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上竹马去造反

　　话说自打宁州府衙那日丢了陈枚这个重犯，便有不知何人将肖盛珏一事的真相之说如同瘟疫一般在各州传开来，仿佛是有人操控一般，天下书生竟众口一词口诛笔伐宁州府衙的不是，还说若各州官府皆是如此判事，何来公平何来正义之说？！一时之间群愤竟起，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端的陈湛舟方才歪脑经小小一动，这各地书生、各州府衙的投信皆如雪花片一般，信中将他骂的一无是处便罢，更有甚者竟往他的府邸中投垃圾、碎石等，搞得陈府近日是处处乌烟瘴气，府中众人也都怨气纷纷。

　　这日陈樾晨起后穿过院子往书房同告假在家的陈湛舟叙事，途经东南角花园，竟发现府中捡拾垃圾的下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园中，或玩笑打诨，或蹲坐歇息，甚至墙外不时有垃圾等物往里扔，这些人也不为所动，眼见着垃圾渐渐堆起来。

　　陈樾这段时日本就因陈枚之事气闷于心颇为不爽，见到此番场景火气上涌，冲出去便是劈头盖脸一顿好骂。谁想平日里任打任骂从不敢出声的下等仆人，今日其中竟有两人呛声回嘴，连道他的不是！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陈樾气得发狂，正欲动手教训，不想院外突然一颗臭鸡蛋好死不死地飞进来砸到他额角上，发黑的蛋黄一滴一滴地从他脸上往下落，还散发着令人不得不掩鼻的腥臭味，狼狈至极。

　　一向自诩了不起的陈樾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怎奈脸上挂着臭鸡蛋，再是威风清高之人都难以展现其神采，又气又恨跺跺脚便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哈哈哈哈！！陈、陈樾也太搞笑了吧，他还不得气死？！我还以为他定会挂着臭鸡蛋继续骂去，这般落荒而逃全然不似他平日眼高于顶的模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游浩看着面前笑得前俯后仰抱着肚子直不起身的朱简和她身旁同样毫无淑女姿态的欧阳森森，嘴角跳了两跳，心中重重地叹了好几口气，无奈至极。

　　几日前森森与子衿书院中人知会了欧阳啸打的主意，众人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连夜写信下山往各处送去。

　　森森与朱简二人和好如初，两个如火一般的急性子当日便想下山去，最终却在顾诩言的冷面之前败下阵来，乖乖地留在庄子上又多观察了几日，待到森森一身伤疤无碍万事俱备之时，游浩这才悠悠地驾了车上庄子接几人下山去。

　　这段时日被闷得不行的两个小丫头坐在马车中听着游浩说这几日城中的事情，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个不停，吵得游浩终于受不了后悔同这两个丫头上了同一辆贼车，撇下二人钻去车厢外驾马车去。

　　另外一辆马车上却是另外一番情形。子衿书院的三师兄弟三面而坐，一言不发，颇为严肃。

　　顾诩言正坐其后，一身素云流锦圆领宽袖长袍，袍角下露出一双祥云纹锦绣长靴，山长水远的面容上嘴角一如往常地挂了一丝疏离的微笑，墨眸如凝冰稍释般星点闪烁，好一个清冷俊公子的模样。而羽璇红妆依旧，只不过今日裙边钗头换了串芍药花，更显媚色。

　　今日三人之中最为不同的是朱家夫人赵玥，今日终于脱下她一身粗布衣衫，换了套贵气逼人的金粉苏锦褂裙，头上挽了个堕马髻，一对金雀钗一对金玉水滴耳坠，总算是有几分贵家夫人的装饰了。

　　今晨三人衣着庄重齐聚正屋时，像极了准备去说亲而盛装打扮的家中长辈，将朱简与森森吓了一大跳，简小丫头甚至吓得没忍住扑进顾诩言与赵玥怀中，求二人万万不要如此早便将她嫁到别人家去，惹得一堂众人啼笑皆非。

　　两个小丫头心头深处自然也不相信他们会这样急着将俩人嫁出去，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却不知二人一时突发之想竟在不久后变成了现实。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同进了宁州城，径直奔向朱家府邸。

　　先前便得了消息的彦旭与熙冉不紧不慢地推开朱漆大门，下了三级台阶，适逢马蹄“哒哒”地敲在青石板路上清脆悦耳，所过之处空气中飘起一丝丝归家重逢的喜悦。

　　游浩架着车率先抵达朱府正门前，朗声向彦旭问了声好，紧接着顾诩言那辆马车也行至门前，三人陆续下了车。

　　“师叔近日受累了！”

　　彦旭双手背在身后，一身灰纱紫袍，发束玉牌，听闻此话后睨眼无声一笑并不答话，倒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前面那辆车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游浩哥何时认了我家三叔作师叔？恁的热脸相贴，可别叫受了个冷！”

