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来到那处静谧美丽的园子时，已是两月后。

　　久未居住，木门石案榻上均蒙上了一层灰，而内外葱葱茏茏的盎然生机因无人管理而蔓延地更为张狂。

　　如此肆意绽放的花朵、密密麻麻的爬藤和浓郁芳香，如同深山幽谷，醉人心脾，恍入仙境。

　　最兴奋的是小桃，一看到这番情景便撒了欢地飞奔开去，一会儿便没了影，只听到不间断的欢呼声。

　　当那对一黑一白的恩爱夫妻说着悄悄话的时候，身边总会时不时地飞过一个身影，伴随着惊喜的呼叫声。

　　小桃正在对角角落落细细观察，似乎是研究着多么新奇又令人愉悦的事物，直看地应接不暇，几乎每瞧见一种都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

　　白羽琳看着欢呼雀跃到处乱窜的小桃，对着月影笑了笑：“你看小桃，简直都好像我们养的孩子了。”

　　她笑笑说完，忽地收住了笑容，眼里有黯淡之色闪过。

　　月影心咻地一沉。她这样的神色他当然熟悉，除了这段时间的无忧无虑，之前他看到的她大多时间都是这般黯淡若失，不由得骤然慌了。

　　原来她并没有将过去痛苦的事完全放下。

　　他拉过她的手臂，挽着她的肩，道：“去石凳那里坐着吧。”

　　察觉到被他发现了自己一闪而过的异样，白羽琳很快收拾好了表情，对着他浅浅一笑。

　　温柔恬静的笑让微微拥着她的男子心中一动，浓情更甚，在她双眉间轻轻一吻。

　　白羽琳慌急又羞地推了推，眼神带着嗔怪：“小桃还在呢！”

　　月影微微笑着看她，眼神如深深柔柔的月色，格外温柔，让她怎么也移不开眼。如同沼泽之地，一陷进去就无法再出来了。

　　他微微附下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之前我只不过想支开小桃一阵子，毕竟，有时会让我有点不方便。”

　　白羽琳赶紧瞥了一眼旁边，看到小桃人已经窜到了小池子边上，才接上他的话：“哪里有不方便啊，不是现在变成小桃自己一人一间，我和你一间嘛。”

　　月影眼色不动，略微有点不满，许久才道：“我说的是白天。”

　　白羽琳脸上一红，“好啦！不要再说了！我、我......我最近才知道，原来，你是......”

　　“是什么？”月影一顿，意味地问，眼角充满了柔情蜜意。

　　白羽琳脸上更红了，瞪了他一眼：“是登徒子。”

　　月影微微笑的动作停住，笑容并没有逆回去，反而嘴角有股略邪的意味。

　　“对，对你是。”

　　白羽琳没想到他会承认这一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

　　看着眼前的女子双颊带红，羞意甚浓，欲拒还迎又略带嗔怒的神情，月影看得如被定住，沸腾般的幸福从心里满溢出来，整个世界一片温暖灿烂。

　　他拥她入怀，许久之后才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是因为之前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吧。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白羽琳闻言却微微一抖，脸色白了几分。

　　这曾经的剧痛她已经抽离有段时间了，这会儿被压制到心底里的陈年痛随着他的话又被翻了上来。

　　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当时的那一瞥：一个小小的没有生命的孩子，还没有正常新生儿大，身上还有血渍，被包在襁褓中。

　　那一眼，几乎让她疯了。

　　小产之后去了瞻云台，遇到那边一个懂医术的道姑，那人替她把了脉后说了实情，让她至今也难以接受。

　　“我们可能没法再有孩子了......”

　　白羽琳推开他的怀抱，反而被更紧地抱住。

　　“我知道。有没有都没事。我只要你。”男子深沉的声音在耳边，让她此刻郁郁的心有了慰藉。

　　吻轻轻在鬓旁落下，充满了深炙的爱意。

　　“放心吧，大哥哥，姐姐。姐姐喝了我好久的秘方药，那个就是调理身体的药，姐姐只要喝下去，你们肯定会有宝宝的。”

　　小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正在不远处，还偷听到了两人的轻声细语，并且还自自然然地回答了。

　　“之前我不是费尽心思去采了几天药嘛！我给大哥哥的药里面加进去，大哥哥的功力总算可以慢慢恢复了。给姐姐喝的药里面加进去，就是给调理之前损伤的身子的。”

　　小桃笑嘻嘻地解释着，然后识趣地退了后几步。

　　这一惊不小，白羽琳脸红到耳根，赶紧推开月影。

　　小桃将脑袋凑前一些看着，哎唷一声。

　　“干嘛呀，姐姐！你们早已是夫妻了，互相爱了十几年，你干嘛还这么害羞！我又不是外人，你们可以在我面前随便亲随便抱！”

