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上竹马去造反

　　这回朱简当真是石化了，呆在原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许久的顾诩言见她木头似的怔住不知何解，终究是没能忍住，摇了摇头淡淡地开口解释说：

　　“虽说游浩素来是个放荡不羁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你可知实则他出身世家，是个真正的贵族公子？”

　　见小丫头一脸无辜地看向他，顾诩言无奈颔首浅笑说：

　　“游家乃是京城中为数不多的老世家豪贵，游夫人是大将军府的三小姐，有一双骨子里刻着规矩礼法的父母，就算他如今行事有些离经叛道，可他也是游家独子，以后会是游家家主。更何况就他自身来说，他其实是个挺不错的……”

　　朱简听他这番解释，连连摆手，不满得紧，嘴撅得老高，几乎能挂上钱串。

　　“小叔叔，你何时这般不懂得简儿的心思了，当初游浩初来宁州，陈狐狸早早的便跟我将他的家底说了个明白，我自然不会小瞧了他去，只是觉得他一个男子汉，写这般女儿气的簪花小楷，还落款名为落裳，如此女子作态有些荒谬罢了！”

　　小丫头自觉占理，调皮的晃晃脑袋像是示威。

　　而听得这番指控，顾诩言先是一愣，而后在虚空中扬着宽带雪色衣袖点了点食指，如同隔空戳了两下小姑娘的额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你啊你，罢了。你倒是说说，这信写于游浩之手与否的意义有何不同？”

　　小丫头坐在高凳之上晃了晃腿，荡起裙边一阵涟漪，只见她稍稍偏着脑袋思索半分，正值裙裳逐渐平静下来时，才凝神开口道：
　　“若是游浩所写……那他大抵是想要通过这封信告诉我们一件极其危险之事，而此事不仅仅关于内忧……”

　　朱简顿住，抬眼不太确定地瞧了顾诩言一眼，见他面色依旧，这才说完最后半句。

　　“还有外患！”

　　欧阳森森把下巴抵在膝盖上，望着粉色缎面棉被上的花纹正出神，突然听见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赶忙钻回被子里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睡觉的模样。

　　脚步声临近床前停下，一个憨实可爱的声音问道：
　　“森森小姐，你方才可是唤了平安？”

　　森森听闻是平安的声音，又悄悄睁开一条眼睛缝瞧了瞧，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新掀开被子角，坐起身来，笑嘻嘻望着平安的眼睛说话。

　　“方才我从午睡中醒过来口渴得紧，又穿得少不想下床，好平安，可否帮姐姐倒一杯热茶来？”

　　平安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应声去桌上倒了杯茶，又将茶壶和玉色瓷杯都放在圆茶盘里抬到她面前。

　　森森睡得混混沌沌的，一觉醒来就莫名觉得口渴，抬起茶杯咕嘟咕嘟地就喝了下去，然后又叫平安给她倒了两三杯，这才舒坦。她擦擦嘴角又问起别的话，眼睛忽闪忽闪，倒是怪好看的。
　　“好平安，你家小姐眼下在何处呀？”

　　平安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分明是在好奇这森森方才不是与她家小姐不欢而散吗？这会儿怎么……？

　　她转转眼珠，老实说：“小姐与王爷从这里出去后，像是进了正屋，现在都还没出来呢！”

　　“现在都还未出来？！”森森闻言惊呼，眼珠子瞪得像是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把平安吓得一跳。

　　“是……是啊，后来我只见着夫人带着丫鬟抬吃食进去了，然后丫鬟出来的时候还紧紧地关上了门。然后……哦！还有！还有一个顶漂亮的红衣姑娘过了半柱香也进去了，四个人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呢！”平安手抬茶盘，歪着头一一说着。

　　“红衣姑娘？何种模样？”庄上终于来了新人，森森就像心中爬了只凑热闹虫，一时竟忘了正事，倒是对这新来的漂亮姑娘好奇得紧。

　　平安犯了难：“这……森森小姐，我就只是在门外远远地瞧了个大概，只是看着那姑娘个子高挑，体量纤细，身材凹凸有致的，至于正脸嘛――我没看清啊！”

　　森森闻言，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失去神采，恹恹地坐回自个儿被窝里，没了话说。

　　平安看她这样落寞于心不忍，这才想起来差点被自己忘掉的事。
　　“对了，森森小姐，方才王爷与小姐走得突然没来得说，他特意嘱咐我告诉你，你身上的疤已好得差不多了，你今日便可以出门了。”

　　从元宵那日算起，欧阳森森在屋子里整整关了十四日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可惜自打众人来庄子上，那臭彦旭便严肃警告任何人都不准让她出门，直至王爷点头，眼看山中凛冬都快过去，正想寻个法子溜出门透透气，大抵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终于让她在生辰前得以出门。

　　突然被天降好消息砸中脑瓜子，森森先是一愣，而后竟从床上一跃而起，像是疯魔了一般挥着手又笑又跳起来。她笑了好一阵，这才停歇，蹲在床边紧紧抓住被她吓住的平安要找衣裳穿了出门去。