　　朱简衣着藕粉团花宽袖右襟短衫，下穿同色软烟罗迎春花裙，头上乖巧地梳了两个小辫，笑嘻嘻地扶过熙冉的手下了马车，身后却不见人影。

　　彦旭瞥了她一眼，纤长的手指往小丫头额上一弹，以示惩戒。小丫头捂住额头痛呼一声，却自知理亏只敢悄悄瞪了他另外一旁捂嘴偷笑的游浩一眼。

　　几人等了许久，直至彦旭颇为不耐烦地朝车厢处问了一声，欧阳森森这才扭扭捏捏地下了车。

　　“还不下来是要我亲自上去请吗？！”

　　她的一双云头鞋甫一落地，便引起熙冉一阵惊呼。

　　只见她一条百褶素雪绢云形千水裙掩住纤巧小靴，往上是一件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圆领间露出一截葱白玉颈格外迷人，再往上看一张娇艳欲滴的鹅蛋脸粉扑扑的，像是染上了一缕烟霞动人至极；灵蛇髻上一枚精巧的玉垂扇步摇更添一丝清丽。

　　森森眼眸低垂，面露羞赧站在矮一头的朱简身旁，活脱脱一个初入尘世的美娇娘！

　　彦旭从未见她这般精心装扮，兀自眯了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之色，旋即一团墨色晕染，遮掩住悄然波动的情愫。

　　未等他开口询问，森森便抢先解释道：“王爷点头说了疤已痊愈我才出门的，你别骂我了……而且今日要去见我父亲，所以收拾了一下……”

　　平日里被彦旭凶怕了，小姑娘悄悄瞄了两眼，见面前高大的男子神色冰冷不改，心中有些低落，话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几近听不见。

　　彦旭抿了抿嘴唇，挥袖转身离去，仅迈出一步便又停下，装作不在意地吐出一句话后才径直进府去。

　　“谁说什么了么。”

　　森森站在原地委屈地快要落下泪来之时突然听见那人泠然一句从身前飘来，抬眼愣了一下，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宁州人素来知晓宁州城中有两座颇为出名的风水宝宅――南北府位置极佳，一座位于城北，一座位于城南，两府与城中央的望天楼相持一线，南北相望。多年前多有富贵人家争相夺之，最终府宅主人不胜其扰又左右为难，便将两处府邸装置好租赁而出。

　　因此至于府中现今所住何人，众八卦百姓此前并未过多探究，直至那日清晨，一路衣着灰蓝布衣的家仆从南府中带着行李匆匆鱼贯而出分作几组，衣服布料瞧着好一些的上了马车，低等劣质的在车后面快步跟随。队伍虽状若无型，可众人步履之间皆隐隐透露出训练有素之迹，让人不觉好奇。

　　这一众人行至城门，一低等家仆被熙熙攘攘的街上经过的一大汉撞上，扑倒在地，却并不纠缠只冲那大汉挥挥手示意无碍，便赶忙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继续跟上队伍，其间更是半字未吐。

　　那大汉本来甚为不好意思，双手抱拳连声道歉，不想那人竟毫不在意便匆匆走了，落下石路上一枚木制方形红底腰牌，坠个深蓝丝线络子，看着造价不低金贵得紧，翻过正面一看，红色底上漆金刻了“欧阳”二字，右下角还有一细小章印。大汉思索半分，猛地一惊，手中腰牌又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嗑嗑”两声。

　　自此，众人方才知晓这南府竟是当今长宇国百官之首――太师欧阳啸所驻！
　　此为后话。

　　说起南府，这日众人准备妥当后，彦旭、朱简、欧阳森森与熙冉四人便一行往城北南府而去。

　　正如顾诩言所料，欧阳府家仆一见是森森小姐领着几位客人上门，连通报都省了，径直引四人正屋上座饮茶，待欧阳啸面见。

　　欧阳森森自打门一开，便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言语举止收敛不少，下巴微含步履稍慢，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连彦旭靠近身旁都未曾发现，不似回家见家中父亲的小女儿倒像是面临审判的罪人。

　　与她相比，朱简倒是显得格外没有规矩，甫一入府便左右探查起来，这不看还好，这越看心中越发惊叹这府邸的建设之精美。

　　南府所处远离闹市，前庭后苑中参天古树镇角，推开大红朱门迎面便是一描画照壁，绕过照壁便是高檐正房，雕花红木家具左右对称而立，白瓷陶彩置放有序而不刻板，君子兰、摇钱树盆栽依次而摆，多添几分鲜活之力。

　　四人落座后，便有一管家模样的仆从前来行礼问茶。

　　“贵客远至，小人太师府一等管家齐泓志冒昧为各位准备了几杯粗茶，还请几位品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手示意，而后门外走出四个抬着茶盘的婢女行至茶几面前，在四人身侧放下了四个飘香四溢却各有不同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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