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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游
苏以沫拿着根糖葫芦，悠哉悠哉地在街上晃荡。跟着她的不止有她的婢女乔儿，前后左右还站着四个绝顶高手。
曾在宫廷里替皇帝挡刺客、战场上替皇帝杀西狄的高手们此时昂首阔步，面沉如水，就算左右手拿着一堆女孩子喜好的纸鸢泥人儿也挡不住四人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近气息。
这队奇怪组合引得路人们纷纷侧目，只见四个大汉保护着两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姑娘，左边那个女孩一身青衫，青春明媚、娇俏可爱，右边那个——
哎，右边那姑娘虽一身华贵衣衫，身材纤细，可肤色又黄又暗，眼睛细小，方脸阔腮，嘴角下还有一个巨大的痦子。众人心中暗自摇头：可惜啊，若非这女子娘家有钱，恐怕没人愿娶。
“主子。”青衫少女压低声音，道：“我们已经出来两个时辰了。”
苏以沫斜瞅了眼乔儿，与平日反差巨大的面容引得乔儿不动声色地反胃着。为了安全起见，主子易容成普通模样就好了，完全没必要弄成这副惊天地泣鬼神的模样，虽说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还是不能良好的适应易容前后的巨大反差。
“乔儿，今天是旬假，大臣们都回家抱媳妇逗儿孙去了，我坐在宫里闷着多无聊啊。”
“哦。”乔儿默默地腹诽：每次旬假不必上朝时主子就像后面有狼追一样往宫外跑，其实还不是为了躲宫里的一大群男妃。
转着转着也困了，苏以沫瞧见不远处有个新开的装潢华贵的酒楼，一时间酒性大发，对随从五人道：“啊，今天阳光明媚、清风送爽，正是凭栏饮酒的好日子。”
乔儿和四大高手不由全身抖了抖。拥有一个三杯必醉而醉态极其令人发指的主子是什么体验？恐怕他们流着血泪三天三夜都哭诉不完。
“主子，您还记得上次您喝醉酒抱着御史大夫家的狗非要认狗当兄弟的事吗？”乔儿颤颤巍巍提了句。
苏以沫眯起眼睛看着蓝天白云认真回想。
那一次她把御史大人吓得够呛。记得上月刘御史天命之年终于喜获嫡长子，她受邀去御史家里吃酒，席间多喝了几杯便由乔儿和一众婢女陪着小解，结果在花园里看见了御史家养的狗……
结局就是，婢女们战战兢兢带着刘御史来到花园，看见苏以沫深情地握着刘御史家狗的爪爪，含着泪道：“狗兄，我对你真是一见如故，今日我一定要和你当兄弟！”刘御史当场吓得双膝跪地大磕响头：“使不得啊！皇上！”
苏以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狗不放，刘御史不停地磕着头，场面极其诡异。众人围在周围，劝皇上的皇上，拉狗的拉狗，扶刘御史的扶人，场面好不混乱热闹。
最后还是左相柳誉出马，当场指挥两个力气大的宫人强行将苏以沫拉走，安抚了心灵受到严重惊吓的刘御史。
据当日围观盛景的好事官员传说，刘御史磕得额头直流血，倒在柳相怀里的前一刻气若游丝地道：“柳相，您说我家这狗以后是不是要供着？若是供着，家里座位怕是它左我右……”说完，胡子抖了三抖，气得晕了过去。
至于那只无辜的狗狗，当天受到了严重惊吓，自此看见穿着黄裙子的女人能躲多远躲多远。
“放心，最多喝两杯。”苏以沫手比了个“二”，调皮地冲乔儿眨眼睛。
乔儿无奈：“好罢，但愿主子记得……”
“青雀、白羽、紫寰、绯剑，我们走了！今日你们可以畅怀大饮！”
青雀、白羽、紫寰、绯剑四高手表面：“……”
内心：出来没坐轿子，扛着皇上运轻功回去的话会不会太引人注目点？
酒馆老板娘看到四个酷帅美男一个小美女和一个大丑女跨进门后，立刻从他们的华贵衣饰上分辨出这六人是大金主，热情地招呼道：“六位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在你们这里吃顿饭，有雅间没有？”乔儿上前道。
“有的有的，二楼请。”老板娘热情带路。
到了二楼，隔壁包间也坐着一桌子人，小二刚端菜进去，门还未关。虽是隔着珠帘，但苏以沫还是一眼就认出坐在主位那人。轻袍缓带，风度翩翩，正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当朝左相柳誉。柳誉周围坐着一群儒生文人，正都在肉麻地吟诗作对吹捧柳誉。而柳誉只是举着酒杯时不时浅抿一口，客气而又疏离。
苏以沫想起了，再过不久便是会试，现在这一群过了乡试进京赶考的文人们正在京城四下活动结交权贵呢。能攀上柳相，这些儒生恐怕地位也不低，至少是出自士族门阀。苏以沫冷笑，等这些人考中了，他们便又成了柳相的麾下。
苏以沫给青雀使了个眼色，青雀的隐藏术是一等一的好，听人墙角从没失手过。他看见主子的眼色，心领神会，一个飞身就从窗口消失了。她苏以沫要听听，柳相在外面是怎么谈论时局朝政的，重点是，以什么态度对她这个皇上的。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这家酒楼还算有些实力，西海的扇贝海参、南边的鲈鱼松茸都有，苏以沫夹了一筷子鲜切松茸，味道不赖。酒自然也是好的，据老板娘说是胡商带来的西域红酒，醇美醉人，与白黄酒酿比自是不同风情。
