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每天都在求生

　　有关火炕之事，赵苏在秦川殿这一番剖白，也算是一个了断。秦王不在乎两个儿子相争这点小事，赵苏也没刻意多做解释。

　　反正别人都当他授意陈立与田木头来咸阳，那么，就当是他不满胡亥的愚蠢而出面，他一来是当大哥的，二来贵为秦王长子，头比较大这个锅背也就背了。何须再去计较，是不是他授意的。

　　一项利国利民的发明，秦王满意，权贵们满意，商贾满意，最后百姓也会得到一样在寒冬保命的好法子，可谓是皆大欢喜。

　　赵苏发明，赵苏居中调停，也是赵苏推动火炕一步步走向全国各地的民间。权贵有了更好的享受，商贾有了些许升财小道，小民也有御寒之物。这中间赵苏的作用，他不需要别人清楚，秦王清楚，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原本做完这件事，赵苏会退上一步，隐身暗处仔细观摩这个世界，再慢慢筹谋积蓄力量对付赵高与李斯。

　　可既然有人率先出手，那他若不还击，又岂是待客之道。

　　如果一个人变得好欺负，那只要是个人就会试图上前欺负一下，这不是什么道理，这是人性。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不好欺负，并且抡圆了胳膊，给第一个欺负自己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苏留下来继续说：“儿臣在别苑时，看到一批军中淘换下来的军马，还在壮年竟然就要沦为驽马，不知可否请通武侯指教一二。”

　　通武侯王贲有点摸不透扶苏的意思，这位公子一向有仁义之名，难不成是因为父亲灭楚一战致项姬身死，而心有怨怼？可父亲武成侯已告病在家，收敛锋芒，就是防着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心中飞快的盘算着，面上也露出一丝不屑，王家只要忠于秦王知晓进退，还轮不到你这个公子来对王家发难。

　　但该有之礼，他也绝不会缺，双手一抱，行礼道：“好教公子得知，军马淘换从来都不是因为年龄，而是因为马蹄磨损过度所至。”

　　蒙毅打着哈哈，“公子没上过战场，自然不会得知。不知公子之前请教过谁，难道有人还对你说了什么大道理不成。”

　　说着哈哈大笑，意思却很明白，怕不是有小人挑嗦，蒙蔽于公子，这才叫他在此时发难。

　　赵苏笑着摆手，“没有这回事，我只是想当着父王的面确认一番。想到这些壮年军马，竟因为区区马蹄的问题就提前被淘换，大感可惜啊。”

　　区区马蹄的问题？别说王贲和蒙毅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就是秦王也忍不住出声喝骂道：“混帐，不知道就不要出来卖弄，马蹄磨损乃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改变。”

　　老子骂儿子，几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在有火炕珠玉在前，秦王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只当他不懂事，教训一二罢了。

　　赵苏低头受教，但秦王教训完了，他就从袖子里掏出一物，双手托举，“父王，虽然您身为秦王，言出法随，但最后一句儿臣还是得反驳您，自然规律并不是无法改变的，只要我们找准方法，人定胜天尔。”

　　“好一个人定胜天，气势磅礴。”蒙毅不管不顾，这句话听得入耳，眯起眼睛先吹捧了再说。

　　秦王何尝不知蒙毅是在弄鬼，不由好笑，“气势磅礴不假，若是改变不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贲也跟着大笑，“年轻人嘛，有这个心便是好的。”

　　自有大监上前取过赵苏奉上之物，放至托盘，端到秦王的面前，一对U型铁器摆放在托盘上，秦王伸手拿起来，看到铁器中间还有一道凹槽，实在不知道这是何物。

　　赵苏笑道：“别人猜不出是何物，通武侯必能猜得出来。”

　　铁器传至王贲手中，又传至蒙毅手中，王贲抓了抓面皮，一脸苦恼道：“公子就别拿我说笑了，我一介武夫，哪里知道这等精细的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倒是蒙毅取过铁器拿在手中比划一二，忽然露出兴奋之色，刚刚才谈到马蹄磨损，扶苏就拿出此物，可见一定有所关联。而看此物形状，似乎正合马蹄大小。

　　随着蒙毅的一脸兴奋，秦王也变了脸色，更是直接起身走到他们中间，重新抓住铁器，放在手中仔细摩挲，“当真可行？”显然和蒙毅一样，想到了这对铁器的用途。

　　只有王贲还一无所觉，也想再看看铁器，可被秦王拿在手中，又不能抢，急的抓耳挠腮。抢先一步将双手按到扶苏的肩膀上，“快给老夫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儿怎么解决马蹄磨损的问题。”

　　赵苏含笑道：“若是父王准许，让人牵马一看即知。”

　　秦王长笑道：“传。”

　　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等，正合赵苏心意。在他看来，能统一六国的人，必然是个坐立起行之人。而马蹄铁这么重要的事，他必然不会浪费时间。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自从铁器铺子有了煤石，再加上赵苏的一些小技巧，铁器的煅造工艺大大提高。除了厨具之外，赵苏便将心思用在打造农具之上，但因为淘换军马一事，才叫他发现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马蹄铁。

