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皇后

　　胡瑛没有拦齐钦。

　　齐钦抽出刀，提着刀朝那边走去。

　　见他走近了，土匪终于停了动作，分了两个过来，其余的却是看着他们。

　　胡瑛坐在牛车上看着，眼珠子不时朝山坡上轮一下。

　　看清山坡上的埋伏后，她看向齐钦的背影。

　　飘摇雪幕把他的身影凸显得坚定挺拔。

　　胡瑛半是感叹半是无奈。

　　一开始齐钦就对她很温和，不像郭金那些，总想跟她打架。

　　后来哪怕她把他惹急了，也没对她动过粗。虽然他也不能做什么，但他诚恳的态度确实不是装的。

　　齐钦的一举一动之间，与胡瑛见过的男人有很大不同。他看似复杂，时而又很简单。

　　他的心里藏了很多东西，想让人看不透，却对她恪守礼节，生死存亡之际还拔刀相助。

　　胡瑛想得到，他在家族里定是险象环生，需要伪装自己来生存。可他的家庭又很富足，他没有为生存不择手段过，对普通人怀有更多的善意。

　　而他的底线也高，能恪守一些在普通人看来毫无用处的原则。

　　齐钦涉险，胡瑛早就做不到袖手旁观了。

　　只是这次可能代价会有些大。

　　－

　　齐钦与土匪打上了。

　　或许因身怀英雄救美的热血，他的刀握得稳，挡下一道土匪的攻击，踹倒令一个土匪。

　　土匪功夫不高，齐钦只用两招就捅伤了一个土匪。另一个扑上来，他也挡住了。

　　后面的土匪见状提着刀枪剑戟过来，三个土匪眨眼便到了五步开外。

　　胡瑛又是在刀快落在他身上时降临。

　　她提着刀从他身边经过时，一脚踹开他面前的土匪，划一刀解决一个。大跨步从左走到右边，两个土匪同时定住，片刻后血柱喷出，落在雪地上，鲜艳刺目。

　　高山上，峡谷内的情景清晰可见。

　　那个樵夫如入无人之境般出入十几个土匪间，他手中的刀光快得只见虚影，所到之处血红翻飞。

　　而那刀法是如此熟悉，他今生唯一一次失手就败在这把刀下。

　　王会有些兴奋起来。他下令手下的人行动。

　　他的命令层层传下去，传向山脚人马聚集处。

　　灭完十来个土匪，胡瑛转身就见齐钦向那个女子走去，而女子的手却是往后摸去。

　　“齐钦！”胡瑛叫住他。

　　齐钦脚步停驻。那个女子放在背后的手僵住了。

　　胡瑛三两步走过去，把齐钦拉到身后。那女子的手很细，并非练家子，但齐钦走近了，她的手却往后伸，必有猫腻。

　　“上马。”她对齐钦说，说完自己上前去扶那个女子。

　　齐钦去牵马了。

　　“若你是被逼的，骑马往北去，没人会追来。”胡瑛弯腰，与那女子面对面说。

　　女子握匕首的手一僵，望着胡瑛，眼眶很快盈满了泪水。

　　胡瑛捡起她旁边的一杆枪，直起身。

　　那女子没再动，眼里涌出真的泪来。

　　倒是她的所谓的爹娘面露凶相，从马车下抽出刀扑了上来。

　　齐钦牵着马转头，就见方才那对哭天抢地的夫妻举刀向胡瑛跑去。

　　胡瑛握枪在手，挡也不挡，等他们走近了，单手握住长.枪一抡。

　　枪头快得只有虚影，他们眨个眼的功夫，枪头已从他们的脖子上擦过。

　　噗噗两声，那对夫妻的身形一滞，往前走了两步才倒地。

　　她那一招给他的震撼，甚至盖过了他对那对夫妻举刀的震惊。

　　胡瑛长手回收，看都没看倒地的两人，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雪落在她脸上，染凉了她的眼眸。

　　齐钦见过的世面不算少了，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把一杆长.枪耍得那么好看。

　　他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不懂什么叫枪风，也不知道那力量是怎么发出来的，只觉得胡瑛耍起来很好看。

