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郎

作者: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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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3 章


      苏辄并没有立即对阮清提起这件事,他回到内室的时候就看到鼓鼓囊囊的被窝里一团什么东西拱来拱去。似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被子里停止了滚动,慢慢拱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直勾勾的望着他。
      那种被某种动物盯上的错觉忽然又出现在了苏辄的脑海里,挑了挑眉,“便是这般高兴?”
      阮清顿时笑弯了眼睛,点头如啄米:“阿阮是兴奋!”
      他以前从来没有和人一起睡过,连娘亲都不曾抱过他。虽然偶尔桂嬷嬷会经不住他厮缠陪着他睡,但桂嬷嬷也是谨守主仆分寸,两条大被隔得远远的。
      如今床上只有一条被子,显然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窝进太傅的怀里打滚,怎能不兴奋?
      苏辄正欲另取一条被子的脚步不由顿住,看着床上扑腾的毛发乱蓬蓬的小儿,眸光闪了几闪,竟是不由的柔和了几许。
      其实,太傅当真没有几分爱心,若说是什么令他突然改变了注意,那就是在太傅眼中,俨然将小儿当成了毛茸茸的小动物。在太傅纯洁如雪的世界里,人类俱是肮脏的,沾不得,沾不得,沾之即呕。但若是动物那就可以另当别论了。
      他小时还曾养过一只圆毛畜生当宠物呢,可比人干净懂事多了。
      眼下,床上的圆毛小宠物扒拉开被子,掀着被角冲太傅奶声奶气道:“苏叔叔快上来躺下,阿阮刚刚已经帮苏叔叔暖好被窝了,过会儿就要凉了。”
      原来这小儿刚才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是在帮他“暖床”?
      苏辄略感欣慰的抬起长腿,舒展身子躺了下去。躺下去之后才发现,后背贴着床板还是冰凉的,这一刻,太傅的内心是后悔的。
      讲真,这床暖的委实差强人意。不知现在将人卷巴卷巴丢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这样想着,一抬眼就被一个亮亮的东西晃了一下。苏辄匪夷所思的盯着头顶上那盏狐狸灯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你将灯挂在这里作甚?”大晚上吊一盏灯在头顶,敢问谁能睡着?
      阮清麻溜的拱着小身子一直拱进苏辄怀里,暖融融的温度令他十分受用的咧开小嘴,煞有其事道:“这是苏叔叔送我的灯,我当然要每日每夜都看着啊。”
      苏辄表示无法理解,看了一眼那打成死结的灯扣,道,“可你将它挂在了这里,日后还如何看?”
      阮清眨了一下眼睛,“我以后都跟苏叔叔一起睡不就可以看到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苏辄竟无法反驳。
      可他有说过要每日都和这小儿一起睡吗?
      阮清飞快的转了一下眼珠子,埋头抱住苏辄的腰,抢先打断苏辄将要出口的质疑,“苏叔叔赶紧睡喔,明日还要早起去早朝呢。”
      英明睿智的太傅大人竟是忽然有种智商被八岁小儿碾压之感······不过,对着这么一盏明晃晃的灯,想要睡着实在困难,便是抬袖一挥,无声的灭了灯。
      想他苏辄虽然霸道专横,却非出尔反尔之人,且忍了这一个晚上。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了均匀起伏的呼吸声。
      一大一小睡得正香的此时,桂嬷嬷却是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中不停的想着太傅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方迷迷糊糊的睡着,依稀间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太傅大人倒提长剑,浑身是血,沿着她曾经熟悉的金銮殿一步一步登上玉阶,太子便坐在那张空空荡荡的金黄龙椅上,面若土灰。
      太傅满脸狰狞煞气就这样提着剑一直走到龙椅前,突然一剑砍了下去。
      太子张大眼睛的头颅骨碌碌滚下了台阶,太傅却看也不看一眼,手在龙椅一旁一伸,拉出一个痴笑的孩子。他将那孩子高高举起,刚刚还鲜血横流的大殿里忽然站满了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桂嬷嬷吓得一头冷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想起梦里那个孩子,桂嬷嬷连忙转头朝里屋的大床上看去,大床上却是空空荡荡。
      好半天,桂嬷嬷才想起昨晚阮清留宿在了明月斋。便是心有余悸的捂住胸口,呆坐半晌儿,方下床去准备早饭。
      桂嬷嬷终究没有将写好的信送出去,虽然打心底害怕阮清跟苏辄过多接触,可决定是皇上下的,她区区一介仆从有能力改变什么?总不能跟皇后说因为她做了一个梦,避免梦境成真才要阻止阮清读书吧?