　　于是正屋中一众人正沉思游浩信中所示之际，门外突然有一阵风破门而入，却被一众严肃的人吓得一愣，跑着跑着便定在堂中，可惜没有稳住身形，左右摇晃了几回后“啪”地一声扑倒在堂中，引起一片侧目。

　　堂右正坐的朱简见欧阳森森以行云流水之姿――在自己面前摔了个狗啃泥，一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在森森充满哀怨之情的眼神注视下回过神来，赶忙起身将羞得抬不起头的小姑娘扶到椅子上坐好。

　　“森森，你怎会……你能出屋了？”小丫头见她这番一如往昔的热情模样虽心中欢喜，也疑惑不已，站在一旁一边问着森森，眼睛却瞄着垂眼啜茶的顾诩言。

　　“嘿嘿，平安说小王爷同意让我出门，我这不听说有个漂亮姐姐来了，立马就跑来了！”森森脸红彤彤的，侧着身子不让人瞧见她，嘴中悄声解释着。

　　朱简听闻缘由哭笑不得，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解释了羽璇的身份，听得森森眼中一亮羡慕不已，本想悄摸着瞧上几眼，忆起方才那一摔脸一红又埋下头去。

　　堂中那三人一个二个都是倍有眼力劲儿的人，对她这般小女儿作态的意思自然清楚不过，纷纷装作什么都未曾瞧见的模样，该喝茶喝茶，该四处望的四处望，一派淡然祥和的氛围。

　　森森见众人似乎对她方才那一出洋相并不在意，渐渐地放松下来，这才别别扭扭地想起正事，神色古怪地瞧了四人一眼，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们方才……可是在谈陈枚的事？”

　　甚少开口的赵玥这回抢了个先，颇有深意地看着她说：“不错，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朱简担心森森还在生她的气，不安地盯着她，正欲开口道歉，不想森森却率先跟她赔了个不是：“小简――对不起！方才是我情绪不好说了不应该的话，你可愿原谅我？”

　　朱简愣了一下，忙说：“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那样说话是我失礼了，你不必揽到自己身上……”

　　“你以为我是为你说我爹爹的坏话生气了？”

　　朱简迟疑地点头。

　　“噗呲！小简，你――可知为何我会在宁州待这样久的时间，而其间只回过京城三次？”她捂嘴一笑，慢慢放下指尖语气淡然地问。

　　朱简被问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只知晓欧阳森森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虽是欧阳太师的嫡生女，但与家中父母和三个哥哥的关系都不甚亲近，前几年她少不更事，还问过几次缘由，可森森屡屡顾左右而言他后小丫头便也罢了，不再探寻。今日她这样剖开谈起，屋中众人都噤了声，毕竟别家宅院中事，便是再亲近也不好细探。

　　欧阳森森见众人皆退避三舍，面上一笑，隐隐渗出些苦涩来。

　　“天下人皆知我母亲乃是太师夫人，却不知，我母亲早逝于我生辰当日。”

　　屋中四人突闻太师府秘辛不约而同地心中一惊，纷纷对视而不敢出声。

　　森森却恍若未见，自顾自地往下说。

　　“如今的太师夫人实则是我的亲小姨，我娘的异母妹妹。当年我外公曹骤官及上柱国，却冷落正妻，偏爱小妾和小妾生的二女儿，可惜先皇赐婚定下的是我娘，他那小妾要死要活终于让我外公将二小姐作陪嫁去了太师府。”

　　“成亲后第二年我娘有了身孕，与我爹的关系便不似新婚般亲密，待她生下我大哥后，才发现自己丈夫妹妹竟在她经历怀孕之苦时眉来眼去，颠倒鸾凤，珠胎暗结！我娘当时气得一病不起，过了好些年才渐渐放下心中的结原谅我父亲，答应悄悄地让妹妹作了妾。这个女人给父亲生了两个儿子，又工于心计、精通内院之术，我爹宠爱得紧，地位权力一时竟与我娘一般无二。”

　　言及于此，朱简听得气愤，可坐在她身旁的森森却轻轻地拍了拍她紧握的手背，安抚稍许，才轻吁一口气继续讲着。

　　“我娘那时早已看破了这深墙之中的虚情假意，也不愿再去争些什么，生出了和离之意。我爹如此在乎面子之人，怎会同意，两人几番争吵，他气急之下竟将我娘……！”

　　森森说得双眼发红，眼含愤恨，一时哽咽地说不下去，久久不能平复。

　　“最后我娘生我的时候因难产而死，太师府与柱国府那坏心小妾瞒住我外公悄悄地办了丧事，又将那个女人抬为正妻，直至我百日宴才在柱国府捅出来，可那时，我娘都葬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她轻轻一笑，本是娇俏之容却让了看了徒增悲凉之意。

　　屋中安静许久，似是无人，却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浅浅呼吸声。

　　欧阳森森咽下汹涌的恨意，重重地闭了下眼睛，终于重新说起来意。

　　“我今日想要与你们说的，是另一件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筒中掏出一张白色信纸，缓缓展开。“年后太师府来信，我爹想让我嫁与贵胄为妻。”

　　她抬眼依次看了朱简和顾诩言一眼，语气轻松，笑道：“他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六王爷顾诩言，一是――子衿书院陈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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