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郎

作者: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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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1 章


      阮清装的实在辛苦,小心的看了苏辄一眼,悄悄放下书,轻手轻脚的滑下暖炕,朝赵连城凑过去,鬼祟的问:“太子哥哥在写些什么?”
      赵连城也不由跟着压低声音,小声道:“太傅给我留的功课,要我写一篇关于河道治理的策论,我都写了一个下午了,想的我脑袋都快要炸了。”
      “很难么?”
      “可不是。”赵连城顿时被勾起了满腹的苦闷,真他娘的想一气呵成,然后狠狠拍到太傅脸上。
      但想想可以,他还真没这个胆量。一想到今天再完不成这篇刁钻的策论,明日朝堂上会被父皇指着鼻子大骂蠢货,赵连城的心肺便是一阵抽搐。只能小声的抱怨道:“这两年雨水丰足,接连有好几个地方发生了水患,但还有一些地方常年干旱,不管是涝还是旱皆都难以收成,只是······连工部那些老头子都没法子的事情,我又怎的明白。唉······这些日子,我都写了好几篇了,可太傅总是不满意,要我重写,也不知要写到什么时候。”
      对此阮清没有半点兴趣,也没什么同情心,只应景的符合了一句,“现在还是冬天,等到下雨的时候还有好长时间呢,太子哥哥不必灰心,总会写好的。”
      赵连城哼了一声,“你说的却是轻巧极了。”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那太子哥哥都想出了什么法子来?”阮清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鼻子。
      赵连城颓然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法子可想,无外乎就是修筑河道一类,只是光修筑河道也并不足,如何实施我也想不出来具体,所以太傅才会不满意罢。”
      阮清扒着桌子看了看桌上的几页纸,大表哥的字还算看得入眼,但比起他的字却是差了老远,很有些稚嫩。文笔亦是通俗易懂,跟市井里的白话文有的一拼,拿出去卖的话,大概能值一个铜板,买回去做点火的引子。
      赵连城见他看得认真,暗自啧啧了一声,审视的看着他道:“你看得懂?”
      阮清自是谨记桂嬷嬷的叮嘱,退回去摇头道:“看不懂,只是想看看太子哥哥的字罢了。”
      这人嘛就是在比较中找优越感,小表弟的愚昧无知,便是勉强让大表哥找回了一些自信,忽然觉得有了小表弟做参照,自己也不是那么蠢了。便是又开始对着屋顶连连叹气,苦思冥想起来。
      大表哥这一口气似要叹到天荒地老,可把小表弟给急坏了。
      尤其当看到大表哥望向太傅大人那鹌鹑般怯怯的小眼神时,小表弟的内心是多么的绝望。
      得,也别指望着大表哥端出一朝太子的气节来抵抗太傅的淫威,提早结束课业了。少不得自己要出把力,尽快帮助大表哥脱离苦海。
      说实话,他等的肚子很饿。
      抬眼望了望天色,小儿终是忍不住拉着大表哥的袖子,将愁苦的大表哥拉低,趴到耳边低声道:“太子哥哥,我方才看的那本书里好像有写到稻田囤水呢,你说若是在那些湿涝的地方推行种植水稻可好?”
      赵连城眼睛一亮,水稻原只在沿海和江南一带种植,北方虽偶有雨季水涝,却多半都是干旱的,所以很少有人想到种植水稻,多种植小麦和蔬菜瓜果。但水稻有个好处,优质的品种可一年两收,域外更有一年三收的品种,若是选在一些地方种植,再加上引渠导水,即使遇不上强雨季节,也是可以收上一成的。
      但是问题还是回来了,常年干旱的地方怎么办?这个渠又该怎么修?
      便听阮清咬着手指,呢喃道:“水都是从高处流往低处的,我以前听嬷嬷们讲,在她们家乡,不似江南水量丰足,村子里都是自个儿从山上挖了隧道,引山上的泉水下来浇田。不过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山泉的。太子哥哥可以想一想,能否在相邻的地县之间由高到低交错修筑短河道,将水量富足的引到干旱的地方?这样一旦下了雨,河水暴涨便不怕溢坏农田了,干旱之地也能够受益,岂不是很好?对了,还可以沿着河道种植一些蓄水的树木,据说可以改善土质,稳固土壤呢。”
      赵连城听得目瞪口呆,“你、你······你怎的知道这么多?”
      阮清弯起眼睛,状似懵懂道:“我都是听嬷嬷们讲的啊,嬷嬷们没事总喜欢给我讲故事,听得多了就记住了一些,这些真的有用吗?”
      “有用!有用!”赵连城几乎欢喜的叫出声来,忙看了苏辄一眼,确定两人的声音没有将苏辄吵醒,这才又压低声音笑呵呵道:“阿阮真是我的救星!嬷嬷们还有跟你讲过别的吗?”