      桂嬷嬷担心苦恼了好多天,终于一日内院的丫鬟来报喜,她才明白苏辄当日说的那句话。
      过了上元节,皇上便在朝上颁下了新年的第一道旨意,追封已逝的定王苏离为忠义王,定王妃封一品诰命,忠义夫人,苏辄接替定王之位,接管定王府。按尧国例律,身负王爵者不可再担任教导储君之职,因此,自圣旨下发之日,苏辄将不再是太子的老师,太傅之名从此便是个虚设。
      大概苏辄早已料到了这道旨意,才会说出不再教导太子的话。但这也并不能令桂嬷嬷完全放下心来。奈何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待,指望着生性活泼贪玩的小殿下不愿从此扎入书堆里而拒绝苏辄的提议,窝在房中安分守己的做个闲散的郡王直到入宫,哪知小殿下却在听后无情的敲碎了她的满腔期待,破天荒的吵着要奋发学习,连苏燕青几个来喊他去打鸟,都义正言辞的以提前熟悉功课给拒绝了。
      苏燕青几个很难过,桂嬷嬷也很难过。又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夜,这才说服自己,殿下如今还小,等过两年回了宫,扶正了身份便不论苏辄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也是没用了。
      况且那晚的事,除了已逝的忠义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苏辄未必能查出什么来。
      只要熬过这两年就好了。
      想通了这一层,桂嬷嬷方心情平静的去回了苏辄,答应了苏辄的提议。
      苏辄没说什么,他这些日子因刚刚受封,迎来送往的仍有些忙,便将正式教学的时间推后了几日。
      然而令桂嬷嬷的头疼的是,自那晚尝到了甜头之后,阮清干脆自发将明月斋当成了自己的院子,夜夜都要留宿在明月斋,只差将清风苑整个搬进明月斋常住。
      于是,清风苑反成了郡王的客院,只白天苏辄不在府中时,郡王方施舍一般偶尔跑回来小坐片刻。
      真真是令桂嬷嬷痛心疾首,莫名有种“女大不中留”的悲戚之感。
      皇上敕封苏辄的圣旨送到定王府时,同时也送来了一批封赏给阮清。大大小小十几个箱子抬进清风苑的时候,羡煞了满院子的人。阮清人虽小,却十分知礼数,也自来大方有度,立马让桂嬷嬷挑拣了一些珍贵的古玩首饰送去了内院女眷那里,很是博得了杨太妃和忠义夫人李氏一致欢心。
      阮清同府里的孩子玩的也好,自己专门挑了一箱子孩子的玩意,招呼了孩子们来拿。
      孩子们一扫前些日子被拒绝同玩的失落,蜜蜂似得成群涌进了清风苑。
      阮清今日穿了一件皇后新赐的宝蓝色万字不断头织锦衫子,宝相庄严的端坐在暖炕上,接过桂嬷嬷给他倒的热茶慢慢喝了一口,方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锦木盒子推到坐在他对面的苏绾铭跟前,“这是我专门给铭儿妹妹挑的,妹妹看看可喜欢么?”
      桂嬷嬷在一旁默默的擦了把汗:赵家人的风流还真是传承的毫无阻碍······
      苏绾铭自进门后看着其他孩子都兀自欢喜的围着桌子上的东西咋咋呼呼便心动的不得了,又碍于母妃教导的女孩子要矜持的话,不好跟着上去凑热闹,正失望待会儿会不会都被挑完了自己没了好的,不想阮清竟然单独给她留了一份礼物出来,噔时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忙拉过盒子打开。
      铺了玉色锦缎的盒子里,放了一支粉红色和田暖玉桃花簪子,粉色十分纯正,桃花好似刚刚从树上摘下的一般,娇嫩欲滴,尾端追着两串粉色水晶珠子,拿在手里摇摇晃晃的琳琅作响,十分好看。
      苏绾铭诚然见惯了好东西,也依然被这精致的发簪看花了眼。
      簪子不大,是照着孩子的尺寸打造的。阮清其实不大明白皇后为何要赏他这么一件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后来想到粉嫩嫩苏绾铭,立马将簪子单独包了起来。
      “阿阮哥哥,这真的是送给铭儿的么?”苏绾铭红着脸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阮清剥了个桔子,很自然的递给苏绾铭,“这桔子也是宫里送来的,很甜很好吃,你也尝尝。”
      苏绾铭一手攥着簪子,一手接过桔子,放在嘴边吃了一口,桔子果然很甜,可她却没尝出什么味儿,只一眨不眨的望着坐在对面优雅的剥着桔瓣的身影,看傻了眼。
      苏燕青手里举起一个黑色包金手柄的小弹弓,遥遥的对阮清喊话:“阿阮弟弟,这么多把弹弓都是你的吗?皇上可真疼你,这些样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呢,我前些日子吵着母妃给我买一把还被母妃骂了一顿,而且外面卖的全没有你这些精贵呢,你真的要送给我们吗?”
      阮清笑眯眯的跳下暖炕,走过去。
      桌上摆了整整一排弹弓,正如苏燕青所说各式样的都有。阮清知道桂嬷嬷虽寸步不离的服侍他,却总是不间断的朝宫里写信,汇报他平日的衣食起居。前些天他在院子里同苏燕青几个玩了弹弓,桂嬷嬷立马便在信中向皇后打了小报告,皇后英明,接着给他送来了一打弹弓。
      真是狠狠给他长了脸。
      “你们尽管挑自己喜欢的,只留一把给我便好了。”阮清腰板挺直,十分大气的挥了一下手。
      “那我就要这一把了!”苏燕青扬了扬手中那把黑色的弹弓,又挑了一把稍小的递给旁边看花眼的苏燕冉,“三弟就要这一把吧,小巧精致,正适合你用。”
      苏燕冉吸了吸长长的鼻涕,甚有主见道:“我听大哥的!”
