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你别担心，我只是想暂时地离开一阵。之前酆都一战我没有全程参与，等我冲到中心的时候，场上已经死伤过半，而我又刚刚好看到你凌空出现......”

　　白羽琳说到这儿忽地止住，沉默着看月影，深深呼了一口气。

　　当时眼前发生的景象将她冲击地体无完肤，恐慌悲痛过甚，仿若灵魂也被震碎。

　　这段时间虽然相较两人相识那么多年来说，很短很短，两个人却已飞速从万般矛盾疏离到了如今如胶似漆。

　　如果明明可以如此快地相依相偎两心相连，那为何生生错过了十余年？

　　不知是因为相识时两人的处境，还是两个人的个性使然，经历了那么多事，还是证明了一件事，至情至性之人，方得至深至爱之人。

　　倘若感情不是那么深刻，在离别的那些年里，便早就可以遗忘，再见时也只是惘然。

　　爱的深，执念才更深。

　　“所以什么？”月影此时此刻脑海中只有她说要离开一阵，气息也透着局促的慌乱，而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了。

　　白羽琳顿了一下，回道：“我一直对此事心存愧疚，当时原本每一组人员是提前部署好一起过去的，那次他们几个人居然商量好了没有叫我，所以我对乘风很是埋怨。那么重要的一件事，我怎么可以缺席？”

　　“乘风......”月影眼瞳一缩。

　　他忽然发现，他差点忘记了外头的世界，这段时间心中与眼里都只有白羽琳，几乎将其他的记忆都一并遗忘了。

　　缄默了片刻，他继而轻轻一笑：“那我倒要谢谢他。”

　　“谢谢他？”白羽琳有点意外。

　　“讲武堂死伤惨重，如果不是他，我真的难以想象你也这样冲进去的后果。”

　　他深深的眼神望进自己挚爱的人眼里。到现在，他还是感到后怕不已。

　　“我原以为你一直就那样呆在瞻云台道观了，没想到你还是参与了那种事。当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又庆幸又后怕。庆幸的是我居然在临死之前还能看到你，害怕的是你居然参与了这次战斗。看你身上没有伤我还是惊出了一身汗，万万不敢想你稍微有点差池我会是什么心情。”

　　又被提起那一天的那一幕，白羽琳慌乱摇头：“不要再说了......”

　　“怎么了？”月影一惊，立刻道：“好，我不说就是了。”

　　现在的月影，哪怕稍微一触及令她不舒服的地方，也会忍不住地心里揪疼。

　　“那天的情况太惨烈，牺牲了好多人，到处都是血，而我还看到你......”

　　白羽琳连连摇头，脸色又白了几分。

　　月影后悔不已，连忙紧紧抱住她：“我再也不提了！我们都忘掉以前，好好在一起每一天。”

　　从那片修罗场中回来之后，他就好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其实，他冥冥之中一点也不后悔当时万念俱灰的决定。

　　正是因为那件事之后，她居然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而且对他的态度一改之前的冷漠和疏离，比以前相爱的时候还要温柔，尤其照顾他的感受。

　　到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是他的人了。以前最奢望的事，真的实现了。

　　“我......”白羽琳见他这般，不忍心再提及这几天来心里决定的事，几度欲言又止，“所以这次各个分营的剿灭行动......我也想去参与……”

　　抱着她的男子全身一震，脸色大变。

　　“不行！”他立刻强硬地回道。

　　“为什么？”白羽琳知道他会有异议，但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强烈。

　　“太危险了！”月影脸色瞬间差到了极致。

　　之前他对她什么事都听从，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却咻而变得异常坚决，不容一丝反抗。

　　习惯了他这段时间来对她的温柔和迎合，白羽琳惊楞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

　　他拽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加了力道，生怕她要飞了似地，眼睛也牢牢盯住了她，含着愤慨怨气。

　　“总之我不同意！你不准去！”

　　他一字一字地，每一个字都如铜铁一般。说完了后，气息变得更重了。

　　白羽琳怔怔地看着一身怒气的男子，从惊楞逐渐到委屈，最后也强硬了起来。

　　“我是为了弥补我之前没做到的事，我不能缺席！那么多同僚牺牲了，我却在一个人在苟且，你觉得我心里会好受吗？”

　　月影楞了一下，呆呆看着她。

　　“我看到那么多的人死去，血流成河，那么多曾经在讲武堂活生生的人，都倒在地上变成了毫无生命的躯体，再也唤不醒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没有和他们并肩作战，我把时间都浪费在了前头，前头虽然已经被打通了，但还是有很多刺手的傀儡，我一个人摸索着，很久才赶到战场。全部参战的人都在一起生死听天命，而我却不是！”

　　白羽琳越说越激动，眼中含泪。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月影心疼不已，立刻紧紧抱住她。

　　“那是讲武堂共同的责任，每一个自愿参与战斗的人的责任！我是讲武堂的一员，所以那也是我的责任！别人会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临阵逃脱之辈！”

