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王和小公主（第四爱）

　　毕业典礼上，边澜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被邀请上台发言。
　　吴逸坐在台下人海中，远远地看到一身黄领黑袍学士服的边澜，走向众人目光汇聚之处。

　　他端端正正地在台前站好，脸上的神情严肃到有些拘谨。发言时那条顺着帽檐垂下极易摆动的帽穗都几乎静止，尽显一个大四学长的成熟与稳重。

　　但吴逸还是捕捉到他语速偶尔会放缓，以掩饰他心里小小的紧张。尽管这套发言流程已经在吴逸面前完美演示过好几次，但边澜做事认真又脸皮很薄，今天如果出了岔子定会让他觉得难堪极了。
　　这让吴逸也不由得跟着边澜紧张起来，在心中默念着边澜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仿佛此刻上台发言的不是边澜，而是她自己。

　　好在一切顺利，最后边澜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沉稳地走到精神矍铄的老院长面前，弯腰鞠躬和院长握手，满脸慈爱的院长亲切地为他拨穗。

　　背景乐是经常被无限单曲循环、四年下来听得人耳朵都起了茧子的校歌。
　　但这一次，在场的每个人都仿佛回到了刚入学第一次听到这首校歌的时候，神情专注。

　　吴逸的目光始终聚焦在边澜身上，直到遥遥地看着边澜缓步走回台下自己座位。留给后排一个戴着学士帽的平平无奇后脑勺。
　　她把目光从这个后脑勺上移开，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最后又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前排，从无数个黑压压的后脑勺中，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边澜。

　　吴逸望着边澜的脑袋在心里嘀咕：我一眼就看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哪儿？

　　边澜此刻坐在前排，忽然就像被谁喊了一声似的回了头。
　　隔着几十排座位，密密麻麻坐满了穿着一模一样学士服的人，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在吴逸脸上，遥遥地冲她笑。弯着眼睛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那是边澜最开心时的笑容。

　　吴逸呆呆地看着边澜，不知道是不是分别在即的氛围有些煽情，那一刻她忽然激动地想到，这世上说不定真的有“心灵感应”这种不太科学的特异功能。

　　典礼结束，吴逸和边澜手挽着手，静静地在弥漫着离愁别绪的校园里走着。

　　有些毕业生摆了地摊，半卖半送地把四年积累的书籍电器等物件处理给需要的学弟学妹们，处理完了或如释重负或怅然不舍地离开。
　　有些毕业生忙于各种拍照留念，有的人拿着单反一脸哀伤地独自记录着各种风景，有的人热衷于学士服民国服汉服婚纱各种换装摆拍，更多的人和同窗们一起造型各异地在各自的手机里贡献了无数个沙雕表情包。

　　连校园里闲逛的流浪狗都多了许多新面孔，它们三五成群站在树荫里发呆的表情有些好笑，联想到可能是被一些共同饲养的小情侣分手后遗弃的，又让人觉得很是可怜。

　　边澜拿了火腿肠想要喂流浪狗，又害怕被流浪狗们追扑过来，犹犹豫豫地在远处掰成几小截一股脑扔向流浪狗聚集的地方，扔完就逃命一般拉着吴逸跑开。

　　“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害怕同类的狗子。”吴逸一边跑一边吐槽他。
　　边澜跑到安全的地方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故意用嗲嗲的奶音对吴逸说：“汪才不和它们是同类，汪的主人不舍得扔掉汪哒。”
　　吴逸白眼翻出天际，弹了弹边澜的额头：“说人话。”

　　边澜笑眼看着她：“人话就是......看你蔫了一整天，终于复活了。”
　　吴逸愣了愣：“还行吧，也没有很蔫吧。”

　　边澜温柔地揉揉她的脸，忽然紧紧抱住她，把下颌抵在她的肩窝，默不作声。
　　吴逸熟稔地抚摸他的一头卷毛，良久，感到有些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后背，才意识到是边澜在偷偷地哭。

　　她心中酸涩，很想跟边澜说一句：“你放心，我等你。”
　　但是怕自己的声音也带了哭腔，最终沉默着没有说出口。

　　边澜研究生开学的那天，吴逸去了他的宿舍帮他整理床铺，送给他两个迷你手电筒：“胆小鬼半夜上厕所专用。”
　　边澜接了手电筒，一手拿一个打开光源照在吴逸身上：“妖怪，现出原形！”

