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七染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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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九:



      时间闪回到两年多前。
      十一月,滇南仍是小阳春。
      吴雄一个月之内不知道第几次大发雷霆,花大价钱寻来的古董台灯被他一把扫在地上跌个粉碎。
      “警方不断地在找我们的麻烦,为什么?我问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事先得到了消息,还是会被警察拦腰砍?你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是一巴掌打在面前那人脸上。那人不敢躲,硬生生受下来,嘴角开始泛红。
      旁边几个人也都木立着,没人敢搭腔。
      倒是吴雄身后,有个人上前几步,说道:“吴董息怒,这个事情确实要查,可今天您就算把他打死,也揪不出是谁在捣乱,于事无益。”
      这人说话不快,还带着一点轻飘飘的笑意,哪怕他说话时脸绷得很严肃。不过吴雄显然对此人很是倚仗,听了他的话,果然深吸口气,对另外那几个人低喝道:“还不快滚?”
      几个人马上火烧屁股一样逃出门去,生怕慢一点就走不成了。
      等人走个干净,吴雄脸色也和缓了些,走到窗边坐下,仰靠在椅背上,缓缓道:“云飞,你觉得我应该罚谁?”
      吕云飞,在吴氏集团的身份很特别。对外,他挂着个顾问的头衔,却并不怎么参与管理。对内,吕云飞算是吴雄的大舅子。集团员工私底下都觉得这位顾问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在这儿混饭吃的,不过吕云飞为人和善,年纪虽已不轻,保养得却不错,称得上是风度翩翩,外表讨喜,便也从没人会在表面上让他有什么难堪。
      不过,在吴雄的另一摊生意里,吕云飞的地位就不一样了。一回到泰缅边境的“商队”势力范围,那边每个人见了他都要立正打招呼,因为他是“商队”实验室的总负责人。
      “现在不是罚谁的问题,我们的消息泄露得太快,这个口子必须得尽快堵上。”吕云飞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吴雄。
      吴雄接过水杯,盯着吕云飞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视线又转向水杯,说道:“龙城那边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对了,小瑛是不是快回国了?”
      “嗯,昨天还在电话里说,想过年前就回来,说是想我。我看她哪里想我这老头子,还不是想去龙城找沈巍。”吴雄脸上虽然笑着,可低垂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他们俩能相处这么融洽,我倒是没想到。小巍性格古怪,平常根本不爱跟人多接触。”吕云飞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仍翠绿的远山。提及沈巍时,他的表情变得生动而柔和。”
      “要不是跟你认识的久,我真要怀疑沈巍根本是你亲生的儿子。”
      “当年在孤儿院,要不是有大哥在,我和小慧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大哥不幸过世,嫂子又受刺激过度成了那个样子,照顾小巍,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了。”
      “说到小慧,你若没事跟我回去看看她,她这几天气喘又犯,睡得不大好。等我把叛徒揪出来,带她出去呆一段。”
      “好。我回实验室交代一下,等会儿跟你一起走。”
      再度闪回到几天之后的暴雨之夜,吴雄急着找吕云飞,电话却占线。过两分钟再拨,却变成无人接听。
      半个小时后,仍是无人接听。吴雄派了人去找,自己则来到地下室,打开一扇尘封许久的门。
      里面是一整套监视监听的设备,屏幕上显示的,是商队实验楼的五间实验室和两间库房。吴雄拿起其中一个耳麦,点下监听列表的第一个名字:吕云飞。
      “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想让你和……”
      一声尖锐的枪响截断了后面的话,也将吴雄从睡梦中惊醒。
      “老板,到了。”阿鬼已将车停好,静静地等着吴雄吩咐。
      吴雄支起上身,猛然察觉后背了凉,竟是被那短暂的梦境惊出冷汗。
      “阿鬼,矿区周边的地方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损失不算太大,往外走的线全切断了,不会影响其他地方。不过,老板,这次条子来得太突然,我和多猜都觉得这事儿不大对。”
      “这个你们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对了,那批实验品,让沈巍想办法送到横山去。你安排北海的人过去接应。”
      “老板——”阿鬼稍有些犹豫,“让他去送,会不会太危险?”
      “他够聪明,应付得了,”倦意升上来,吴雄压下一个呵欠,“若应付不了,你也没必要跟着他了。”
      “那大小姐那里?”
