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软件里有邪神

　　骤变的气象成了当天全球新闻报道的内容，突然世界末日般的气候景象维持不到一小时后又平白消失，好像大自然跟人开了个玩笑。

　　然而后遗症的报道层出不穷，一部分直面糟糕天气的人在那之后都陷入发烧、说胡话的境地，医院收治了数以百计这样的病人，令人欣慰的是，幸好没有传染迹象。

　　各地说辞不同，但专家们都表示，这可能与“厄尔尼诺现象”有关。当地协会对此心知肚明，自己暗地里支持的“降神”计划彻底宣告破产，虽然吃了亏，可他们还是决定把责任推卸到外来人身上，坚持认为是他们出手阻挠才造成这种后果。

　　前来协助安弋邢的不是外人，正是常年在外工作的安陆，他比安弋邢还刚，劈头盖脸地接下这句指责后说：“各位说的一点没错，若不是我们人员的干涉，几位现在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诸位别客气，想怎么断就怎么断，我方毫无怨言甚至双手赞成，但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得把我的侄子还回来！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们懂得报复！”

　　两地协会之间的博弈成了撕逼，当地占据地缘优势自以为是，谁料过来谈判的是个“怪物”，不仅在鬼神领域享有声誉，世俗世界更是风生水起。

　　继续刚？不是不可以，但肉得割下不少。

　　更让他们头疼不已的是，艾萨克也莫名其妙站在对方那边，坚定不移地帮他们讨价还价，倒打一耙。在场有人怒斥他为走狗，艾萨克微笑着回答：“脑子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你们都不要呢？”

　　谈判当然不欢而散，但安界失踪是事实，安陆不客气地向警察局报案，并且动用一切资源向世俗世界施压。欧洲世俗化的管理可没那么理性，和协会牵扯很深，两方也开始相互扯皮，啥人都能代表自己跳出来说两句，乱成一锅粥。

　　安陆不指望他们能找到安界，他就是要他们自乱阵脚疲于奔命，这样自己才能钻空子派人寻找安界的下落。然而再得当的操作和布置也没能帮助他找到安界的下落。

　　安启琥的魂魄由张锐他们带回国休养，安弋邢和白阵留在当地跟进搜索。

　　地下一片废墟，仍处于漫长的清理作业中，他几次深入都被劈在地面中央的残垣挡住去路。而白阵和派出去的役鬼也被莫名其妙的能量场驱逐在外，每一天、每一天都没有进展。

　　安陆也愁眉紧锁，不管是他还是安弋邢，都不接受安界死亡这个选项，只要一天没找到人，那就依旧残存一线生机。

　　安弋邢不厌其烦地站在阵法里搜寻安界的痕迹，今天依然一无所获，他咬了咬牙，叼起烟愤恨地打上火。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谦恭的问候：“你还好吗？”

　　看到身后笔挺的艾萨克，安弋邢咬着烟嘴皱眉：“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已经帮得够多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死皮赖脸地待在这儿。”安弋邢说的是事实，单凭安陆的实力，全身而退当然没有问题，可想安然无恙地待在异国他乡独立行动也需要大费周章一番，如果不是艾萨克，一切也不会进行得这么轻松。

　　“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艾萨克看着脚下发暗的影子说，“那位神明降临的时候，灵感敏锐的普通人都受到冲击，更何况是我们，因为没有做好应对策略，协会里损失惨重，根本没脸公布，那群家伙也害怕了，只是碍于面子说不出口，我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了。”

　　“呵，面子……”安弋邢干巴巴地笑了声，就在这时，白阵带着役鬼轻飘飘地出现在眼前，安弋邢的眼神变了，既紧张又害怕地问：“怎么样？”

　　白阵朝艾萨克看了眼，摇了摇头：“没发现任何痕迹，下面的能量场很奇怪，我们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突破。”

　　“下面有能量场？”艾萨克第一次听说这个，“怎么没有上报？”

　　“你们协会只派些外围的家伙负责清扫，根本没管下面的情况吧。”

　　“抱歉，是我的疏失，和我说说下面的情况。”

　　艾萨克在白阵的感观中是个还算靠谱，但亦敌亦友的存在，他向安弋邢征询地看了眼，确认无误后才汇报起来。那股能量场确切出现的时间与莫兰迪斯被召唤出来的时间相吻合，可现在没有了莫兰迪斯的影响，那能量场是怎么回事？