      阮清一脸天真的摇头,“别的我记不得了,太子哥哥要听吗?我可以回去再问问嬷嬷,回头说给你听。”
      赵连城想了想,心中已然重新勾画了一篇恢弘策略,立时激昂道:“暂时不用了,我有想法了。”
      “那我不打扰太子哥哥了,我回去继续看书。”阮清摸着瘪瘪的肚皮悄悄松了口气,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回去,小心留意着苏辄的动静,爬上暖炕捧起书来看。
      眼睛虽是盯在书上的,心思却已经飘了起来,想着,他这个大表哥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竟只想着满天下的修建河道,是要一场水将整个尧国都冲走不成?真要这么办,舅舅大概也不用愁天灾了,得先紧着自个儿的库房腰包被耗尽了罢。
      阮清想到这里,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竟有什么事要愁的叹气?”
      阮清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抬眼看去,就见苏辄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正直直的望着他,忙举起手中的书道:“阿阮是叹竟不识得这书中的字,看的十分无趣呢。”说着,扔了书爬过去,抱住苏辄的胳膊轻轻摇晃着道:“苏叔叔可是睡醒了?口渴不渴?阿阮给苏叔叔倒茶喝好不好?”
      “你倒是会讨巧。”苏辄屈指点了一下阮清的眉心,点的小儿咯咯笑着后退,毛茸茸的样子又是令太傅冷硬的心微微一软,声音里也带了笑意,“我哪里敢劳烦殿下为我执贱役,该是我为殿下添水伺候才是呢。”
      阮清便不动了,果真等着苏辄去给他倒水。
      苏辄本是随口一说,见此情景反而愣住了,到底是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最后耐不住认真的小眼神无可奈何的起身去倒了一杯热茶来,递过去,“殿下请用。”
      阮清一派正经的接过茶,矜持颔首,“多谢苏叔叔。”竟是又惹得苏辄又笑了起来。
      赵连城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禁在心里惊叹了一番。要说他还是头一回见太傅笑,还以为太傅天生面瘫呢,眼下却是对着自己那个小表弟笑的春回大地,草长莺飞,这简直就颠覆了太子殿下平和的世界观。
      难道是因为小表弟比他年幼的缘故?
      赵连城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年龄感到扼腕。真想再缩回去几岁,不用再面对太傅大人的冷屁股啊!
      太子是不能轻易在宫外用膳的,晚膳之前,赵连城写完了功课,交给苏辄过目后便由羽林卫护卫着回了宫。苏辄看了他的文章,并没有说好抑或坏,只让他暂时先带了回去,明日进宫后再说。
      幸得小表弟一臂之力,方能顺利完成功课,这使得赵连城对乖巧可爱的小表弟又多了那么几分好感,一时间很是依依不舍。可难得头一遭觉得来定王府有了乐趣,却是没能和小表弟说上几句话就被冷面的太傅不假辞色的赶了出去。
      赵连城走后,苏辄便有些心不在焉似得,老是出神想着什么。阮清莫名的有些心虚,自也不敢再多说话吵惹太傅烦心,安静的吃过了晚饭,这才屁颠屁颠的跟在太傅身后出了门。
      因为定王府在京城的西南方向,距离闹市较远,需要乘坐马车小半个时辰。苏辄只命了他院子里的元宝和一名年轻的婢女百合随行,便单手拎着阮清上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黑漆漆的也无甚华丽可言,进到里面却是另一番模样,整个车底都铺了厚厚的一层白色绒毯,车壁也包了软软的棉垫,靠上去不会觉得颠簸,也暖和的紧,上头嵌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照的整个车厢有如白昼,矮桌、茶具、书本一应俱全,甚至因为阮清乘坐,丫鬟还贴心的添了一床厚实的小被子。
      阮清一上车,便被太傅扔进了小被子里,又塞过来了一个从丫鬟手里接过来的热乎乎的汤婆子,不容抗拒道:“外面不比府里,风头极大,夜里又分外清寒,你若是病了我可是顾不上监督你喝药的。”
      昨日那碗药真真令太傅印象深刻,今早喝药的时候都忍不住回想了一番,略感胃痛。
      阮清一点都不想抗拒,他十分喜欢这样暖洋洋的感觉,前些年清冷惯了,除了桂嬷嬷从来没有人这般细致的待他,连娘亲都不曾,当下抿着嘴滚进被子里,兀自偷着乐。
      “你这般滚来滚去,身上的衣服也该皱的没样子了,待会儿可还有脸面下车去耍?”苏辄皱眉淡淡的出声提醒。
      阮清立马不滚了,端庄笔直的躺好。
      大概是少见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苏辄竟是莫名的总想发笑。但府中孩子并不少,也都个个天真活泼,却鲜少有能惹得素来清冷自持的他这般失控,甚至失态的。
      苏辄忍不住又看了那小儿一眼,略觉不可思议。却见小儿睁大一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正巴巴的望着他,就像路边的小狗一样,等着人上去摸摸头,喂上一口香喷喷的肉骨头。
      苏辄回过神儿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当下一个警醒,顿住,蹙眉。
      “苏叔叔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阮清软儒儒的缩在被子里问,因为担心弄皱了衣服,只乖乖的挺着不动,拿眼儿望着神情略有些复杂的苏辄。
      苏辄只是顿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出去,不太温柔的摸着小儿毛茸茸的脑袋,面不改色道:“苏叔叔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事情。”
      “苏叔叔在想什么?”阮清歪着脑袋舒服在在他手底下蹭了蹭。
      细软的头发刺在掌心痒痒的,苏辄觉得心里也莫名的痒了起来,竟是很想将被子里的小儿拎到怀里使劲揉上一揉。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神情却是不动如山道:“我在想,阿阮以前都是怎么过上元节的?”