　　“嗷呜，嗷呜......”吴逸伸出双手张牙舞爪一番，边澜笑得趴在她身上不起来。

　　任由边澜揪住她的马尾辫在她身上玩闹，吴逸笑着低头给他宿舍的床铺周边扯上一圈小小的灯带。
　　原本以为边澜怕黑的时候打开灯带，就像躺在一团星光璀璨的星云中间，想想那画面还挺唯美浪漫。

　　谁知边澜打开灯带往床上一躺，口吐金句：“大王，再给我身边摆一圈鲜花，就有白雪公主躺水晶棺那味儿了。”

　　顿时气氛全无，吴逸又气又笑，把灯带拆了扔在他身上：“边二狗，我怎么看上你个钢铁直狗。”

　　陪边澜处理好开学的一切事项，吴逸就要返程回原省上班。

　　说好了分别时不再磨磨唧唧，吴逸只许边澜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好了好了，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快滚回去了。”
　　边澜死乞白赖地抓紧吴逸的手：“不滚，滚不动。”

　　结果在学校门口又磨叽了半个小时，还是让边澜跟着她去了车站。
　　临进候车厅前，边澜猝不及防扑过来咬了吴逸一口：“不许被别的小野狗勾引走。”
　　吴逸捂着脖子心想这次还是大意了，嫌弃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谁让我拿了‘霸道总狗爱上我’剧本。”

　　随着各自新生活的走向正轨，异地恋的日子正式开启。也逐渐体会到为什么会有人说，异地恋仿佛是在和纸片人玩游戏。
　　当彼此只能通过电子屏幕的只言片语了解对方的生活，无法拥抱对方的温度，无法感知对方的情绪，反而有时会为了怕对方担心而隐藏一些真实的流露。

　　下班后吃过饭散个步回住处洗漱完毕，吴逸站在窗边拿了吹风机吹着头发，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的出租屋是临街房十五楼，向下俯瞰可以看到夜晚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这是离她家乡很近的一座城市，同属原省，但也保留着自己鲜明的传统特色。不过临街房实在是太吵了，还是之前在水省时租老旧小区的房子安静。

　　吴逸关上吹风机，趴在窗边开始回想从前和边澜一起同居的日子。

　　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下雨天，他们看完夜场电影回去，发现住处停水，就和边澜一起拿了脸盆去楼顶天台接雨水。

　　江南的雨时而情意绵长时而恣意不羁，那天她和边澜撑着一柄大伞站在天台，雨水如数万匹野马在那柄大伞上奔腾冲撞，想要冲倒他们一般。
　　她和边澜哈哈大笑着四只手使劲撑着那柄大伞，看天上倾盆而下的雨水，哗哗泼入他们摆在地上的一个个脸盆里......

　　这些和边澜在一起的回忆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只要触碰到它就会打开机关翻涌而出，无数记忆的碎片就会如同一场灾难，把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吞噬淹没。

　　这样的夜晚有时候甚至会让吴逸感到有些讨厌边澜，讨厌这个在她生命的前十七年独处时从未出现过的人，让她因为思念变成了一个害怕孤独的人。

　　心里怨怨地想着，手机提示音响起，是边澜发来信息：主人，汪好想你啊。
　　第二行配上一个可怜巴巴求抱抱的小奶狗表情包。

　　吴逸拿着手机，想象了下一千多公里外边澜在宿舍被窝里缩成一团发信息的样子，不觉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打字回复他：你的主人一点都不想你并在努力回忆你是哪个野狗。
　　顺手配上一个哈哈大笑的熊猫头沙雕表情包。

　　边澜发来一串省略号和一个专注凝视的哈士奇表情包。
　　吴逸翻选下一个表情包用来斗图，边澜又发来了一张照片：边澜一脸笑容抱着小橘猫，小橘猫身上缠了几圈灯带，在他怀里闪闪发光。

　　吴逸伸出两根手指在屏幕上把照片放大，用指腹反复抚摸着边澜的脸，最后打出一行字：别看咱家公主殿下长得这么丑......居然还挺迷人。
　　边澜快速地回复了一句“嘿嘿嘿”，吴逸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边澜一脸得意地憨笑。

