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相许

　　已经十一点了。

　　姜家的作息时间一向很规律，七点吃晚饭，九点回房间，洗澡收拾之后，一般到十点，就都已经休息了。
　　今天是第一回晚饭饭桌上有四个人。

　　可也是第一次安静的可怕。

　　好几次霍冉都想开口说话，缓解一下这过于紧张的气氛，可张了张口，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只能自己拿着筷子，默默把饭菜往嘴里送。
　　这样下去，一直到吃完了饭，依旧没有任何交流的声音。

　　霍冉回房间之后，洗了澡换了睡衣，期间游司渝还给她打视频过来，慰问了一下她的伤势，顺便通知她明天记得来上班。
　　而一直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上，霍冉听着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心却莫名的越来越慌。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走一圈她还数着，在大概转了有十圈之后，霍冉深吸一口气，套了件外套，就要往外走。
　　可眼神扫过窗户的时候，霍冉突然看见什么，目光一顿，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

　　姜尧川正站在外面一楼的台阶下。

　　霍冉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过去，拉开窗帘，探头往下看。
　　真的是姜尧川。

　　都这个时间了，外面静悄悄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立在那儿，打着昏暗的光，落在姜尧川身上。
　　他还穿着下午找出来的那件衣服，站的笔直，一动不动。
　　要不是有风吹过，吹的他的衣角飘动，大概会让人以为，这是一栋雕像在这里。

　　霍冉突然想起下午的时候姜尧川说的话。

　　他说姜叔叔不一定就会答应让他回家住。
　　霍冉当时还想呢，人回都回来了，姜叔叔肯定不会再把他赶出去吧。
　　毕竟都让他在家吃饭了。

　　霍冉转身，蹭蹭往楼下跑。

　　.

　　一出门寒风扑面而来。

　　霍冉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可真冷。

　　她轻轻的开门，也轻轻的关门，怕会吵到叔叔阿姨，很尽量的小心翼翼。
　　走到姜尧川身边，霍冉也没说话，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然后去握他的手。
　　姜尧川来不及反应，手心已经被塞进一个温热的东西。

　　“哥哥，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霍冉递完东西之后就收了手回来，缩进了衣服口袋里。
　　“我刚刚也没听见叔叔发脾气的声音......是他赶你出来的吗？”霍冉站在他面前，相隔不过两步远。

　　“嗯。”姜尧川点了点头。

　　霍冉往旁边挪了两步，站在姜尧川身边，笑嘻嘻的说:“我陪你啊。”

　　“不用。”姜尧川偏头看了她一眼，拒绝道:“外面太冷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把手里的东西又要给霍冉塞回去。
　　幸好霍冉反应的快，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不肯再接。

　　“没事，我刚刚被暖气闷热了，现在正想凉快凉快。”霍冉刚说完这话，冷不丁一滴水滴落下来，滴在脖颈上，还顺着往下流。
　　霍冉不禁抖了一下，小小的跺脚，吸着凉气。
　　看见姜尧川的眼神，霍冉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虽然叔叔骂你了，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霍冉义正言辞，格外的认真说道:“哥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说着霍冉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还有。”霍冉在自己的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两个小面包，递给姜尧川。
　　“我看晚饭你都没有怎么吃，就特地给你带的。”

　　“很好吃的。”霍冉硬塞给了姜尧川。

　　姜尧川看着这两个面包，还有手心暖手宝捂的热热的感觉，垂眼间，唇角轻轻的弯了一下。
　　他撕开包装，把面包往嘴里送，两大口就解决了。

　　霍冉在旁边喋喋咻咻个不停。
　　“有一次我和叔叔阿姨去逛街的时候，叔叔看见一件衣服，比了半天......肯定是买给你的。”
　　“毕竟你和叔叔的体型很像。”

　　说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么估摸着，应该有一个小时，快到十二点了吧。
　　霍冉站了一个小时，脚疼酸麻倒不算什么，重点是外面是真的冷。
　　出来虽然套了外套，可换了睡衣睡裤之后，里面就单薄的一层，上身倒还好，这胯以下已经完全冷的没有知觉了。

　　僵硬的像是两块石头。

　　霍冉觉得，如果现在把她的两条腿切下来，当做武器的话，会比那天的铁管杀伤力还要大。

　　能直接把人敲爆头。

　　她已经尽量的在咬牙克制了，毕竟在身边人里面，霍冉已经算很能抗冻的了。
　　可再抗冻也真禁不住这么造啊......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嘴唇一张一合的和姜尧川说话，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姜尧川察觉不对，就偏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身子微缩到了一起，紧闭着嘴巴，寂静的夜空中，隐约能听见上下牙齿磕到一起，不住打战的声音。
　　唇瓣上是肉眼可见的青紫。