　　胡瑛丢了刀，把枪挂在马上。这才是她惯用的兵器。刀什么的，耍着玩的把式而已。

　　胡瑛跃上马后，溪谷对面就传来震天蹄声。她一听便知，来了不下三百人马。

　　“快走。”胡瑛揽辔打马。

　　齐钦镇静下来，冷冷瞥了还坐在地上的女子一眼，随胡瑛打马奔出。

　　－

　　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天色却还是灰暗的，仿佛下一刻天就会彻底黑下去，却过了一刻又一刻，天还是没黑。

　　胡瑛和齐钦纵马狂奔，却无论如何甩不开后面的人。

　　后面的蹄声一直响彻耳际。齐钦的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驭马。

　　好在越往南雪下得越小，地上已经没有了积雪。

　　若他们能甩掉后面的人片刻，他们就难寻他们的踪迹。

　　胡瑛和齐钦加速狂奔起来，把后面的追兵甩远了些。

　　眼前的路越来越平坦，道旁的草木愈加繁盛。

　　行了半个时辰，终于见茂林远处细碎的水色。

　　前方就是渭水了。

　　广阔的渭水在他们眼前展开时，他们还没来得及放松，前方突然窜出数不清的人马，将官道堵得水泄不通。

　　胡瑛暗骂一声，冲齐钦喊道：“会游水吗？”

　　“会。”齐钦回答。

　　“往右。”

　　前后夹击中，两人同时从右边钻进了树林。

　　后方人马迅速散开，呈半月形围追过去。

　　胡瑛本想冲出林中到了渭水就跳进河中，即使游不到对岸，顺水而飘，他们也能暂时甩脱后面的杀手。

　　她记得渭水此处水流湍急，河岸平缓，不想冲出树林却傻了眼。

　　渭水奔涌的声音越来越大，河面就在眼前，可脚下却是一座二十来丈的悬崖，还有瀑布从此处落下。

　　“停下！”胡瑛大吼着勒住马。

　　齐钦也停了马。

　　两人堪堪停在悬崖边，他们跳下马，后方杀手已将他们合围。

　　渭水和瀑布的奔流声喧天，不绝于耳。

　　胡瑛站在崖边，往后看了一眼。

　　脚旁湍急的溪流从此处流下，在崖壁上挂出一川瀑布。

　　崖下瀑布左右树木葱茏，瀑布正下的光景被水帘挡住了，看不清。

　　瀑布之外有三丈宽的水流，水流不过十丈便汇入了渭水。

　　“跳下去？”齐钦喘着粗气道。

　　“死得更快。”胡瑛也喘道。

　　两人讨论了一句，王会排出众人走了出来。

　　“我们的目标不是你。”王会看着胡瑛说，“只要你归降，我保证你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胡瑛往前走了一步，齐钦眉头一紧。

　　胡瑛却挺直了脊背道：“一女不事二夫，一仆不事二主。少废话，要打要杀尽管上！”

　　此处噪声大，两人都是大喊着对话，场面紧张而滑稽。

　　齐钦此时还分心想她乱用什么俗语！

　　王会见她如此表现，收起了惜才的心思，手一挥，招呼后面的人一齐上。

　　胡瑛横枪在前，眼神冷下来，嘴角勾起的笑却泄露了她的兴奋。

　　“站我身后。” 胡瑛刚想开口就被齐钦抢了台词，同时被他拉了一把。

　　齐钦本想自己受死算了，不能让胡瑛跟着他白白送死。

　　把她往身后一拉，却听她哎呀一声，她的身体突然变重。

　　他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腕，被一起带了下去。

　　剑拔弩张之际，两个人就这么掉下了悬崖。

　　眼看着齐钦把胡瑛拉到身后，胡瑛脚下踩松掉下悬崖，顺便带走了齐钦。

　　接着崖下传来□□撞击石头的两声，过了三个呼吸才听见滚滚瀑布声中夹杂了一声落水声。

　　崖上众人停滞了片刻。

　　王会本以为会有场硬仗要打，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心中竟然闪过一丝失落。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冬日雪天，眨眼就要尽黑。