      “不必让她知道。”
      “是。”

      秦越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连续折腾了几天,好不容易睡了一宿踏实觉,傅子遇做好早饭也没叫他,只把粥调到保湿模式。
      窗外那个巷口可能是有车追尾刮蹭之类的,突然喇叭声人声响成一片,傅子遇皱着眉去关上窗户,可秦越还是醒了。
      “几点了?”秦越揉着眼坐起来,身上酸疼。
      “九点一刻。”傅子遇坐回电脑前,“粥在锅里,还是热的,阁楼有煮好的蛋和泡菜,你自己去拿。”
      秦越也不应声,拎着毛巾去洗手间。
      傅子遇听到哗哗的水声,认命地叹口气,去阁楼端来蛋和小菜,又盛好粥放桌上。秦越擦着头发出来,看到他正在放筷子,嘿嘿一笑,“谢啦——”
      傅子遇拉过鼠标打开一个新程序,“快吃吧,你不是说下午还要出去。”
      “嗯,本来要约老田见面,可他没回我消息。”秦越边吃边要去翻手机,被傅子遇打手,手机推到一边去了。
      “先吃饭。”
      秦越撇撇嘴,只好闷头喝粥。
      傅子遇还在调那天晚上视频里的截图。包间里就算有人也是没拍到了,不过照视频扫到的角落来看,包间里应该确实是没人。主要是那个“无意中”协助秦越的人,傅子遇试图找到一个角度能修复出那人的脸。
      这个人像是知道秦越在以某种方式获取影像,闪避得很有技巧,加上夜视模式对清晰度的影响,傅子遇试了几个软件都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揉揉眼睛,两手交叠放在脑后靠着,左右看几眼,突然想起来什么,打开文件夹搜出一张图来,叫秦越,“哥,你看,是不是有点像他?”
      那是申哥给傅子遇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龙城大学化学系教授,沈巍。虽然夜视镜头里截出来的人影糊成一片,秦越还是从第一眼就认定,那是同一个人。
      黄金蟒要见的人,是沈巍。
      “他真的是金三角在龙城基地请的‘厨子’?!”秦越最后一口粥还没喝完,却说什么也喝不下去了,“那也就是说,黄金蟒十有八九是吴氏集团的人,而且极大可能就是吴雄本人?!”
      傅子遇呼着长气道,“不是吧,这次押这么准,应该去买彩票。”
      秦越哧笑道,“你小子想啥呢,这一天天赌命还不够你刺激的,还买彩票——”
      “你当咱的钱很够花么?你那身衣服穿不回来,连个养老保险都没有,以后我养不起你咋办?”傅子遇向来说话没什么表情,也就秦越才能分辨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你可闭嘴吧臭小子,我还没残呢用你养,”秦越把碗筷推一边,拿过手机来翻,发现田丰仍没有消息。
      “不太对,”秦越眉峰锁紧,“这段日子即使有紧急任务,老田也会回我个代码,怎么这次一点动静没有?子遇,你给我确认下你给预设那个语音信箱。”
      傅子遇用他留的后门打开语音信箱,发现秦越昨天留下的两通留言都处于未提取状态。
      “老田出事了。”秦越起身就要去拿衬衣。
      “你要干嘛?”傅子遇拦住他。
      “我去探探风啊,老田真出事,公安局那边肯定有消息。”
      “哥,你疯了吧,你现在这个身份跑去公安局,让人看见你叫申哥怎么办?”傅子遇使劲一推,秦越没防备,一屁股又坐回床上。“消息要探,但不是探老田。他在明面上,黄金蟒不会那么轻易动得了他的。”
      秦越被他这么一推,脑子冷静下来。他太怕坐在这里等,又像一年多以前那样等来风车牺牲的消息。傅子遇说得没错,田丰不需要他来担心,他需要做的是尽量获取更多更深关于黄金蟒的情报,能尽可能帮助战友得到更多主动权。
      早一日拿下这颗毒瘤,他就能早一日回到他想回去的地方,这也是他坚持留在龙城的全部意义。
      傅子遇望着他,像是看穿了他心里想的一切,却并不言语。回身去敲打了几下键盘,秦越的手机响了。
      “这是那位沈教授的地址,还有这个你也带着。他住那个小区全封闭式管理,得有门卡才进得去。”
      秦越接过他递来的小钥匙扣直发楞,傅子遇嘴角一挑,道:“刚怀疑沈巍是厨子的时候,我托申哥弄来的,知道早晚有用到的时候。”
      秦越搓了几下把钥匙扣装起来,叹道:“傅子遇呀傅子遇,没你我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沈巍今天全天有课,下午四点钟带实验组,照以往经验最早也要七点钟才会结束,足够你把他家翻过来再复原回去了。”
      秦越这回起身,披上衬衣要走,又回来把自己吃完的碗筷拿去阁楼洗了,擦干手往外走,傅子遇冲他背影啧啧两声,“八点钟你还不回来,就不给你留饭了。”
      “知道啦。”

      赵云澜从海城回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田副局长遇袭,受伤昏迷,正躺在医院里。
      花冲他们能找到的线索是一个穿黑衣戴黑头盔骑黑色摩托车的人,这样的线索有跟没有也没啥区别。
      也难怪吴达功副局长难得出来进去都冷着一张脸,公安局副局长当街被人一棒子抡倒,却连个嫌疑人的影子都捞不着,搁谁谁都得窝一肚子火。
      赵云澜销完假跟花冲去见目击证人。往停车场走的时候碰到季白,打个招呼就各自匆忙离开。
      上了车赵云澜想起来问花冲,“矿区那边后来又有什么进展吗?”
