吕不韦可谓是深恶痛绝，从而也对商贾防范极深。

　　他收复一国便将一国的臣富商贾迁到咸阳居住，就是要将他们攥在手心，不许他们给自己未来的大一统帝国使坏。

　　眼看秦王愤怒，扶苏却一点都不紧张，依然脸上带着笑，“父王，好戏在后头，您听儿臣说完可好。”

　　秦王“哼”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等到天下人都明白了此物的好处，父王将怎么制作火炕的说明书下发到各郡县，让县衙张贴出去，百姓知道这等好物的好处，又有了制作之法，还知道怎么用便宜的泥砖替代青砖，儿臣最近还想到可用竹节两头打通代替青铜烟道。到时，还有商贾什么事。”

　　事实上，商贾并不会亏本，除了咸阳，全国各地一样有富人和官宦人家，这样的人家宁愿出些钱，也愿意用更好的工匠和更好的材料来搭建火炕。而底层百姓根本不是商贾的目标，但底层的百姓却不傻，能卖出钱的东西，朝廷免费教给他们，带来的就不再是负担，而是感激。

　　但这种事，赵苏就不必多解释了。

　　果然，秦王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些商贾整天算计来算计去，今日竟被你给算计了进去。好，好，太好了。”

　　蒙毅和王贲跟着大笑，气氛再次温馨和缓。

　　秦王等着扶苏告辞，他再赐下一笔赏赐，此事便算了结。私下里再拿这事挤兑一下李斯，倒也有趣。

　　“父王可记得，儿臣说过曾在病倒之时，参透一丝天机，日日琢磨之后，果叫儿臣又得一物，特来献给父王。”

　　“又是何物，难道比火炕还好？”秦王来了兴趣。

　　火炕的好处，受用过的人无一不惊呼发明者大才。这个时候，最好的取暖方法便是火墙，整面墙体的施工复杂，造价也极为昂贵。按周礼，只有天子可以享用，无人敢僭越。

　　其实一朝一代之礼，讲的都是当时的道理，那个时候生产力低下，不倡导奢靡的享受。若人手都用来给贵族做这些事情用，那天下耕田的人便少了。

　　但生产力是在发展的，比如到了秦朝，取暖之物和贵族的其他享受相比，已经不算奢靡，反倒成了寒冷地方的保命之物。那么这个时候，火炕应运而生，就变成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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