      阮清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珠子映着夜明珠的光,分外儒软,“我从前没有过过上元节。娘亲身体不好,不曾带我出门,桂嬷嬷也不叫我出门,以往的上元节,只有婢女们在府里自个儿扎了灯放到湖里,我只被允许远远看着。”
      苏辄自然听过乐安长公主的事情,乐安长公主自嫁去鄞州之后,鲜少有消息传回京中,唯一一次是乐安长公主生产的消息。而在乐安长公主生产前夕,她的夫婿,抚远大将军阮萧枫阵前身亡,乐安长公主闻讯悲恸之下早产,足足生产了一日又一夜,产后便精神失常了,常年疯疯癫癫。
      小儿在这样的光景之下长大,想想也知道多么辛酸不易。难得还能这般机灵懂事,半丝也没有沾染上阴翳。
      而他在八岁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都说他少年天才,百年难得一见,却无人知他天才光鲜的背后其实也流过许多的血泪和汗水。他的父王并没有在他出生前便故去,陪了他五年的童年岁月,他的母妃也仍旧安好健在,然而定王府身后背负的何其沉重,又有几人能够感知怜悯?当他看到他大哥白天若无其事的进出朝堂,夜里却点灯到天明而不得安睡的身影时,心内几多惆怅,几多怨怼,又有谁知晓?
      大哥努力了半生,警惕了半生,终于还是在这个年关离他们而去了。而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定王府的荣华又能坚持几载?
      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于定王府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苏叔叔?”阮清轻轻的唤了一声,忽然觉得车厢里的温度有点冷。
      苏辄回过神,微微扯了扯嘴角,掀起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到了。”
      阮清闻言忙不迭的从被子里爬出来,也要扒着车窗往外看。却被苏辄粗鲁的拎着后领拽了回去,“下车吧。”
      马车停住,元宝和百合留在了车上,停在路边等候。苏辄显然没什么爱心,下了车就一身潇洒悠闲的走在前面,小儿年幼腿短,跟在屁股后面吃力的迈着小短腿,嘴巴撅的可以挂两盏灯笼。
      要说苏辄也是鲜少有闲情逸致出门晃荡,虽没有小儿的短视好奇,也不由得被街道两旁的绚丽景致吸引了目光,明显已经忘了身后的小尾巴。
      却是还没走出多远,“砰”的一声闷响,苏辄浑身一震,迈出的腿突然就钉在了原地。
      太傅素来洁身自好,与人不近一尺之内,然难得出门消遣一回,大街上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背后凶猛的袭了臀······是的,是臀!
      此刻,太傅的内心除了崩溃,更多的是震怒。猛一转头,垂眼,见着自己那被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按住的翘挺双臀处,一颗乌黑的小脑瓜缓缓的抬了起来。莹白的小脸上鼻头微红,大眼湿漉,表情无辜而又酸爽······
      “好疼······”
      苏辄:“······”我的屁股更疼!
      应是不小心被什么绊了一跤,小儿这一头撞的不轻,眼睛里还转着圈儿,摇摇晃晃的扶着太傅的臀站稳,要哭不哭道:“苏叔叔走的太快了,我、我跟不上······”
      这副天真委屈的模样,简直就叫人痛恨自己的罪大恶极,便是一肚子邪火的太傅大人也不由的怀疑起人生来。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忽略掉臀部的异样,太傅大人长臂一捞,黑着脸将小短腿抱了起来。
      好吧,是他不够细致,怨不得小短腿走路不稳,占了他的便宜,好在是磕在了他娇嫩的臀上,若不小心绊倒,被大脚板子踩成一滩煎饼就不美了。他还得众目睽睽之下,费心找工具将煎饼铲起来。
      果然,今晚陪小儿出门就是个脑残的决定。
      但很快太傅就忽略了自身的失误。一场大雪并没有浇熄百姓昂扬的兴致,漫天的雪白里,满城灯火,各色的花灯高挂两端,照的整条街十分明艳。微风吹过,彩色的灯摇摇摆摆,便似是洒落了漫天的星光。
      小儿在来京前一直被束在后院里,俨然便是没什么见识的土包子一个,小脑瓜迎风转的如陀螺一般,咋呼不停。若不是太傅大人经年习武,手臂结实有力,简直都要怀疑这小儿会不会飞蛾一般扎头扑进那璀璨的花灯里,来个玉石俱焚。
      大概是应了这喧嚣绚丽的万家灯火,看着这般闹腾腾的小儿,心内那点被占了便宜的懊恼和不悦竟是不觉中消散了个干净,紧了紧手臂,脚下也不由的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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