      “确认了矿区那个点跟唐劲无关,季队他们后来从北郊水库那辆车上得的消息田局让捂下来没往上报,就咱们几个知道。我去矿区查的事儿田局也压了,所以那边才完全没防备。”
      “这么说,唐九爷真的跟田局有合作?”赵云澜慢慢踩下刹车,车子对着红灯正好停在斑马线边缘。
      “合作?”花冲有点不明所以。
      “这只是我和季队的怀疑,不过连续端掉这两个窝点,总觉得太过顺利,有种人家送上门来给我们端的意思。”
      “我也有这种感觉,”花冲点头道,“要是姓唐的、哪怕是他手底有人在配合,为了暴露矿区这个制毒基地,故意把一个不大起眼的□□点暴露出来,这么想的话,那个制毒的小学徒什么都不知道倒是说得通。”
      “嗯,”赵云澜将那天他们在审讯室里的推测跟花冲大概说了一下,“照这个思路,矿区的点儿肯定是黄金蟒的,可惜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能把它跟龙腾联系上。”
      “有几个人提到了实验室,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实验室在哪儿谁管。老赵,你说这黄金蟒也太缜密了,守基地的人跟运毒的人都能断档,反侦察能力也太强了。”
      “要不这样他能一家独大在金三角东山再起吗?我看资料,十几年前金三角被五国军警联合荡成一片白地,三国边境都增了驻防,据说边防第一次向邻国警方通报金三角又出现武装败毒力量的时候直接被驳回了,人家根本不信。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斗不过咱们的。”
      “啥线索没有,我真是有点慌。邪不压正说着容易,两眼一摸黑咬牙硬扛,有时候自己都有点不信——”花冲仰躺着搓额头,好几天没睡好了,脑门发紧。
      “啪——”赵云澜也学会季白那招,一巴掌呼向花冲后脑勺,“你这是跟我说,带大庆他们出去你敢露这个口风我拍死你丫个没出息的。”
      这一巴掌大半打在副驾椅背上,花冲就被他手指头拨楞着歪下脑袋,也不恼,“我不就跟你说嘛,让那几个小子知道我慌,我不要面子的啊?”
      赵云澜眼角余光扫他一眼,突然嘿嘿笑道:“小时候,大冬天被我爹逼着去跑步,哭闹着不去,我们家老爷子一发火就吼我们哥儿几个,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你们这也叫苦?那时候不服气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说。现在想想,你说三几年那会儿,日本人一上来就把咱们半壁江山都占了,敌占区里那些做地下工作的,哪儿看得见希望。可他们生生硬扛下来,凭得是什么?”
      赵云澜突然提速超了前面那辆看来低调的黑色轿车,接着道:“如果不是坚信邪不压正,你我都不会穿上这身警服,扛下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你说是不?”
      花冲笑笑,突然向前倾身,觑着赵云澜侧脸,“不是老赵,你今儿怎么能说出这么正经的话来,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你滚——我说点正经的就是受刺激了吗?”
      花冲扁着嘴摇头,“认识你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你。诶,你跑海城到底干嘛去了,一去就两天。这两年你正经倒休都没休完过一天,根本没请过假,说吧,咋回事儿?”
      赵云澜注视前方,半晌没出声。花冲也不着急,他话已经问出来了,赵云澜要说总会开口,不想说再问也没用。
      又开出两个路口,眼瞅着快到跟目击证人约的地方了,赵云澜看看表,将车停进路边车位里,打开双闪。
      “我去见了我的高中班主任。”
      这倒出乎花冲的意料,他知道一点赵云澜之前生病记忆受损的事,但这事儿连季白都不甚了了,花冲能知道的就更有限。
      “你之前,是不记得来着吧?”赵云澜说完这一句就没声了,花冲试探着又问。
      “现在也不太记得,模模糊糊有点印象。”赵云澜没提那些比真实记忆还清晰的梦境。他离开林老师二十几个小时了,那位苍白瘦弱微笑平和的老人的声音却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以至于他有大半神经仍处于一种类似恍惚的状态里。
      昨晚一回来,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打电话给他三哥的冲动,如今花冲问起,他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他需要说出来,不然那些事在他意识里翻来覆去早晚变成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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