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第一朵玫瑰

　　辛晨月睡了有半个小时。

　　她醒来餐桌上的烛台已经被人熄灭了，她身上盖着毛毯，周遭黑着灯，只有露台的门开着，透进外面的灯光与月光，想水一样映在地面。

　　辛晨月轻手轻脚起了身。小萨摩已经不见了，只有隐约的琴声。她循着走过去，看到程北衍坐在露台上弹吉他。

　　他弹得是《Moon River》.
　　辛晨月记得自己以前很喜欢《蒂凡尼的早餐》赫本靠在窗子上弹《Moon River》的一幕，他听了，笑而不语，后来却专门在她过生日时弹给她听。

　　辛晨月站着不动了。

　　倒是程北衍发现她来了。
　　他停下动作。

　　辛晨月冷得打了个哆嗦，往旁边靠了靠：“你不冷吗？”
　　他穿得不厚，看上去有些单薄。

　　程北衍回到屋里，关上了门，一并将露台的风声隔绝在外。

　　“睡醒了？”他看她。
　　辛晨月有些不好意思：“……嗯。”
　　程北衍把琴放好，辛晨月轻声道：“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程北衍没说话。

　　辛晨月拎起自己的手包准备换鞋。她刚到玄关，身后程北衍问她：“星辰，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辛晨月停下来。

　　在这样的黑暗中，人的戒备是最容易被击破的。辛晨月忽然没了白天时那种一定不能再输给他的想法。她站在原地，摸索着鞋柜边缘，心思沉寂。

　　忽然外面放起了烟花，不知是什么地方，听起来离得很近。
　　辛晨月抬眼从程北衍身后的落地窗看去，烟花一朵绽似一朵，绚烂夺目。

　　程北衍却无动于衷。

　　混杂在这样几乎温柔的爆破声中，辛晨月声音发涩，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问题是第二次问他。不过前一次是由文佳转达。

　　程北衍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身后烟火一明一灭，整个世界的边界消失，混沌不清。

　　等快终了，辛晨月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突然说：“分开之后，我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辛晨月一怔。
　　他望着她，带着似是而非的笑，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某种情绪。
　　“很久之后我才发现，那只是个开始。”

　　最后一束烟花在最高点炸开。
　　结束了。

　　程北衍问她：“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分手吗？”

　　辛晨月摇头。
　　具体原因她已经不记得了。

　　程北衍也没讲下去。

　　当时总是在争吵。
　　两个人因为相似在一起，又因为相近而分开。那时她提出分手，他想这样也好。
　　就这样分开吧。
　　可是之后的六年，她的小习惯，她说话的腔调语气，她的常用词，她的言行举止。
　　在他生活的每一处，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程北衍眸中温柔。良久，他只说了句：“星辰，晚安。”

　　辛晨月强颜欢笑：“晚安。”
　　说完她推开门离去，连手包都忘记拿，落荒而逃。

　　*

　　之后连着几天辛晨月都没再见到程北衍。
　　一方面她确实有意避之不见，另一方面首单的录制告一段落，她准备着跨年晚会的事，工作上也暂时没了交集。
　　毕竟过了六年，辛晨月不再像年轻时动辄因为感情问题死去活来。她把那天晚上的事深埋在心底，谁都没有告诉，全副心神扑在工作上，连文佳都没看出她的异样。

　　很快到了跨年晚会那一天。

　　晚会有TN赞助，辛晨月作为代言人一早就确认压轴演出。

　　她在后台单独的化妆室化妆。演出服TN负责提供，岂良上午就让人取了回来。像这种晚会，不比演唱会，明星很多，言行举止要格外注意。尤其是到了辛晨月这个位置，不能太亲和，也不能太高冷，要把握一个分寸。辛晨月嫌麻烦，干脆躲在休息室不出门。

　　化妆师是她从公司带来的，正替她戴假睫毛，外面有人敲门。

　　文佳不在，岂良去开门，看到来的人他怔了下，客气又生硬地说：“晨姐正在上妆，您有事吗？”

　　站在外面的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身上已经换好了表演得衣服，白色的蕾丝裙，发型和妆容很衬，越发显得青春靓丽，但到底和TN提供的演出服质感不能比。
　　她笑道：“我听说前辈也在，专门过来打招呼的。”