　　艾萨克陷入沉思，突发奇想：“会不会是老鬼留下的？”

　　安弋邢的烟差点掉下来：“你说啥？”

　　艾萨克解释起来：“莫兰迪斯已经沉睡或被封印，作为他稀薄血脉的信徒，这一点我们再清楚不过，那个能量场应该不是他的产物。而老鬼和他同源却又有不同，会不会是他的手笔？”

　　“喂……”烟最后还是掉到了地上，安弋邢带着颤音说，“你可别让我看到什么希望啊……”

　　“这是我的猜测。”

　　“就算能量场是老鬼留下的，也不等于安界还在世。”白阵格外冷静地说，“安界到底是普通人，不吃不喝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活着。”

　　安弋邢被他们俩的对话来回拉扯，头发也掉了不少。一边是希望，一边是绝望，他挠了挠头，重新点起一支烟说：“总之我还是要留下来。”

　　艾萨克微笑了下：“让我也帮忙看看。”说着，影蛇从他脚底贴着地板游出，须臾消失了踪迹。安弋邢攥紧拳头，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艾萨克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甚至向安弋邢要了烟抽，正当他笑眯眯地问安弋邢借火的时候，他的影子抖动起来。

　　“怎么了？”安弋邢第一时间靠近，紧张地问。

　　艾萨克冷静地回答：“我感觉到你们说的能量场了，感觉有点奇怪……”

　　“你发现了什么？别卖关子啊！”安弋邢恨不得抓住他肩膀，但唯恐打搅他节奏只能干跺脚，艾萨克沉默片刻，耸起眉头说：“是古代文字！等等我看不懂，先让我记下来……”

　　文字？！安弋邢和白阵头一次听到这种情况，一人一鬼面面相觑，围在艾萨克身旁等待后续，等待许久，影蛇从黑暗深处返回，贴着地面分裂拉扯出古怪的符号，艾萨克拿出手机拍下来，对他们说：“这就是我刚刚看到的。”

　　“这些符号什么意思？”

　　“别着急，我传回去让专家翻译，你们是打算回地面上还是就在这里等？”

　　“就在这里，我们就在这里等。”安弋邢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回去。”

　　艾萨克没有表态，他把文字传回去后陪在下面等。古文字的翻译工作比想象中进行得快，拈灭了四支烟后答案传递回来，只是专家们对自己得出的答案非常不自信，反复向艾萨克表示不一定正确。

　　“到底说什么了？我们都在这儿等半天了！”安弋邢急不可耐，抓着艾萨克的胳膊问。

　　艾萨克看了眼专家给出的答案也停顿了几秒，展示出屏幕说：“专家给出的解读是‘带台笔记本来。’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笔记本？安弋邢和白阵面面相觑，登时领悟——封印法器！

　　【一个月后】

　　安弋邢销假回部门上班，他拒绝了外派工作，专注处理文件和杂事，成了彻头彻尾的办公室boy，昔日同组的张锐和黎志返回部门打卡的时候发现他，一左一右把人架住，开始问候：“安先生您可总算上班了啊，休假休得开不开心？”

　　“有没有趁假期顺便解决个人问题？”

　　“你俩别闹了啊，我家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大堆事儿还没解决呢。”安弋邢没好气地赏了两人一人一拳。

　　一个月前的海外出差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收尾，最后的结案报告是艾萨克帮忙润色的。回国后，安弋邢一直没复职，在家处理后续。安启琥的灵魂残缺不堪，不能继续逗留在人间，只能留在阴间休养。而更棘手的还是安界……

　　“话说，安界怎么样？”

　　两位好友兼同事果然问起，安弋邢揉着太阳穴不知从何说起：“该说好还是不好呢……其实没什么变化，不管是我老爹还是下面的那些老家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问：“听说……安界的身体消亡了，现在灵魂封印在电脑里？”

　　安弋邢苦笑了下，“是啊……如今他的状况完全跟他的役鬼对调了。”

　　一个月前，得到古文字指示的安弋邢在艾萨克的帮助下分分钟抱回一台崭新的笔记本，艾萨克的影蛇托着笔记本再次深入黑暗，然后天象又变了……接近正午的晴空泛出火烧般的云霞，云霞中也隐隐约约浮现出难以理解的古文字，但能注意到这点的人就寥寥无几了。