      苏燕松也挑了一把赭红色的曲柳木弹弓,“那我要这一把,颜色好看!”
      几个男孩子各自得了自己喜欢的,兴奋的笑成了一片,便是要拿着弹弓去院子里试手。阮清白天少了苏辄的陪伴,在屋子里闷了几日,也有些憋不住了,当下便欣然同意了。
      男孩子呼啦一下跑了个干净,屋子里便只剩了对着簪子看不够的苏绾铭,和一旁安静坐着的季香凝。
      桂嬷嬷从旁添着茶水,笑容温和的看着季香凝道:“表小姐也挑些自己喜欢的吧。”
      季香凝似乎没想到,惊喜的抬起头,“也有我的吗?”
      “那是自然的,殿下本是也要给表小姐亲自挑一份礼物的,只是拿不准表小姐喜欢什么,便想着让表小姐自己亲自来挑。”桂嬷嬷惯于给殿下擦屁股,撒谎也撒的顺溜,将桌上一盒首饰珠宝推到季香凝面前,“表小姐看看喜欢什么尽管拿。”
      季香凝转头看了看苏绾铭手中的桃花簪,她其实也喜欢那支簪子,但簪子已经是苏绾铭的了,她也不好再开口,况且忠义王刚刚离世不久,还没出一年的守孝期,苏绾铭纵是得了那簪子也不能戴,只能干看着。
      眼睛在盒子里扫视了一圈,捻起一对水青色玉镯,戴在了手腕上。淡淡的水青色十分温润,衬得她手腕肌肤雪白。
      “谢谢殿下,也谢谢桂嬷嬷。”
      桂嬷嬷见她这般识礼,欣慰的笑了笑,慢慢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季香凝欣赏了一会儿手腕上的镯子,越看越满意。这样的水色便是在定王府也是不多见的,皇家果然财大气粗,给一个郡王的赏赐随便拿出一件都是珍品。看来,以后还是要跟阮清搞好关系才好。
      见苏绾铭还在发呆,季香凝用袖子遮住手腕,起身走了过去,转头却留意到大桌上一只淡黄色的狐狸灯,便是停住脚指着那灯问将要出门的桂嬷嬷:“嬷嬷,那灯也是宫里送来的吗?真好看。”
      桂嬷嬷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那是上元节那日,太······哦不,是王爷带殿下上街的时候给殿下买的。殿下十分喜欢,便是整日都随身带着呢。”
      可不是喜欢得不得了。就因那晚一时失策打了个死扣,第二天起床之后阮清命人将灯取下来时,不小心弄坏了灯扣,把阮清心疼的都要哭了。最后还是王爷回来果断的找人换了一个方便拆解的灯扣,这才哄得小儿破泣为笑。
      于是,这灯晚上挂在王爷的床头作催眠工具,白天就被阮清拎在手里把玩,几乎和阮清成了一体。
      季香凝闻言一顿,“上元节那日苏哥哥带着殿下去看灯了?”
      “是啊,殿下一向顽皮,王爷也是被缠的没法了,这才带了殿下出去。”
      季香凝想起上元节那日,她本是也想到街上去看灯会的,还借口苏绾铭想要看灯特意跑去问了苏辄,可是苏辄却一口拒绝了她,恰逢太子来府,都没给她机会再多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她知道苏辄不喜欢热闹,又要教导太子读书抽不开身,只好恹恹的回去了,却没想苏辄竟答应了阮清带他一个人去看了灯会,还给他买了狐狸灯。
      季香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嫉妒,伤心,失落。手腕上的镯子都似乎要把肌肤灼掉了一层嫩皮来。
      而阮清几个跑出了清风苑便直奔来到了庭院。院子里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有高高的屋顶、墙头和假山上还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风一吹便又像是飘了一场雪。
      苏燕松跟着阮清后面,爱不释手的拉扯着弹弓绳子,对阮清道:“上次我们去找你的时候桂嬷嬷说你要跟着二叔读书认字,是真的吗?读书有什么好的,二叔又那么严厉,我以前见太子殿下在二叔面前都跟受了惊的小鸟似得,连话都不敢说,你要跟着二叔学习,岂不是也无趣的很?不如跟我们一起学武吧!”
      “习武?”阮清心头微微一动,转头划拉了一圈,“你们都习武吗?”
      苏燕松点头,“大哥和我抽时间都会习武,三弟年纪还小,等过几年肯定也会习武的。”
      “那你们都跟着谁学?”阮清问。
      “你还不知道吧,京中有一家武馆,是虎威大将军的弟弟开设的,专门招收一些适龄的孩子教习武艺。虎威大将军的儿子李恪也在武馆里,和我们玩的很好。你若有兴趣,下次我将他叫来府上给你认识认识。”说到李恪,苏燕松立时兴致勃勃搓着手,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道:“你若是见识了李恪的身手,一定会吵着要学武的,到时我们就可以一块了。可比读书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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