　　她的笑容很甜，嗓音也腻腻的。

　　轮筠瑶身后还跟着她的一个小助理，低着头，不大敢看岂良。

　　岂良头疼。外面过道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为了避免被传闲话，他只能把人先放进来。

　　化妆师迟疑了下，正要停手，辛晨月不咸不淡的：“继续。”
　　她只好继续。

　　那姑娘名叫卢筠瑶，是个富二代，长得底子不错，清纯甜美。十几岁出来当爱豆，后来年纪大了，新人层出不穷，她混不出头只好转型歌手，有时兼职演戏，资源很好，但就是爱玩，事业心不大。
　　最关键的，她是辛晨月那个劈腿前男友的现任。当初就是她“不小心”用他的手机给辛晨月发了短信，辛晨月才得知真相。

　　她走到辛晨月身边，笑意盎然：“前辈。”

　　辛晨月不理她。

　　周围也没人搭腔，只有岂良满脸无奈，走过去拦住卢筠瑶：“晨姐在化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吧。”
　　卢筠瑶撇撇嘴，挑眉道：“我听说前辈在这一场，专门让小陈推了其他平台来的。前辈不高兴看到我吗？”

　　她明摆着是故意来恶心人的。卢筠瑶名气和地位不如辛晨月，但家世好，父母从商，父亲家据说是空手套白狼投机发家的，母亲那边书香门第，有政.界的关系，姑姑又是娱乐圈的大前辈。这在业内都知道。她得天独厚，又年轻气盛，当然不怕得罪人。

　　辛晨月大抵了解她的心思。

　　好不容易抢了件心仪的玩具，当然要来炫耀。

　　辛晨月并不理会她，全程一言不发，对她的挑衅没有任何反应，完全视若空气。卢筠瑶这样被晾在一边，也不觉尴尬。她打量着四周，看见挂在一边的高定演出服，才又笑道：“前辈怎么穿这个颜色的演出服，多显老。”

　　那是件黑色抹胸，下搭运动裤，辛晨月的妆容偏欧美，演出服也走的流行路线。

　　“卢小姐！”岂良再怎么好脾气也恼了。
　　他看了眼身后的人，让他们想办法把她带出去。这边辛晨月的假睫毛戴好了，她轻轻推开化妆师的手，站了起来。

　　卢筠瑶长得很娇小，身高是硬伤，辛晨月穿着平底鞋也比她高一头，更不用说穿着高跟鞋。

　　她居高临下望着她，表情淡淡的：“你很闲吗？”

　　卢筠瑶一愣。她虽然也很想说一些有攻击性的话，可惜先天条件差距，这样的身高差总显得底气不足。
　　最后只好心有不甘地选择发挥自己的优势，弱弱地望着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前辈，你生气了吗？”

　　辛晨月懒得陪她演戏，瞥她一眼，轻描淡写地开门离去。

　　岂良也跟着离开。他去找后勤，辛晨月则暂时去了公共化妆间休息。

　　一开始周围的人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她这样的身份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慢慢的，有一些新人反应过来，羞涩地去找辛晨月签名。辛晨月来者不拒。

　　后勤那边的沟通也有了着落。岂良很礼貌，但说的话却不容置喙：“我记得我们前期与这边沟通的时候提到过不希望被打扰。”
　　后勤有苦难言，可卢筠瑶身份也特殊，他不好说什么，只委婉地提了句：“我们也难做，那位……是赞助商带进来的。”
　　实际就是砸钱加靠关系才安排上的。卢筠瑶的名气并不足以让上星卫视亲自邀约，况且还有辛晨月压轴。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在楼上重新收拾出一间化妆室，门口守着工作人员，免得再被人打扰。

　　卢筠瑶也被自家经纪人带走。她经纪人比助理还惨，供着她就像供这个祖宗：“您能别惹麻烦了吗？辛小姐是懒得计较，真惹急了你节目很可能直接被替下来。”
　　卢筠瑶玩着新做的指甲，漫不经心。
　　她助理正好回来，和她报告说：“化妆间没人了。”
　　卢筠瑶挑了下眉：“这就搬走了？真没意思。现在化妆间换谁了？”
　　她助理嗫喏：“……没人。”

　　这种大型晚会，艺人很多，化妆间往往不够用，不可能平白空出一间。

　　卢筠瑶奇怪：“为什么？”
　　她助理停顿一下，才接着道：“……他们说你在里面待过，不干净，让消消毒再用。”
　　卢筠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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