　　月影轻浅一笑，拉紧了白羽琳的手，向小桃看了一眼。

　　“好啦好啦，知道啦！快去说你们的悄悄话吧！真是的，天天在一起，还有说不完的话！白天不方便，那晚上总方便吧，悄悄话还说不完吗！”

　　小桃气不打一处来。之前绞尽脑汁地想要撮合两人尽快粘起来，现在两个人真的黏糊了，她就变成了碍手碍脚又碍眼的人。

　　白羽琳回头也看了一眼小桃，小桃立马将气得鼓鼓的脸瘪了下去，挤出标准灿烂的笑容，然后又撒欢跑开去玩了。

　　“大哥哥造的园子实在太好看了！”

　　声音远远地传来，却不见人。

　　“小桃真是什么事都会为我们着想。”虽然习惯了小桃的无微不至，白羽琳还是很感慨，“我之后的人生，除了你，就是小桃了，我会用以后的所有去报答小桃对我的恩情。”

　　“是吗？”身边的人却似乎对这个想法略有微词。

　　“你连小桃的醋也吃啊？”白羽琳抿嘴笑。

　　“如果我说是呢？”月影轻哼了一声，拉着她往前走。

　　总算恢复了点安静，月影拉着白羽琳来到了之前他的那间住处。

　　快到时，看到眼前的情景，白羽琳顿住了脚步。

　　前头大大小小的酒罐子横七竖八，地上还有一些碎片，碎片上依稀还有隐隐的红殷。

　　白羽琳紧张地问：“这是？”

　　月影没有回答，又紧紧地抱住了她。

　　“怎么了？”白羽琳柔声问，过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了。”

　　她之前被他困在这个园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来过这儿，更不知道那段时间他的情况。那天他冲到她的房间时，她就闻到他身上有浓烈的酒气。

　　两人均无声，静静紧紧地依偎着。

　　“对不起。”隔着时空，她仿佛能看到他当时的神情，不由得心一痛。

　　月影紧紧抱着她的手有点颤抖，“我有点害怕，现在的我实在太幸福，我真的怕我所拥有的一切是虚幻的，有一天你还是会离我而去，或者这只是我的一场大梦。我真的死了，而在死后进入了这样一个世界。”

　　男子轻轻沉沉地叹着气，将怀中的爱人搂得紧紧的，只有这样，他才感到牢牢的安全感。

　　白羽琳心又一刺痛，将头埋在他的脖间，柔声道：“别乱想，不要害怕，是你以前过得太苦了，我也没有在你身边，以后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来对你好，每天都陪着你，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

　　月影一怔，眼眶募地红了，他立刻将怀中的人又搂紧了几分，吻了吻她的秀发。

　　“你、你真的没有一刻是觉得自己不爱我的吗？”白羽琳冷不丁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月影一愣，松开怀抱，低头看白羽琳沉静如莲的秀靥，粼粼如湖的双眸。

　　“就是，你误会我的那么多年中，肯定有不爱我的时候吧。”白羽琳动了动嘴角，一对盈盈的桃花瞳里有水流动。

　　其实她不在乎他的回答，这个男子爱她的历程太过艰辛，艰辛地让她不忍再提起。可她总会恍惚地想起她曾经过于介意的地方，就如一根刺。

　　眼前男子眼色暗了下来，显得很是失望：“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吗？”

　　白羽琳连忙道：“好啦，知道！只是，我、我偶尔想起还是有点介意你和傅灵......”

　　月影脸色一变：“她死了。”

　　白羽琳猛地一惊，转而沉默，片刻后忽问：“你，杀了她？”

　　“是她自己。”

　　白羽琳又是一惊，不再说下去了，眼神不住变幻，浮现哀伤之色。

　　她与那个女子接触短暂，见识到她的毒辣之余，倒觉得那只是个可怜的人。

　　月影又将白羽琳紧紧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道：“除了你，我不可能爱上别人。”

　　白羽琳身子微微发抖，回道：“知道了。”

　　“是你伤我在先。”男子负气地说道，“我才会将一切都视为我报仇的工具。不过我有些地方确实错了，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白羽琳摇摇头，“都是我不好，如果当年我选择和你坦白，或许我们不会那么曲折。”

　　她贴在他的怀中，终于拔除了心里的那根刺，“我以后会好好弥补你的。”

　　“你已经嫁给了我，就是最好的弥补了。”

　　这句话，他说得温柔至极，一瞬间将她心里所有的郁色击退地无影无踪。

　　“再也不要离开我，哪怕一刻。”

　　白羽琳出神地听着，这时却忽地停滞住。

　　“怎么了？”发觉到有不对劲，月影感到莫名的担心。

　　“我回来的路上，听到讲武堂的一些消息。”

　　月影整个人凝滞住，呼吸也是一滞。恐慌突如其来，他很是害怕从她口中说出离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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