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雾夜彼端

　　这情况就很奇怪了。
　　按照原先的推测，他们两人是在外界的强迫之下，原因不明地被困在此处，就算可能其中还掺杂有埃里克松推断的那些非科学的因素，大体上他们两人被人加害的情况应该没有变化。
　　但是加害者应该害怕自己抓来的人质吗？
　　而且这个“加曼大人”又是谁？
　　克里斯不明所以地侧了侧头。他收回指着上方的手，思考到底要怎么接对方的问话。
　　被他的这个动作提醒，青年抬头向上方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这次他直接过于惊恐，背都向后撞在了墙柱上。
　　克里斯意外地跟着抬头，发现上方出现了近乎闹剧，不知该说是可笑还是可敬的一幕——
　　埃里克松正手扒脚蹬，整个人像壁虎一样紧紧爬在某个被床单包裹的物体上，与这个物体在空中来回摆动，吊在离窗不远的外墙上。
　　“这可真是——勇气可嘉。”
　　克里斯不由得笑了笑。
　　想必是在上方看到了这个小偷的埃里克松，直接抛出床单盖住了对方的头，试图抓住对方吧。结果，小偷既无法挣脱他，他也没办法把对方扯回屋里，两人就僵持在了原处。
　　看来，这个男人虽然表面上文质彬彬，做事倒相当莽撞了。
　　“瓦里安老师……那是瓦里安老师吗？！您，您在做什么……不，您怎么也还活着？！”
　　青年脸色煞白地大叫起来。
　　这么说来，他和埃里克松都已经意识到了此刻自己正使用着他人身体的可能性。
　　那么从这个男人的称呼来说，埃里克松被称作“瓦里安”，而他就是“加曼”吧。
　　克里斯看他过于惊吓，摇摇晃晃，反射地想走过去扶一把，但刚走动就感到腿脚刺痛。
　　果然不是自己的身体啊，贸然行动还是有代价的。他心里叹息。
　　“你冷静一下。听你的意思，就好像我们已经死了一样，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二位确实……天哪，这太疯狂了，我明明亲眼见到……”
　　青年看到克里斯靠近，神经质地摁着额头，克里斯借着门灯能看到他额上沁出的汗水。
　　看来他是真的受惊了。或许他和埃里克松醒来前，两人真的是都处于假死的状态，谁又能知道呢？
　　“你需要休息一下。我们进屋说。”
　　克里斯不由分说架起青年的手臂，拉开大门将他搀扶进屋。而青年虽然惊恐，却对他没有多少防备心，顺从地跟着他走动了。
　　进门之后，克里斯大致地打量了一圈室内的情况。
　　经过专业训练的眼睛让他在一两秒内就能记住屋内的结构并分析路线，不过现在还没有到那么紧迫的时候，他只是在寻找可以让青年坐下来的地方。
　　屋内是与楼上相当一致的民居模样。纤细花纹的壁纸，壁灯，还有地上的彩砖也都与二层相似，正对大门的是一个方正的厅，里面整齐地摆好沙发与桌柜，虽然家具样式很老式，还有款式奇特的装饰与挂画，但很明显还是待客的客厅。右手侧开放式接入一条直通向大门对侧的直线走廊，在一瞥之下，克里斯大致看到走廊墙上还有几个房门，不知都是什么地方。
　　“谢谢，让您费心了，加曼大人。”
　　青年沙哑着嗓子说道。
　　他看起来并不是容易惊吓的轻浮人物，从克里斯扶他进门到坐下的这段时间内，他就已经冷静下来，只是脸上还毫无血色。
　　“没什么，你要喝点水吗？”
　　话虽这样说，克里斯并不知道水壶放在什么地方。桌上倒是有水果和看似水瓶的壶状物，但因为花色都相当艳丽，他不确定实际用途是什么。
　　“不，我没关系。我只是吓了一跳。看到您和老师都倒在房间里没了气息，我立刻就叫安迪去通知治安官了，想不到治安官还没来，你们两位却又好好地活过来了，难道这也是老师制造的什么奇迹吗？”
　　克里斯沉默不语。
　　他确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人目睹了他和埃里克松醒来前的假死状态，因此而恐惧，而且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他的表现有什么异常。
　　这青年倒是挺诚恳的。虽然克里斯并不能说自己有多么洞察人心，但是见识过的情绪失控的人太多，他能分辨得出什么是真正的关切和恐惧。
　　大概这个人没有说慌，也没有什么理由用这种话来诓骗他。
　　“是吗。也许确实是死过一次吧。因为我现在记忆很模糊，如果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情，那我也想知道原因。埃……瓦里安正在楼上，我们去看看吧。”
　　青年站起身来，点点头，对克里斯做出“请”的姿势，就自己带头向前走。
　　“虽然知道传说中有将人复活的法术，可我不知道瓦里安老师连这个都能做到。我现在感到非常混乱，前言不搭后语的，请您见谅。”
　　“没有关系，你这是要去哪里？”克里斯起身，随口问道。
　　青年一愣：“加曼大人，您果然是还有些意识不清吗？这条走廊的尽头才有上二楼的楼梯。”
　　原来如此。
　　克里斯忽然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他不能随意地表现出自己的不熟悉，得注意分寸打探情报。毕竟对方已经完全将他误认为另一个人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跟我说说我醒来前的事吧。”他试着用闲谈的语气问。