　　白羽琳声音发抖，哽咽着。

　　“不要说了。”月影看着这样的她，心疼得无以复加，不知所措。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心里太害怕了，正因为现在太幸福，幸福地一点也不真实，我才会那么害怕，害怕上天又要把我们分开，不管是哪种分开，我都不要！”

　　男子强咬着每个字，与此同时，将心爱的人抱得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塞进自己的胸膛。

　　“别害怕，我怎么可能再离开你呢？”白羽琳感到他的恐慌，柔声安慰道：“我只是去做我应该做的事，现在分营的围剿很是容易，我还有很多同伴，我会没事的。”

　　“不行！”月影立刻打断她，“我还是接受不了！你实在想完成这个任务的话，那就我替你去！辟天教的那些余孽，让我去杀了！本来我就是想把整个辟天教铲除地干干净净！”

　　他一字一字地咬着。

　　以往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自从和白羽琳在一起之后，他不想再承受一点动荡，不想再涉足恩怨和江湖，更不想再让自己满手血腥。父母家乡人的仇，他已经潜心报了二十年，举步维艰。酆都那一战，他万念俱灰地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没料到，幸福终于眷顾了他，他的生活自此和以往永别。所以，他再也不想再触及那曾经的黑暗了。

　　至于那些辟天教余孽，树倒猢狲散，不必再放心上。

　　“那些分营的人，我估计已经逃的逃，藏的藏。主要在于那些营地的炸毁，和一些死士的反抗要对付。”

　　“不行，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白羽琳也募地慌张起来。

　　月影看着她的眼睛，手抚摸着她秀白的脸颊，“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我的功夫已经恢复了大半。小桃还真是个医术上的天才，必死无疑的人也可以被她救活，不仅救活了，功力上还可以没有损耗......真是奇迹！看来几乎没有能难倒她的事了。”

　　“那也不行！我看不到你，会整天担心，你难道就忍心让我终日惶惶不安吗？”白羽琳眼眶有泪打转，“况且这是我职责内的事，我得亲自去做！那些同僚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还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虽然剿灭行动一直都是大家自愿参与，但我一开始就坚定了，到关键时刻却不在，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你就成全我吧！”白羽琳几乎哀求地看着月影。

　　月影强硬的目光逐渐坍塌了下来，他抱着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可是你要答应我，有一点危险的时候，不要拼命好吗？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能让自己受伤。”

　　白羽琳靠在他的肩上，反问：“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受伤呢？”

　　“总之不行！要是被我看到你有一点受伤，我就立刻把你带回来！”

　　如此坚硬的话，被他说得温柔至极。

　　“好吧好吧，答应你就是了。”白羽琳无奈地接受，心里仍有点担虑。

　　上战场，受伤在所难免，但她会尽力保护好自己。如果真的受了伤，她也不可能离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我们尽快出发吧。去之前，我要去一下瞻云台。”

　　月影一怔，反问：“为何？”

　　白羽琳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天上的云彩，“去见一个故人。放心，很快，你也可以在山下等我。”

　　“不行！我就在道观外头等。”

　　“好！”白羽琳不禁觉得如今的月影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说起来，我也得去见一个人，得和他道明一些东西。”月影看了一眼白羽琳，又微微低眸略有所思。

　　“哦是吗？”白羽琳微微一笑，也没有问他是打算去见谁，“好。那等我们各自的事情办完了，就一起去各地的辟天教分营。”

　　时已薄暮，夕阳下的恋人之间，是从未有过的默契，两颗心紧紧相连。

　　两天后的午分，两人向着阳光，一个白衣猎猎，从山间而来，一个站在山下，黑衣如旧时，身姿挺拔，两人均急切地向着对方快步而去。

　　半天的分离，两个人都还存有点微微的后怕，好在两人同心。

　　“这半天是最后一次分开了吧？”月影凑近白羽琳的脸，牢牢盯着她。半天不见，思妻如狂。

　　白羽琳微微笑着点头，目光如水。

　　月影低下头，吻轻轻在她唇间落下，将温碎细细的阳光隔开了。

　　片刻后，他才发现她身上背了一个小布囊，去的时候并没有。

　　“猜猜看这是什么？”白羽琳笑得如朵刚刚绽放的山茶花，眼里颇是期待，温柔似水。

　　月影盯着布囊看了会，又多次观察她的眼神，还是摇了摇头。

　　白羽琳轻轻打开布囊展了开来。里头是一件白色的绸衣，缀着柔和的白花，秀丽温婉，如同端着她的人儿。

　　“这件衣服原来你没有丢？”月影一时情绪涌上心头，联想到了以前万般痛苦的自己。

　　白羽琳点点头，又将布囊包扎好，万般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夫婿：“这是你给我的，我当然不能丢。”

　　月影笑了，如同此时的细柔阳光，又忽地眼神微微一动，“你以前的钗子我在街市上看到过，只不过被我......”

　　白羽琳楞楞抬头，倒没有气怨的神情：“肯定被你毁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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