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小桃，你莫取笑我了。”白羽琳窘迫不已，脸上红殷飞速明显起来。

　　她瞧了一眼旁边的男子，很快又低下头去，咬了咬唇。

　　他真的笑了，浅浅的，很明媚清澈，一点杂质也没有。

　　她少有见到他这样发自内心的笑。那样的笑对于他，几乎算是奇迹，依稀只在遥远的记忆中存在过，和他双双舞剑的那年，还有和他一起上紫云斋的半路上。

　　但这番明媚清澈，还是第一次。

　　自从白羽琳主动提出要和月影一起生活，那个男子身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往他身上如影随形的戾气，对人严守的防备全然消失不见，好似脱胎换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性格。

　　现在的他，表情温柔地似乎要滴出水来，身上也齐齐整整，收拾地干干净净，一点也不似以前的随意。

　　连白羽琳也很不适应他的这种转变，有时候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每次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就会一阵悸动。以往对他说的那些狠话，再也说不出半字了。

　　“取笑你什么嘛！这本来就是事实啊！”小桃继续打趣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白羽琳身边。

　　“好啦好啦，这一片我来收拾吧！”小桃眼睛闪闪烁烁，又有了自己的点子：“我来的时候啊，看到东边一侧的山上有大片的平地，长着一大片整齐的青草，而前头呢是连绵不跌的山峦，山下有湖水，好看极了！”

　　“大哥哥的伤现在好得差不多了，虽然功力被削去了一半，但是我能抢救回生命和一半的功力，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神医了！换做任何一个大夫，大哥哥可都是救不活的了！”

　　小桃自诩完毕后，蹲了下来抢走白羽琳手中的玉米。白羽琳看着她抿嘴笑：“对，桃神医最厉害了，哪个病者伤者遇到你都是三生有幸！”

　　小桃这话确实不假，若是江湖上的人知道世上存在这样一个能起死回生的神医，还是一个妙龄少女，估计没有亲眼看到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小桃的医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很可能一两百年间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白羽琳和月影早已在心里惊叹了无数次。

　　月影这会微微沉下眼帘，白羽琳瞧到他的变化，又看了看小桃，心里也有了隐隐的担忧。

　　小桃笑笑着撞了一下白羽琳，“姐姐，你和大哥哥快过去看吧，现在去还来得及，可以看到晚——霞！”

　　她后两个字说得轻且长，很是有意。

　　白羽琳回过头，发现月影的眼神中已然多了许多盈盈亮光。他也正看着她，似乎很是期盼。

　　他这段时间，说话甚少，很多时候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羽琳看。白羽琳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直到他能下地走后，贴近照料他的次数才少下来。

　　她很明显感到月影最近两天神情偶尔会沉默黯然，但转而又会消失那种失意。她不明白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但见他大多数时候的神情都是舒展轻松的，也就没很在意。

　　小桃看两个人都愣着不动，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拉起白羽琳到一边，凑近她的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约法三章嘛！你之前答应我的抓手、搀扶、喂药，都做到了，除了帮他洗澡擦身你死活不肯，我后来想了想，确实不能太勉强，所以让大哥哥自己来了。但是其他的你必须都要做到！比如今天，一定要带他去看一次晚霞！”

　　白羽琳怕月影听到小桃的说话声，时不时瞟一眼月影，表情一直在变动，显得十分窘迫。

　　“总之没到太阳下山，你们就别回来见我！”小桃突然间大声放话，推了一把白羽琳。

　　白羽琳愣在原处，每次小桃这样对她下达命令的时候，都很强硬，她实在拿她没有办法，知道小桃是在极力更进一步撮合她和月影。

　　这段时间她虽然和月影天天在一起，两人之间话也多了起来，她喂他吃饭喝药，他也十分配合听话，两人之间十分默契。除了这些，两人没有亲近之举，更没有长时间地单独相处过。两个人都对感情闭口不谈，相敬相处。她每次发现他有点那种念头，她便会借口别过。