酒具是泛着琥珀色的碗口很深的玉杯，苏以沫两杯下肚，看着杯中酒的目光便开始有些迷离了。乔儿悄悄藏起酒壶，趁机给想心事的苏以沫夹了些菜，说道：“主子，您多吃几口菜。”
苏以沫道：“吃了这么多珍馐美食，我最想小时候吃的白玉翡翠汤。”
乔儿道：“白玉翡翠汤的原料是寻常人家也吃得的豆腐白菜，哪比得上这些？您是吃好的腻了，想换口味罢了，明早我就叫御厨做这道菜。”
“御厨做的总不是那个味道。”苏以沫蹙着眉摇头：“记得是我很小的时候，陈王兵变，父皇母后托我师傅带我去山中躲避，赶了一夜的路，我来到师傅于深山中的一处道观。那道观里还有个极好看的小哥哥！哎呀，天下绝对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苏以沫说着便四处找酒壶。乔儿装作责备样子看向另外三人，道：“一没注意白羽他们竟把酒喝完了。”
苏以沫豪气地拍桌子：“再叫酒！白羽他们喜欢喝就让继续喝嘛！我的人难道酒还喝不起么？”
乔儿只得转换话题：“您在道观里吃的白玉翡翠汤么？”
苏以沫被牵着走：“对啊，小时候就喜欢吃，山里冷，一杯汤下肚全身都暖和许多。那道观里的小哥哥教我习武识字，对我很好。只是一年后父皇母后平定叛乱，派人来接我回宫，自此我便再也没见过他。”苏以沫摇头，深以此事为憾：“那小哥的容貌，我后宫无一人比得。也不知这些年过去了，他变成什么模样。”
乔儿试探地问道：“比柳相还俊么？”
“柳相？”苏以沫冷哼：“柳相只会让我觉得麻烦，天天做些结党营私的勾当，当我不知道呢？哼，他的皮相再好又如何？”
苏以沫声音有些高了，吓得乔儿忙推开门去看隔壁，结果发现一屋子人空了。同时，青雀也从窗子里跳进来。
“秉主子，席间有人问柳相对政局的看法，柳相言谈对您诸多赞赏，并无不敬。”青雀道。
“在外他还算拎得清，否则我父皇母后怎会如此深信于他？”苏以沫听罢情绪并无起伏。
“只是有人说到了内宫之事，原话是‘也不知当今女帝宠的是后宫哪家的儿郎？’柳相听后，神情立刻不悦，当场斥责对方‘不知君臣之礼，不知避讳，言辞轻狂。’吓得那人酒都醒了，再不言语。”
苏以沫有些惊讶，挑眉：“我后宫的事已经成了民间谈资了？”
“据臣的探子禀报，民间的第一八卦就是猜测您先怀上哪位男妃的龙胎。”
“……”看来她这个皇帝当得不错，起码百姓安居乐业。只有安详的生活环境才能肥沃八卦的土壤。
乔儿道：“主子，等您回宫就又该翻牌子了，您要不现在想想今晚去哪个宫？”
“就……还、还是玉湘宫吧。”苏以沫嘴里模糊嘟囔着。
“好的。”尽职的乔儿从袖子里拿出纸笔工整记下，顺便提醒道：“主子，加上今晚，已经是您第十一次去玉湘宫了。”
饶是苏以沫脸皮厚，也不由得脸上露出赧颜。她能有什么办法，玉湘宫那位已经算是所有如狼似虎的男妃里最清心寡欲的一个了。
等走出酒楼，天色已暗，酒楼门口停着两辆低调又不失奢华的轿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陛下。”
苏以沫一听就知道是谁，她很不想回应但是别无办法，只得僵硬地转过头挤出一丝和善的微笑：“柳相啊，不想能在此相遇，哈哈哈。”
柳誉一身月牙白的广袖和衣角在四月的春风里微微摆动，配上他精致绝伦的眉眼和温和的嗓音，竟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味道。当苏以沫意识到自己在以一种昏君打量美人儿的猥琐眼神盯着柳誉看时，愤怒地提醒自己要争气，坚决不能为美色所迷。
柳誉拱手道：“适才在隔壁瞧见陛下，怕扰了您雅兴，便不敢上前请安，固在此等候赔罪。陛下出宫一天，想必乏了，我叫府里抬了两个轿子，送您回宫。”
苏以沫干笑着：“没想到这副面容还是能被你认出来。”
“您四周有上官女官和四大御前侍卫，想必是您。”
苏以沫一路被柳誉护送着来到宫门前。柳誉看着从轿子里走出来的苏以沫，忽然道：“臣有一事斗胆禀告。”
苏以沫此时已在轿中卸去妆容，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美艳无双的面容，她蓦然回头，宫墙上的星星灯火和天上的一轮明月都成了她的陪衬。一阵风过，柳枝轻摆，花香浮动，她就站在朱红色的宫门前，华服丽容，嫣然微笑：“何事，柳相请讲。”
“臣对陛下一片忠心，请陛下信臣。”
说完，柳相优雅行礼：“耽误陛下时间了，臣告退。”
苏以沫看着谪仙般的人进了轿子，心头忽然一阵怅然。
但做皇帝，情绪这个东西若是被人轻易拿捏，那么血染皇位的就是自己。
苏以沫收回目光，也收回一瞬间晃动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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