　　青年倒是有板有眼地掏出怀表看看，这才用尊敬的语气回答：“现在是零点二十分左右。您昨天晚上前来拜访老师，为了庆贺老师的生日，二位在屋里闲谈，发现您和老师出事的是安迪，他来叫我，我感觉不对，就用备用钥匙开门，发现你们两人已经是死亡状态了……失礼了，但我实在找不到其他词汇，当时真的非常混乱。”
　　“哦。这些我有点印象。我们还喝了些酒。发现我们死亡是几点？我们醒来时，周围并没有人。”克里斯回忆着那个卧室的情况应对道。
　　“昨晚十点半左右。我立刻就让安迪跑腿去城里通知治安官，还有其他的学徒了。老师坚持通讯要用书信，而不愿意接受魔法电话之类的设施，真是让人困扰。城里到这边，怎么也要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更不用说现在还是半夜。”
　　这么说来，那个叫做安迪的第一发现者并不在屋内。
　　按这个人的说法，消息传开之后，应该会有不少人来到这幢房子中吧。人越多势必会越混乱，如果能在那些人到来前弄清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就最好了。
　　跟着青年走到长廊尽头，原来这里左侧是一个餐厅模样的房间，放有长桌与多把靠背椅，桌上有蕾丝白桌布与鲜花装饰。虽然朴素，但很明显有人打理。
　　右侧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正处于大门方向的视线盲区，很好理解，大概本身就是这样设计的。
　　不知道楼上的情况如何了？
　　克里斯知道埃里克松和自己不同，并不是能独自应付暴徒的身体素质。但既然从进门到现在十几分钟，楼上都没有什么巨大的动静，应该问题不大吧，不用说他扔出的木棍还给那个小偷造成了相当强烈的打击。
　　而面前的男人虽然因为老师的复活而吃惊，却不像担忧老师安危的样子。在弄清自己的处境前，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显出慌乱，还真是难事。
　　二楼是一个T字形长廊。如果克里斯的方向感没错，他翻出去的那扇窗正处在和楼梯相对的远端，从楼梯上去之后，走廊在前方分成两岔，短的一段正对着对面继续上楼的阶梯，而垂直的长端想必通往他们所在的卧室。
　　看起来这房屋不是很大，一层楼的房间数不多。按一楼的规模，应该还有两三个房间吧。
　　“老师在小客房里。”
　　青年只是大略环顾了一下，就非常肯定地说。
　　小客房就是之前他想翻外墙进去的房间？
　　克里斯看到的景象中，确实盗贼和埃里克松吊在那扇窗户附近，但怎么能确定他们就在那里？
　　他没有把疑惑说出口。跟着这青年走到门前，他看着青年掏出钥匙来开门，意识到这就是之前所说的“备用钥匙”。
　　“本来房子的守备是很严密的，但是老师去世后……哎，有我守着房子，还是有人能潜进来，这人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了。”
　　一边开门，青年一边叹息着说。
　　“我们出事时，不是只有你们两人发现了吗？怎么小偷会趁虚而入？”克里斯问。
　　他只是遵循逻辑地询问，但对方似乎当成了对自己的质疑，面露窘色。
　　“这实在是很无奈的事。瓦里安老师太有名了，尊敬他的人很多，他的敌人也多。您或许知道，在老师领地的范围之外本来就有很多使魔在监视，更不用说安迪他还是个孩子，办事比较毛躁，很可能沿路托很多人送信，被人知道也是没办法的。”
　　克里斯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果然，埃里克松和一个被布条捆住手的黑衣人正在房间的空地上坐着。
　　房间很黑，只有窗外投入的月光，青年手中的油灯，以及走廊的光线照亮。两人并不像正在激烈地厮打，埃里克松只是袍子有些乱，不算很狼狈。很明显是听到了外面对话的动静，两人都看着门外，倒更像是一起被抓的侵入者了。
　　“就是他吗，老师？我似乎看到您在与他搏斗，但并没有施什么法术呢，是不是身体还很虚弱？没事吧？”
　　与克里斯对话时的敬重不同，青年与埃里克松说话时，语气明显熟悉很多。
　　埃里克松挠挠头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头看向克里斯。
　　“你的腿还好吗？”他颇有示意性地一字一句地问。
　　不知他是否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克里斯斟酌片刻，开口答道：“还能走。”
　　那个黑衣人全身都紧裹着黑布。头上像现代的抢劫犯似的套着带眼洞的黑色布套。他的身体姿态并不紧张，还老老实实坐着，不像要跳起来逃跑。
　　青年戒备地俯下身，伸手扯掉了他脸上的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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