　　这次小桃刻意让她到风景秀丽的远处和月影单独相处，她突然间很是紧张。内心里还是不清楚月影在另一个环境中面对她，是不是又会有点变化。

　　她想起来以前他对她的强行占有，还有那个在腹中逝去的孩子。心底深处被埋藏的疼痛隐隐作祟。

　　月影同时也陷入了沉默。这些日子里，他有点担心自己会打破如今好不容易的平衡。如果又抑制不住心里那股想亲近她的冲动，她会不会又开始抗拒他？

　　他对她不敢再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连手也不敢去牵。

　　毕竟，她说和他一起好好生活，并没有明确是指将她整个人都付之于他。好不容易与她这样朝夕相对，已经是幸福之至，他不敢再做出鲁莽的事。

　　细心的小桃看到两个人还是都处于愣神中，很是生气，又推了一把白羽琳：“快走吧，这是命令！”

　　“姐姐！”这一声厉厉的称呼是在警示白羽琳，如果她不照做，她就要不再理她。

　　白羽琳很是无措的样子月影都看在眼里，他眼中的光有点点黯淡了下来，又浮现之前偶尔才闪现的失意。只不过这次的失意，持续地能让她看到。

　　“不用了。”

　　忽然间，月影低低出声，神情很是失落，准备转身回他的单独小屋。

　　白羽琳心一揪，立刻将自己心底缠上来的苦痛记忆压了下去，急忙上前：“我们去吧，我、好久没好好看晚霞了。”

　　月影身形一顿，停了脚步。

　　此时，天色渐暗，日光红红。火红的日光那男子的背影拉得细长，轮廓上有金色闪动。

　　小桃脸色转喜，瞅着白羽琳拼命使眼色，似乎遇到了最开心的事。

　　*** ***

　　山风温柔至极，如同棉絮过耳。两人静默地走着，中间隔了两三拳的距离。

　　白羽琳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边的月影，没发现他有变化，还是之前的那个模样。看来这段日子，他变了个性是真的。

　　渐渐地，眼前果然现出了一大片绿莹莹的草地，如同小草原一般。纤细软软的草在风中摇摆，舒适又清凉，而前头霞光正盛，美不胜收。

　　两人来到离崖边几丈的地方，那里的草地上已经铺满了金红色，美得如同一幅画。

　　白羽琳看向月影，刚好和月影的视线撞到一起。她脸上微红，继而想到了话题，问道：“你刚才是担心小桃拥有这样高绝的医术，要是被居心叵测的人知道了，可能会有危险？”

　　月影似乎没料到她一开口是提这个，微微一怔后点头。

　　确实，这世上有源源不尽的阴险恶毒，数不清的角落里永远蛰伏着蠢蠢欲动的邪恶。

　　“我们要好好保护小桃，让她不会有身处这种危险的可能。”白羽琳躲过他炙热的目光，别过头去看眼前的晚霞，突地感到身边人向她走近了过来，衣裳碰着了衣裳，心跳陡然加快。

　　月影在旁轻轻笑了一声，“那丫头机灵得很，你还需要担心她？我看，她比你可聪明多了，而且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很清楚自己不想触碰的东西。”

　　白羽琳稍稍一怔，轻轻“哦”了一下，微微低头，心里滋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受。

　　“你是不是还对那一年紫云斋的事而在心里怨恨我？”

　　旁边的人久久没有回应，继而手腕处已被他握在手中。

　　“你隐瞒地我好苦，可是，你隐瞒我的事可不止一件。”

　　白羽琳心跳漏跳一拍。确实，两人之前的相处，有很多重要的事都是相互隐瞒。有些是因为误会而起，而有些则加深了误会。

　　从此，爱恨、痛苦、遗憾、执念......纠缠地难解难分，没有消停过。

　　“这段日子......”月影声音很轻很轻，似乎还有顾忌，手指处动了动，在白羽琳的手腕处向下，轻轻抓住她的手，“你对我的好，都是真的吗？”

　　“我总恍恍惚惚，好不真实的感觉，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可没想到，死了一次之后却能拥有自己想要的幸福，如果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早点去死。”

　　白羽琳脸色一暗，募地转过脸来，撞进身边男子越加深沉的目光中。

　　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十分温柔，不再急躁，不再矛盾不堪。她想到他之前激烈的自殉举动，很是后怕。

　　空气静滞了一会，白羽琳道：“我听他们说，那个教主在临死之前诅咒你了，我......”

　　没等白羽琳说下去，月影抢先道：“你、担心我？”

　　他眼中有光流动，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她的柔荑。

　　白羽琳点点头，接下来黑影下移，月影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中，不轻不重，环环绕绕，尽是温柔暖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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