　　因为天色变化太过美丽，当天的新闻虽有报道但远不如之前恶劣气候的影响深，普通人都将这视作大自然的恩赐。但真相是那邪神彻底沉睡，消耗掉最后一丝力量。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找回了安界，虽然只有灵魂。灵魂被封印在笔记本电脑里带回了国，而有权利抱着电脑的人并不是安弋邢。

　　安弋邢支支吾吾，并不能透露太多细节，“啊，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

　　张锐和黎志没多话，恭送他离开：“听说那个老外现在就住在你家？”

　　安弋邢的表情好像踩到了狗屎，没好气地说：“别提了，他说之前招待不周要补偿交流，鬼才想跟他交流。”

　　鬼吗……如果鬼真想跟他交流的话，去你家那是名正言顺啊。张锐和黎志默默咽下这句话，目送他离去。安弋邢匆匆驾车回家，进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艾萨克。这个老外这趟前来酒店都没订，堂而皇之地住进他们家，也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

　　“回来了？”艾萨克完全没有客人的自觉，像自家人一样张开双臂迎接，“饿了吗，餐厅有餐点要不要拿一点给你。”

　　“不用，我倒杯水就行。”安弋邢懒得跟他斤斤计较，直接问，“那老鬼呢？”

　　“你找我？”话音刚落，一个比艾萨克还高大的老外出现在楼梯上，他身材挺拔，略长的银发束于脑后，微微上挑的眼角自带帝王般的霸气，单单一个帅字无法涵盖。

　　安弋邢的目光落到他臂弯里夹着的笔记本电脑上，那正是当初自己选购作为法器的。他快走两步跑上前，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电脑问：“安界……怎么样？”

　　老鬼抱着电脑的手紧了紧，并没有拿出让安弋邢看一眼的意思，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他还好，但灵魂还不稳定，不能跟你们对话。”

　　安弋邢面露沮丧，忽然斜眼瞅着老鬼问：“你……没骗我吧？”

　　老鬼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你觉得安界不在这里头？那你倒是说说看，他都不在，我干嘛还要待在这里，去国外当我的神不好吗？”

　　这倒是，你这老鬼除了安界啥都不在乎，确实没理由留在这儿，会待在这里的理由还是因为安界吧？安弋邢冷静下来，按捺不住双手想抢过电脑一瞧究竟，但看老鬼严防死守的架势，那是不可能完成的。

　　老鬼看出他心思，放轻语气说：“放心吧，安界有我照料，再过……一阵就好了。”

　　“真的？”

　　“骗你干什么，没别的事我先回房间了，艾萨克，你陪他吧。”

　　喂喂喂，这里好像是我家吧？你使唤一个外人陪我是几个意思？你们这种行为叫做鸠占鹊巢明白吗？

　　安弋邢还想说话，结果艾萨克真的乖乖将他拦下，想追也追不上。老鬼走进一直为安界准备的房间，郑重其事地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面上，打开屏幕来。下一秒，屏幕亮起，老鬼伸出手去，渐渐，半透明的手臂浮现出来握住他的手，老鬼一凝神，眼睛颜色忽然变得尖锐，直接把人拉了出来。

　　安界稳稳当当地漂浮在半空中，他看了眼四周，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被老鬼箍在怀里，明明已经是灵体了，却还是能感觉到老鬼身上传递来的力量。

　　他拍拍老鬼的背问：“刚才你又弋邢了吧？明明已经可以见面了说……”

　　“那还不得依赖我做媒介，”老鬼骄傲地说，“我不乐意，他们谁都看不着。”

　　安界担忧地说：“可我担心他们会忧虑过度秃头啊。”

　　“再过几天，”老鬼任性起来，“再让我独占你几天。”

　　安界哭笑不得，抚住他的脊背说：“过几天我老哥会回来，就那天吧。”

　　老鬼表情臭了几秒，圈住他的灵魂说：“好吧，就那天。”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悄摸摸地远去，模模糊糊听得见两个人在对话：

　　“听到了吗？”

　　“听到了……那个臭老鬼竟敢骗我……”

　　“放心了没，等到他愿意公布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说了，现在……是不是该聊聊我们的事了？”

　　“我跟你没有关系，少套近乎。”

　　“诶，好无情……”

　　远去的声音老鬼听得一清二楚，但他懒得搭理，他只想圈好怀里脆弱的灵魂，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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