　　又聊了一些今天的所见所闻，最后都有些困意决定睡觉。

　　边澜认真说：晚安，亲爱的大王。
　　吴逸也郑重地回道：晚安，亲爱的小公主。

　　每天互道晚安就像一个让人心安的入睡仪式，是天各一方的恋人必不可少的内容。

　　在互相发出一百多个晚安之后，迎来了二月的情人节。
　　这是吴逸毕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边澜早早地就来到了原省和吴逸一起团聚。
　　这年的情人节正好和元宵节没差几天，边澜说要来A城和吴逸一起看灯展和烟花。

　　只可惜现如今原省各地都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吴逸儿时记忆里的无数绚丽烟花都成了云烟往事，连踩高跷挑花篮和拉三弦琴唱家乡戏的艺人也消失不见，只能凭自己的描述让边澜感受当年的盛况。

　　好在灯展和灯车还有，给边澜买了一个传统的折纸红灯笼，在灯座上点燃一支蜡烛，用小木棍穿线提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

　　年味儿越来越淡，家乡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吴逸和边澜手挽着手，在人群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有人在偷卖孔明灯，无数年轻人便蜂拥而至，在灯上写下来年的愿望，打火机点了灯芯燃料，放在地上等待灯罩膨胀升空。

　　不过还来不及升空，便有城管前来把已经卖掉的和还没卖掉的孔明灯统统收走。

　　“啊，但愿他们的愿望还能实现。”
　　“能不能实现不知道，放这玩意给整失火了倒是很容易。”

　　“哎呀我知道的啦，大王你现在讲话也过于接地气儿了吧。”
　　“哦，这是我们社会搬砖人的作风。”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一路，看到广场上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爱凑热闹的边澜拉着吴逸挤进去看，见一个男孩子摆了一圈心形蜡烛，手捧鲜花钻戒单膝跪地在向女朋友求婚。
　　女孩害羞地接了花被男孩戴上戒指，在众人一片掌声中拥抱在一起。
　　这种在学校里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的戏码，边澜依然百看不厌，全程激动地鼓掌直到女孩不好意思地和男孩离开人群。

　　回出租屋的路上，边澜充满了羡慕之情：“大王，你什么时候向我求婚啊？”
　　吴逸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说过吗，等你毕业了呗。”
　　边澜陡然明亮的眼睛在夜晚像两颗天上的星,他跳过来激动地反复揉搓着她的脸颊：“是像那个男生那样跟我求婚吗？到时候你能不能穿婚纱？你要是不喜欢穿，那就给我穿吧！我要戴着长长头纱的那种！”

　　吴逸摆摆手打住他的浮想联翩：“第一，钻石就是个智商税。第二，大庭广众在地上摆心形蜡烛这么浮夸的行为不适合我们社会人。第三，你见过哪个主人给狗子跪下的？想都别想。”

　　边澜眸子里的星星瞬间黯淡，落寞地把手从她脸上拿开：“......这样啊，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吴逸原本只是逗逗他，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又觉得心疼，抓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结果被他甩开手气鼓鼓地说：“大王你变了。”
　　吴逸便笑嘻嘻地点点头：“是的，我变了。”

　　边澜无语地扭头就走，结果人流量太大，走了半天还是被吴逸跟在身后。
　　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身对吴逸说：“你看看你，从前是怎么对我的，现在又是怎么对我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比如说？”
　　“比如说......你好久没对我说......那三个字了。”

　　“哪三个字啊？”
　　“......别问了，不想理你了。”

　　“别啊，我想起来了。”

　　吴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附耳边澜，边澜环顾周遭人来人往，有些害羞又十分期待。
　　最后他听到吴逸深情地说出了三个字：“你......是......猪。”

　　边澜回学校之后，吴逸半年的实习期也结束了，分配到了新的岗位便开始忙碌起来。有时候忙着各自的工作和学业没有太长的时间聊天，于是约定晚上回到住处一起打开电脑摄像头，在能看到对方的同时去忙各自的事情。
　　这天他们两个静静地坐在摄像头前看各自的专业书，吴逸忽然抬头看一眼边澜，刚巧看到边澜趁她低头看书时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亲吻的姿势。
　　亲完看到吴逸已经抬头在看他，惊慌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吴逸看着他的样子也笑了，隔着屏幕用手指戳戳了边澜的脸。
　　边澜也笑着伸出手指，找好角度，让两人相隔千里的手指在屏幕上触摸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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