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

　　感谢现场的各位来宾，感谢xx婚庆的工作人员!
　　当你们年老时，要懂得欣赏，欣赏对方的每一道皱纹……
　　请你们转身面向四位长辈，再鞠躬……
　　……不离不弃，永远爱她，珍惜她。你，愿意吗？
　　现在我宣布：xx先生和xx女士正式结为夫妻！

　　触目可及都是红色和黑白，新娘的婚纱，新郎的西装，夹道的玫瑰，铺天盖地的祝福与欢笑，洒向空中的彩屑落在他肩上，他平静地拂去。
　　灯光暗下来。彩色气球漏气瘪掉，红毯皱巴巴的，花瓣被皮鞋、高跟鞋碾碎成泥，两位新人的名字被摘下。璀璨热闹的背后都是这样的冷寂。
　　王释收回主持婚礼时那一套喜庆的神情，“笑得脸都僵了”，每次回家，贺谨余那小子都这么说他。“黑眼圈这么重，又熬夜了？”王释盯着他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下手没轻没重的。贺谨余从鼻子里哼哼一声，“还说我呢，你昨天背词儿背到两点半吧，我都能想象到你卸妆之后那憔悴样子。”
　　再厚的粉能遮住什么呢，全凭一口气儿吊着。王释笑了笑，弯腰在他额头上弹了一记，回卧室换衣服了。
　　桌子上多了一杯热水，一杯凉水，一板儿润喉糖。
　　其实大外甥挺懂事的。王释想。
　　“不洗澡吗”客厅里贺谨余问。“一会儿我出去应酬，你自己解决晚饭啊。”王释说。意思是来不及洗了，顺便告知他，今天没人给他做饭。
　　“几点结束”那边问。
　　“说不准。你睡你的。”
　　大外甥不吭声了。
　　王释自己兑了杯温度合适的水，全喝了，又把润喉糖放进嘴里，微凉的气息蔓延，咽喉处一片清爽。
　　他靠着桌子，闭上眼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想些有的没的。贺谨余从什么时候起，不叫自己小舅舅了呢？小时候好像挺乖，骑在自己肩上，笑得傻乎乎的。后来呢？自从谨余的母亲，也就是王释的亲姐姐出车祸去世，他就搬来和王释一起住了，被王释惯的没大没小。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但是，谨余是王释的亲外甥，那么小就没了母亲，又不哭不闹的，看着就让人心疼，怎能不宠着呢
　　口中的甜味渐渐淡了，王释睁开眼，正巧看见谨余站在门外。
　　王释真的有些累，话都懒得说，歪着头垂眸看他。
　　贺谨余犹豫了一下。“姥姥刚打来电话，提醒你别忘了今晚相亲的事。”
　　王释颇无奈地笑了一下，“嗯，这不是正要去吗。”他上前去拉谨余的手腕，“来，帮我捶捶背。舅舅不服老都不行了。”
　　谨余才二十岁，王释明明只比谨余大七岁。他正年轻，却总说自己奔三了，老了。每次谨余都很烦他那一副长辈的样子，如今却有些心疼。这么想着，有意控制着捶背的力道。王释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太轻了，让他用力捶。加大力度捶了一会儿，王释刚想说可以了，谨余突然冒出一句“不想去就别去了”。王释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相亲的事，一时沉默。“你姥姥这次挺上心的，天天在我耳边陈老师陈老师的。而且…他是男的。”
　　“我一直好奇，这些年你为什么不着急谈恋爱？”
　　长久的沉默。在谨余几乎准备放弃这个疑问的时候，王释开口了。
　　“……我的职业经常给人一种错觉，别人都认为我在感情上游刃有余，以为我见证了那么多幸福时刻，至少也该对爱情充满希望。”他坐起来，面对谨余，“可事实是，我看的越多，越觉得无趣。开始一段婚姻并不一定需要感情，而开始一段感情太过容易，难就难在认真维持下去。”
　　“可你……”谨余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是手机闹钟。王释拿起手机，“我换身衣服，你回你屋去吧。”贺谨余欲言又止，只好起身出去。
　　王释换好衣服出来，直奔房门。他穿了一身休闲西装，挺拔的腰身，很帅。谨余就坐在沙发上，赶紧过去给他披上外套。“不用穿风衣吧。”“晚上很冷的。”贺谨余从背后很轻地抱了他一下，极快地松开。
　　王释急匆匆出门了。
　　贺谨余又坐回沙发上。每次一个人在家，都会很想王释，想让他回来。
　　时间过的真快，谨余搬来已经快十年了。爱了他多久？贺谨余也不知道。察觉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亲情。
　　他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向王释剖白自己。可现在看来，他必须早点下手。
　　王释是个多么有魅力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而通过今天王释的一番话，谨余知道他其实也是向往有人陪伴的，只是没什么信心。王释早就和家人表明了自己的性向，早就搬出去自己住，靠打工挣来的钱给自己交房租。年少时，有过几段感情，都不长久，也断的干净。后来除了工作和照顾外甥，他不再想其他的。他一直对家人给他安排相亲嗤之以鼻，无论男女。但是如今，他也开始考虑找个能稳定下来的伴侣。
　　谨余越想越心惊，万一他跟那个陈老师真挺投缘……他再也坐不住了，换上鞋拿来外套就开门往外跑，一口气跑到楼下，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王释约会的地点，他拿出手机正要询问姥姥，说辞都想好了，忽然背后有人拍他的肩。他扭头一看，惊讶得瞪大眼睛。
　　竟然是王释。
　　“傻小子在这儿干嘛呢？手里拿着外套也不穿，干冻着啊。”
　　谨余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回…”
　　王释提着一袋子菜，笑道“嗨别提了，陈老师他们学校临时开个会，舅舅我被放鸽子了。这不刚买点菜，今儿还咱俩吃吧。”
　　谨余几乎要对陈老师他那学校感激涕零了，朝着王释迈了一步，“那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跟我试试。我当你男朋友吧。”他笑得一如年幼时天真，甚至因为眼神过分真诚，显得那笑容里透着一丝傻气。
　　王释手中的菜直接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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