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檄文
祖父从未说过，他的有些信件，她是不能够看的。
因而她是不疑有他，直接拆开来看了。
定睛一看，这封信上的内容，可没有让她像看方才的那些信件时那般，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反而是让她吓得脸色发白。
虽然这信的首部没有写明，可是这信的内容，分明就是一封《讨魏王檄》。
信上说，魏王肆意妄为，不尊法度，不敬兄长，不谨记自己的名分，却仰仗着父皇的宠爱，离间父子兄弟感情，企图夺嫡而自立。
而且这封信，也不是像方才的那些信件一般，是来自于其他的朝廷官员的，信上的字迹，分明都是她祖父的…
她知道，祖父作为太子中舍人，会自然而然地偏向太子。
只是她帮李贤是一回事，祖父帮着太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毕竟她帮着李贤，是私底下的，偷偷的，而且也是以她个人的名义。不一定会有人发觉她做了什么。
可是祖父竟是写了一封《讨魏王檄》，似是要在朝堂之上，帮助太子据理力争的样子。
虽然现在陛下胸怀开阔，就算是有人说了他的几位爱子的坏话，他也不会计较，也会认真地反思自己。
可是太子能否顺利继位，还是一个未知之数。祖父这般强硬而直接地替太子发声，要是太子还是循着前世的轨迹，被废了呢…
之前她还想着，就算是晋王继位，或许她劝着祖父，不要在废王立武一事中说话，他们上官府还是会有退路的。
可是现在…
要是太子事败，那上官府不就是要再经历一出前世之事了？
上官婉儿可是一丁点儿也不敢想。
只是她又不敢对祖父说。
要是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她阿耶，那她也就直接说了，可是祖父长她两辈，她一个做小辈的，这么质疑祖父的决定，似是有些不好。
于是她也只能够闷在心里。
用晚膳时，上官婉儿明显是比平时情绪低落了些，连上官琨都是觉察到了。
不过他也不甚懂阿妹的心思，还以为她是微恙，也一直是在尽阿兄的本分照顾她，不停地给她夹好吃的菜。
上官仪见着了这般的孙女儿，又想起之前祖孙二人谈心之时，他对着上官婉儿说过的话来。
他记得之前婉儿也是，用晚膳用到一半，就突然落下泪来了。
不过那些时候，她都还刻意掩饰住了，不愿意被旁人发现。
可是今天，怎么这番闷闷不乐的样子，是让她阿兄那般的木头，都是发觉了她的异样。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前些日子，孙女儿才被自己给说通了，怎么现在，又是回到了这般模样？
上官仪见不得孙女儿不开心，于是用完晚膳之后，便留了上官婉儿下来，想要继续开解她。
上官仪不知道惹孙女儿不开心的究竟是何事，只能试探着问道：“究竟是何事，让祖父的小婉儿如此闷闷不乐？”
上官婉儿想起自己的那些顾虑，又想起眼前的这个，是疼爱自己的祖父，两相权衡之下，她觉得自己方才害怕触怒祖父的想法，似是有些多心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放不下心来：“祖父，婉儿真的可以说吗？”
上官仪在人前是一副正经而不可侵犯的样子，可是在一双孙子女面前，却是截然相反的。
这会儿见着小孙女儿不肯直说她心中的顾虑，他装作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说道：“婉儿不愿意告诉祖父？”
上官婉儿差点都要被祖父给逗笑了，思及祖父如此疼爱自己，如果自己再注意一些言辞的话，祖父肯定不会不高兴的。
那她还是同祖父明说了吧。
上官婉儿于是说道：“祖父，婉儿今日帮祖父整理信件之时，不小心见到了，祖父写的那篇《讨魏王檄》。婉儿觉得很是害怕。”
上官仪不曾想，自己写的那篇放置在书柜中的檄文，竟然是被婉儿给发现了。
他之所以放在那里，是因为最近他年纪大了，忘性也是愈发地大了，这些日子全靠孙女儿记性好，才能帮他找准信件放在哪里。
那篇檄文那么重要，只有放置在明显的地方，他才不会忘记。
他虽然记着婉儿会给他整理信件一事，但是他也知道，婉儿整理信件，应该是不会触碰到那个柜子的。
因而他觉得，婉儿是不会发现这檄文的。
可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婉儿最后还是见着了那篇檄文。
只是婉儿毕竟是自家之人，也长这么大了，自然是知道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是不能够说的。
上官仪不会因为上官婉儿看了这篇檄文而不悦，相反，他只会因为这篇檄文让婉儿心情不好而不悦。
婉儿难道也像现在的许多名士一般，就因为魏王有些才华，而心属魏王，不愿意让他在朝堂之上多加斥责魏王？
换了别人，他敷衍一下也就过去了，也不会愿意多加解释他的想法。
可是对着这个冰雪聪明的孙女儿，上官仪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糊弄她，还不如实话实说来得好。
况且，他也实在是想听听，孙女儿心里头，到底是如何想的。
上官仪道：“婉儿看了之后，有何想法，可以尽数说与祖父听，我们祖孙二人之间，说些什么都是百无禁忌的。”
上官婉儿见祖父面上没有不虞之色，这才是娓娓道来：“祖父，婉儿见你写的那篇檄文，几乎全部都是对着魏王的性格来大肆批评的。可是陛下心疼爱子，会不会对于祖父这样抨击魏王的话，而感到难以接受呢？”
上官仪惊讶于孙女儿竟有如此见地，不过孙女儿之前已经向他多次展露出过自己的聪慧了，因而他也没有太过于感到讶异：“陛下同其他的帝王不一样，陛下胸怀宽广，听得进去忠言。就算是批评他心爱的儿子，他也不会因此而迁怒祖父的。要是祖父说这番话，就能被陛下贬谪的话。那魏郑公恐怕是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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