　　“霍冉，你回房间去。”姜尧川冻了这么久，说话还是掷地有声。

　　“我不要。”霍冉小声的拒绝，倔强回答:“我要陪着你。”
　　“听话，回去。”姜尧川看她分明都已经很冷了，但还在强撑着。
　　霍冉本来是很听姜尧川的话的，可她犟起来也是真的十头牛拉不动。

　　“你都冻成这样了逞什么强？”霍冉不听话，姜尧川就有点生气了，喝了她一句，再次强调:“赶快进去。”

　　霍冉到底是怕他。

　　她抿了抿唇，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可双腿完全僵硬，连小小的移动都困难。
　　霍冉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姜尧川看着她这样子，顿了一下，上前一步到她身边，拦腰抱起。

　　以姜尧川的力气，要抱起霍冉来轻轻松松，压根不费力气。
　　他双手紧握着拳头，除开手臂外，没有半点碰到霍冉身上。

　　霍冉身子一空，突然落入姜尧川的怀里，一时心跳加速，原本冻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走上台阶，快到大门前，霍冉突然想到什么，拉了拉姜尧川的袖子，小声的说:“我忘记带钥匙了。”
　　真是个笨脑袋，穿着睡衣就出来了，出来前还把门给锁上，结果没带钥匙，这下回不去了。

　　“我错了嘛，都怪我太不笨太不长脑子了 。”霍冉万分懊恼的责备自己。

　　霍冉本来想着，在外面待上几个小时，姜尧川肯定也会觉得冷，到时候再劝他进去，应该就有用了。
　　所以她自己还想咬咬牙，撑过几个小时来着。
　　千算万算，没算到钥匙不在。

　　“这个时间，叔叔阿姨都睡了......”霍冉越说越心虚，有一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要被冻死在外面的感觉。
　　说完之后，她把头往姜尧川怀里窝，身体还在不住的发抖。
　　叔叔本来就很生气了，要是再打扰他，指不定他这一晚上还白站了。

　　姜尧川脚步顿住。
　　虽然外面风很大，吹在人身上凉嗖嗖的，可抱着一个小姑娘在怀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温香糯软。

　　姜尧川停顿片刻，垂眸思考，之后，他果断的转身。

　　.

　　霍冉被姜尧川抱着到床上的时候，身上温度已经回缓了很多。

　　她也不知道这是在哪，刚才就感觉姜尧川带她上了车，车开了不到十分钟，又抱她下车了。
　　被被子包裹住的瞬间，霍冉感觉自己的血液又重新开始了流动。
　　身体温暖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姜尧川帮她把被子盖好。
　　“你今天晚上先在这睡吧。”

　　房间里没有暖气，空气中弥漫的，都是丝丝的寒冷，就算盖了被子，一时也恢复不了那么快。
　　于是姜尧川起身去烧了一壶水。
　　水烧开之后，他倒进一个军绿色的扁壶里，封好扣，然后把壶塞进被窝里。

　　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霍冉已经睡着了。

　　毕竟现在这么晚了，她又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困倦交加，稍微舒服一点，难免就睡了过去。
　　因为身上还残留着冷意，霍冉一直在发抖，躺在被窝里，也是整个人都蜷了起来，团着像一只小松鼠。

　　姜尧川待了会儿，换了双鞋子，就打算再回去继续站着。

　　要站就要站够时候，这是他做人最基本的一个原则，反正对于姜尧川来说，这点寒冷劳累，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霍冉鼻子一吸，突然开始小声的抽泣起来。
　　一边抽泣，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妈妈，妈妈，妈妈......”
　　“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我可以死，放过我妈妈，求求你们了，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她虽然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了，可精神状态极度不安稳，小奶猫一样小声抽泣的声音，一滴一滴落在了心上。
　　声音里是极度的恐慌和惊惧。
　　那种强烈的情绪，能够让人完全的被感染进去。

　　姜尧川不禁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霍冉。
　　从被子里露出半张惨白的脸，分明刚刚还冷的不行，可现在额头冒了冷汗，浸了一层，细细密密。
　　她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四周不停地乱抓着，就像一艘小船飘飘荡荡，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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