　　于是便给自己用的马打造了一批，又多打了几对带在身上，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献给秦王。没想到，一回来便遇到库房危机，让他不得不立刻用马蹄铁来化解。

　　当然，他所打造的农具也可以用上，但现在秦王正在推进统一六国的步伐，比起农业还是军事上的装备更为迫切，也更容易引起关注。

　　果然，一旦发现马蹄的磨损是可以解决的，就连秦王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更别提王贲这样领兵作战的将军，甚至亲自跑了出去，要跟着小黄门一块去牵马，就为了早一点看到马蹄铁到底怎么用。

　　蒙毅看着跑出去的王贲，若不是文官的矜持，他恨不得也跟上去才好。只是马蹄铁的功用还不知如何，他不便在这个时候吹捧过度。

　　想了想，便面向赵苏道：“公子在别苑静养期间，竟能从军马的淘换中，看到马蹄磨损，再进而想办法解决问题。可见一心向着大王，实在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若是别人说这话，稍显僭越，蒙毅是跟着秦王的老臣，自家侄女又许给扶苏为妻，自然有资格夸上一夸。

　　秦王在旁边吹着胡子，又是心急，又是得意。更多的却是骄傲，这是一个有点新奇的体验，他的儿女众多，但没有一个象极了他的儿子，更没有才能出众的儿子。

　　平日里大家随便夸夸也罢了，这次夸扶苏，明显不是出于情面的敷衍，这就很难得了。

　　“不管成不成，有这份心思便是好的。”秦王点了头。

　　蒙毅稍松一口气，他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多话。

　　很快便看到王贲亲自牵着缰绳过来，所牵的正是扶苏的坐骑，一匹枣红色的母马，几无杂色十分的神骏。

　　不过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到了脚底，却没人去注意它的神骏。

　　马夫是第一次见到秦王，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赵苏将他指挥的团团转，又是搬马腿又是拿出马料安抚马的情绪，这一忙乱，也就忘了紧张。

　　赵苏指着被马夫搬起来的马腿，用手拔弄着马蹄铁指给大家看道：“此物名为马蹄铁，用铁钉将马蹄铁钉到马掌之上，这样磨损的就是马蹄铁，而不是马蹄。若是马蹄铁磨损了，换新的便是。”

　　铁钉钉入马蹄并不会让马产生任何不适，而且能大大提高马匹使用的年限，这样一来，军马的数量便会大大提高，而且军马服役的时间越长和骑兵的配合度越高。

　　老兵和新兵之间的区别自不用说，训练有素的老马和没上过战场的新马也一样有很大的区别。

　　这么一来一去，骑兵的战力必然大盛，而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意味着金字塔尖的战斗力。

　　心潮澎湃之余，秦王不象王贲那么激动的手舞足蹈，也不象蒙毅一样立刻就开始琢磨，全军配上马蹄铁需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作价几何。

　　而是问赵苏，“马蹄铁顾名思议，该是铁器所制，坚固度如何，若是一天三换，可上不得战场。”

　　马匹对马蹄铁再如何也得有个适应度，若是动不动磨损脱落，搞不好不仅不能提高战争力，还得凭空生出许多意料不到的事端来。

　　此时的主流是青铜器具，铁器虽然有，但易脆易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秦王此问，主要是对铁器的不信任所至。

　　听到这话，王贲和蒙毅也都看向赵苏，这的确是个问题。

　　赵苏早知道他会有此疑问，笑道：“借武士的青铜刀一试。”

　　听到赵苏这么说，众人便知他是有备而来，秦王更是大笑道：“可。”

　　立刻有武士进殿，举刀朝马蹄铁劈过去，金戈之声过后，满怀信心的武士却看到地上的铁器完好无损。不由再次劈下，一连三次，铁器安然无恙，而他的青铜剑身已经被崩开一道缺口。

　　到了此时，王贲才真正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一脸激动的捧起铁器在手中反复观看，视为珍宝。秦王更是站起来，亲自试验之后，才大笑道：“炼制之法如何。”

　　若是炼制之法极为复杂，难以量产，就算法子再好，也不过让贵族又多一样攀比的东西而已。只有量产，能够迅速的武装所有战马，才能真正解决马蹄磨损过度的问题。

　　“并不比青铜更难，所有炼制青铜器的匠人，稍加训练便可炼制铁器，但因为所需温度更高，需要大量煤石。”而煤石并不难得到，只需要组织人力运输即可。

　　“好，此事你当记首功，他日论功行赏必有你一份。蒙卿，立刻组织人手开始炼制马蹄铁。”

　　“国库之中原本没有这项开销，恐怕需要筹措一二。”蒙毅蹙着眉头，心中苦思粮草银钱从何而来。

　　就在此时，赵苏将袖中的一把钥匙翻手放入掌心，“父王，母妃临终之前，曾命儿臣将她所有嫁妆献于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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