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赞歌［综英美］

　　滴答滴答。钟表不停地转动。

　　面白无暇的青年依靠在漆红的长桌前，纯色的棉衬衫配着天空蓝的领带，外罩浅棕的西装外套，毛织的袜子显出纤细的脚踝，踩着深色的棉拖鞋。他看着坐在不远处的长发少女，如洋娃娃一般精致。看着看着，青年的脸上一闪而过烦躁的情绪，但最终归于平静。装修简洁的房间内十分沉寂，窗外是轻轻吹拂的风，枯枝打着墙壁，啪啦啦的声音让钻进屋内的寒意更加寒冷。

　　片刻，坐在沙发里，身体僵直的少女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青年看着少女，他密切关注着她。少女的长发随着身体的摆动摇晃了一下，她缓缓睁开眼睛，宽而厚重的黑布遮住眼前的一切。

　　微微一愣，少女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抬手，将系在脑后的活结解开。

　　“你的名字是什么？”

　　青年走到少女的面前，一边从她的手中接过黑布，一边询问着。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少女听到青年的问题，愣一下，然后歪头和他对视，有些迷惑不解。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澄澈的碧绿色眼眸里仿佛有这样的疑问。

　　得到回答的青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他不轻不重地揉一下少女的头，站直，转过身，慢悠悠地朝着少女对面的沙发走着。那里才是他一开始应该待的位置。他太心急了，他早该知道不可能那么容易成功。无论这是第几次，他都不该怀着着急的心态等待的。

　　“福尼克斯。”犹豫几许，少女看着青年逐渐远去的背影，还是开口回答了。她的声音很干净，隐约带着几分怯懦。

　　青年的脚步一顿。

　　“……福尼……克斯？”

　　“……嗯，”听到青年的声音，少女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的僵硬起来，她看着停在原地没有动静的青年，略显害怕地向后缩了一下，“莱克特……医生？”

　　她来这里治疗很多次了，莱克特医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即使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语气略带惊愕，少女仍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与冲击，像是炸弹在眼前爆炸并带着自己死去一样。令人恐惧。

　　“抱歉，我失礼了。”听到少女声音里的瑟缩，汉尼拔继续前行的步伐，他朝着沙发走去，坐下，温声细语地安抚一声少女。

　　“喝口水，刚倒好的，我想着你应该快醒过来了。”

　　“啊，谢谢您，麻烦您了。”

　　“没关系……福尼克斯。”

　　“嗯？”

　　“啊……不，没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念起来也非常顺口。”

　　福尼克斯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就好比初绽开的野菊花，周身还挂着清晨的露珠，阳光照过去，折射着明亮而温暖的光芒，晶莹剔透，充满朝气。

　　汉尼拔一向喜爱这样的女孩儿。她们闻起来有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浓郁香气，时隐时现，总是能轻易勾住众人的心思。

　　自然的青涩中带着放荡。

　　但是。

　　还是和梧桐不一样。

　　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把那个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梧桐找回来。

　　“您看起来有些伤心。”

　　啊，这句话问出来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福尼克斯的心里闪过了“糟糕了”的念头，仿佛她问到了什么不能提到的东西一样。可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

　　但是福尼克斯还是感到了寒冷，窗户明明是紧闭的，门关着，空调也在任劳任怨地工作，但是福尼克斯还是感到了寒冷。

　　“很冷吗？”汉尼拔没有对福尼克斯的话做出任何回应，反而提出了一个疑问。

　　听到汉尼拔的疑问，福尼克斯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双手将自己环抱起来了：“可能……有点冷，不好意思，莱克特医生，我比较怕冷。”

　　“没关系，我去把空调的温度再调高一点。”

　　“不用了！”不受控制地喊出来这句话之后，福尼克斯有些慌乱地站啊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您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我想我该回去了，就不麻烦您了。”

　　汉尼拔眨眨眼睛，像是没忍住一样笑出声：“回去？”

　　勾起嘴角，脸颊两侧的酒窝比孩童还要天真。

　　“福尼克斯，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住在这里吗？”

　　“哎……？”

　　福尼克斯愣住了，她即想抬头看汉尼拔的眼睛，又很害怕真的和汉尼拔对视。于是她只能呆呆地盯着他的衣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笑着起身将空调的温度调整好之后，汉尼拔缓步朝着福尼克斯走过去。棉拖鞋踩在羊毛毯上，闹出来的动静格外的小，但是福尼克斯能够听到落下的每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一样，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近。从身侧，带着听不真切的呼吸声逐渐逼近。

　　“你忘了吗？”

　　“福尼克斯，你和我一起……”

　　“杀了你的家人。”