　　王会赶紧令手下的人下去捡人头。

　　－

　　掉下悬崖时，胡瑛的脑海里闪过死得真冤的念头，模糊间听见嘭嘭两声，便失去了意识。

　　被刺骨冰水激醒时，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两人沉到最低处了开始往上浮。

　　她这才发现齐钦没有动静，她挣开他，从腋下环住他的胸口，用尽全力把他捞出了水面。

　　一出水面，胡瑛疯狂吸气，而齐钦还是没有动静。

　　瀑布落下震耳欲聋，水泼在头脸上，打得胡瑛的脸颊生疼。

　　胡瑛抖得魂儿都快出窍了，把齐钦拖到岸边后几乎耗尽了体力。她躺在地上大大吸了几口气后，齐钦终于有了动静。

　　他咳了两声，开始抖起来，嘴唇都合不拢了，似乎喃喃有词。

　　胡瑛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

　　这悬崖少说有二十丈。这么高掉下来，活物在半空就会失去意识，即使是落在水面也得把脑袋砸开花儿。

　　兴许是齐钦抱着她，在入水时做了什么，加上顺着瀑布入水，水面没那么硬，才让他们活了下来。

　　可他在半空怎么会还有意识呢？胡瑛没想出个结果，就听齐钦说话了。

　　“胡瑛，胡瑛……”他重重喘着气，不住叫她的名字。

　　瀑布的声音震天动地，胡瑛过了良久才听见。

　　她艰难爬过去，凑到他脑袋边颤声问：“你怎么样？”

　　“我的腿……”

　　胡瑛抬起脑袋，看向他的腿，远看没有什么异样。

　　“胡瑛，胡瑛……”听她没有回答，他又喊她。

　　“我在。”胡瑛赶紧回答。

　　“我的腿，还在吗？”齐钦睁开眼，眼眶绯红。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他的声音破碎，几乎听不清。

　　胡瑛爬到齐钦的腿边，撩开他的右裤腿，见他的小腿前部的皮肤下青红一片，那块的皮肉肿起拳头大。

　　她再掀开他的左裤腿，见了他的左腿，她的脖子上蔓延开肉眼可见的鸡皮疙瘩。

　　却见他的左腿小腿向内折着，折角处的皮肤开了，血肉从里面凸了出来，触目惊心。

　　“……胡瑛，胡瑛。”齐钦想撑起上半身来看，却怎么也起不来。

　　“躺好。别动”胡瑛颤声道，这下不是冷的。

　　齐钦起不来，只好躺下。

　　“我的腿，是不是，是不是废了？”他闭着眼，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听到齐钦呜咽的语声，胡瑛很快恢复了镇定。

　　等身体终于不抖了，她才开口：“没有。有我在呢。”

　　这下胡瑛猜到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他们掉下来的一瞬间，齐钦抱住了她。

　　下落时，他撞到了凸出的岩石上，双腿受了重伤。

　　疼痛令他一直清醒着，在入水时他调整了他们两人的姿势，落到瀑布入水的地方，他们才没砸到水面。

　　胡瑛挪回去，天很暗了，她凑得很近了才看清。

　　齐钦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浑身还在不住颤抖。

　　“齐钦。”胡瑛一叫他，他的眼角涌出大颗泪来。

　　“胡瑛……”齐钦睁开眼，见胡瑛的脸就在眼前，他抬手想动却使不出力气。

　　“别怕。”胡瑛暗暗叹了口气，抬起齐钦的头，抱在怀里，“有我在，你会好好的。”

　　天很快黑了下来，大雪又开始下起来，比之山里的雪更大。不过这雪对他们来说却是来得及时。

　　胡瑛把齐钦的鞋丢进水潭里，跪地把齐钦拉到背上，让他环着自己的脖子，支着枪站起来。站稳后捞起他的两条腿，把枪横到背后。

　　胡瑛把齐钦稳稳背在背上，踏入了无边黑暗中。

　　－

　　悬崖下的河岸窄小，等大队人到了瀑布下，距齐钦和胡瑛掉下悬崖已过了一个时辰。

　　瀑布倾倒入水的声音和渭水奔流的声音震耳欲聋。

　　大雪里，火把明明灭灭的，除了那水潭，岸上只有一片雪白，河上则是漆黑无边。

　　没人相信有人在这样的天从悬崖上落下来能活，他们担心的只是找不到太子的尸体，回去不好交差罢了。

　　王会绕着水潭这边查看了一番，发现了被枯枝勾住的一只鞋。

　　王会让手下的人沿着渭水去下游搜索。

　　“找到尸体后即刻来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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