　　“我杀了爸爸，你杀了妈妈，然后我们一起，把妹妹送给了恶魔。”

　　如魔鬼的低语一般的声音重重地敲开脑壳，将过往的记忆砸进大脑。嗡的一声，福尼克斯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昏发暗，视线里的一切都上下翻转着，随着愈发无力的双脚，身体向前一扑，整个人便昏迷了过去。

　　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福尼克斯，汉尼拔径直走到窗前，他看着窗外大雪纷飞的场景，思绪逐渐回到那年冬季。年纪还小的汉尼拔等不及长大的那一天，便忘了梧桐的警告，自顾自的循着记忆里的路展开他的探索，然后糊里糊涂七拐八拐的，闯进了不该他接触到的世界里。蜷在地上忘记呼吸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已经记不清了。满脑子只有嘭的一声铁门被踹开后，梧桐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面前的画面。

　　得救了。

　　当时的脑海里，只有那样一句话。那个时候，小小的汉尼拔从来不认为梧桐会那样离开他的世界。而如今的汉尼拔，还会从同样的噩梦中惊醒，却再没了谁能伴随着嘭的一声，将他从无尽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只有他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汉尼拔，只有他自己。

　　是他亲手将梧桐推开的，汉尼拔，这是他的自作自受，汉尼拔，汉尼拔这个人啊，他不配拥有幸福，他活该在痛苦中挣扎着度过余生。

　　汉尼拔他，本该如此。

　　可是挣扎着挣扎着，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却又都有趣了起来。

　　只有梧桐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一样。她像是从那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一样，又像是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在某个角落躲着看他过得怎么样一样。梧桐是唯一让汉尼拔的思绪无法彻底平静下来的存在。

　　中午的太阳只在两点的时候出来了一会儿，很快便躲进了云朵身后，说什么也不愿再出来露个面。寒风一阵阵地吹着，零星的叶子还挂在枝头，倔强的不肯落下。黄不黄绿不绿的，倒是一副好风景。

　　福尼克斯睁开眼睛，将残缺的过往都回想了起来。她躺在地上，想着，那只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

　　不知道还活不活着。

　　慢慢坐起来，靠着沙发，福尼克斯愈发讨厌起自己来了。她本来就不喜欢自己，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丽芙才六岁出头。她真是个畜牲。明明那么讨厌现在的自己，却还是让自己活了下来。

　　那个人看她和丽芙的眼神，明明是更想要自己的眼神。

　　无论丽芙跟着汉尼拔离开会拥有怎样的生活，肯定会比落在那个人手里要好。她为什么会害怕呢。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死不是吗？

　　新闻一直在报道，已经死了好几个和她一样大的孩子，也许那个人不会对丽芙感兴趣，可能他会嫌弃丽芙年纪太小了，然后就把她放了。福尼克斯的眼中流出透明的眼泪。丽芙不会有事的。

　　那个曾让她讨厌的满身臭毛病的被宠坏了的小公主啊，好好活下去吧，一定要活下去……不然，她该怎么办呢，她已经亲手杀掉了妈妈，丽芙啊，那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负罪感会压垮她的，在汉尼拔的实验成功之前，在所谓的幸福到来之前，她会把自己逼疯的。福尼克斯主动忘记过去的速度比汉尼拔预计的要快很多。看她当时动手杀人的模样，他以为她的内心会更加无动于衷一些。

　　“福尼克斯，”汉尼拔站在门口，看着瘫坐在地上哭成一团的福尼克斯，他的声音和方才没有什么变化，“出来见个人吧。”

　　他的用词和态度都是温和的。

　　啊，又来了。

　　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福尼克斯在汉尼拔的视线中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拖着脚步，慢慢行走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七步。恐惧逐渐将她的内心吞噬。

　　小小的女孩儿背对着福尼克斯站立着，她被打理得很好，衣服整洁，皮肤细腻，青丝油光发亮，梳成两个低低的辫子垂在肩头。

　　捂着嘴，福尼克斯堵着嘴里几乎要喊出来的名字。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小女孩儿，真的有神明吗，她的祈祷被听到了吗？

　　“丽芙……？”福尼克斯哭着，压着声音喊出来这个名字。她紧紧抓着门框，几乎要站不稳了。

　　小小的女孩儿头颅微动，然后在那个人的允许下，扭头，只留一只眼睛无神地看着福尼克斯。

　　丽芙的另外一只眼睛被针线缝上，如同旧衣服上打的补丁一样。伤口被处理得非常好，看不到有流脓或者发炎的症状。

　　直直地看着丽芙的眼睛，福尼克斯再也支撑不住地一下子坐在地上。

　　啊，果然如此。

　　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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