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重

　　孟楚秋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对关闭时空门这一招颇觉遗憾，不禁啧啧道，“要不是因为杀手，关了倒是可惜了。”

　　陆昭却毫无情面，“任何人一旦发现并开启了时空门，便可以随意通过这道门穿越到过去或将来的平行空间，如果人人都可以这么做，那便再无秩序可言。每一个时间点的行为都会相应地影响并更改将来的所有事件发展。当那些不法分子介入其中，这所谓的时空门便成了犯罪者最好的避难所。”

　　孟楚秋一听，觉得十分有理，也才慢慢知道了陆昭所作所为的目的。只是，低眼再看那个剪报照片，孟楚秋一脸疑问，“我不明白，你如果是一下子从三十年前，来到了现在，十年前我遇见的你，又怎么解释？”

　　陆昭看着孟楚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现在的我并不是十年前的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孟楚秋眉头紧锁。

　　“我曾百思不得其所，连我也不知道三十年前那个死去的‘周朗’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你给我讲了十年前的事，我才有了答案。如果我猜得不错，三十年前，爆炸发生后，那个救我回家的人，正是我自己。”

　　孟楚秋听得简直匪夷所思，每句话都超出了他可以想象的范围。

　　陆昭继续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能送我回去，而且最后与那个杀手搏斗，死在了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我住的地方，没有人知道，除了我自己。而那个我在送我回家后，便发现了跟踪而来的人，他杀了其中一人，而另外一个则跟着我进入了平行时空。”

　　“哎，等等，等等，你说的我怎么完全听不明白了，什么你救了你，怎么可能有两个你？”孟楚秋只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炸了，完全听不懂了陆昭的话。

　　“那个救我的人正是你遇见的周朗，是你让不可能成为了可能。”陆昭看着孟楚秋，深邃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忧伤、深沉，还有感激。再回头，手指已在虚拟区将资料调了出来，拼合起来，“如果我推测得不错，以三十年前的那场恐怖袭击作为一个时间节点，我曾经在爆炸后，偶然误入了一道时空‘门’，去到了距现在的十年前，也就是那时候你遇见的我，后来发生的事，你比我更清楚。”

　　“你是说，十年前你的离开是因为又找到了时空‘门’，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节点，救下了你自己，最终与一个杀手同归于尽了？”孟楚秋依着陆昭的解释，很快就反推出了那张照片对应的结果。

　　陆昭点了点头，想到重回时间节点的那个自己，拼尽生命地拯救和守护，陆昭对孟楚秋又多了一份感激。因为是他给了十年前另一个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孟楚秋的脑中不断闪过十年前的一些旧事，这才知道原来那时的周朗背地里还在做着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这些忽如其来的背后事实让他一时间仍然难以接受，“我不明白，如果三十年前的周朗为了对抗那些恶势力死了，那现在的你又怎么可能存在？”孟楚秋将手中照片捏得发紧，他没有仔细研究过什么祖母悖论，但他知道陆昭的解释无法让他信服。

　　“你说的不错，如果当年的周朗死了，我现在又怎么可能存在？”陆昭自问自答式地调出了时空流的模拟图，图像中，连接两个平行空间的时空流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其中游走的“鱼儿”丝毫不受外界波涛汹涌的风暴海浪干扰。

　　陆昭看着时间流，给孟楚秋做了个推理演示，“你遇见的那个我回到了三十年前被杀的时候，恰好现在的我已经进入了平行空间的时间流，任何东西，一旦进入到这个传运介质里，便不再受时间节点控制，所以，我便幸存了下来。”

　　“这就是你为什么根本不记得我的原因？”孟楚秋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起来，“因为我认识的周朗被杀了，而那段记忆，是你根本没有经历过的。”

　　“现在，你终于都明白了。”陆昭的声音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抬头看着虚拟区中这些叠加、闪现、仿真的立体模拟图再次将三十年来的是是非非展示出来，就像是一把尖刀再次戳在了他伤口的最痛处，那些已经解开的疑团丝毫没有让他有半分释然，反而将他心头的痛苦挖得更深了。只是，终于给孟楚秋解了心头疑问，陆昭也算是对十年前的事做了了结。

　　孟楚秋红了眼眶，泪水就这样在眼中打了几转，他把手中捏着的那张“死者”周朗的照片还给了陆昭，他想到过千百种十年前周朗忽然消失的原因和去处，只是从未想到会是如此。

　　那天的夜，很深，很沉。

　　陆昭收起了玻璃板上粘贴的那些三十年前的剪报和“死者”周朗的照片，这些谜团既然已经解开了，对于他来说，如何捉到另外两个杀手，寻找到剩下的时空门，成了当务之急。一个人站在024的窗边，陆昭就这样望着灯火阑珊的弘都城，喧嚣的街市、来往的车辆......站久了，看久了，不知为何，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他原本坚如寒冰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丝暖意。而这丝潜意识里的暖意，他并没有切实地觉察出来。

　　黎山别墅里，孟楚秋独坐在二层的露天阳台上，躺靠在那把爷爷曾经最喜欢的一把老式藤椅上，拿着个小酒瓶，一仰脖颈，喝了几口，只觉得心头一阵火辣，辣得让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酒瓶上的商标说明，这才确定自己喝的不是高度白酒。孟楚秋仰脖又灌了几口，望着山下灯火通明、如星璀璨的弘都城，他有点迷了眼睛。“为什么他愿意为了这座城市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十年前可以义无反顾，现在也依旧如此。这座城，这里的人真的这么重要吗？”孟楚秋喃喃着，他这样问着，却不需要答案，因为他自己知道答案，清楚地知道答案只有两个字：“是的。”因为如果是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他的选择出于本性的道义，一种旁观者的高尚，而之于陆昭，曾经的周朗，他无法体会到那又是怎样的一种坚持。或许就像是他的爷爷一样，那是出于一种亲历者的遗憾和悔恨吧。

　　翌日，陆昭亲自去了一趟明朝路、石林路，他始终觉得十年前的自己忽然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管是他的“管家”系统给出的分析，还是他的实地勘查，都没有找到任何与“时空门”有关的线索。无奈之下，陆昭也只得打道回府。只是，他刚一从车子里下来，还没来得及打开024的大门，眼角余光就瞧见一个人影朝他靠近了过来。陆昭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孟楚秋。

　　“你，怎么在这里？”陆昭语中带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孟楚秋耸了耸肩，一摊手，自信满满道，“周兄以为昨天蒙蔽了我的眼，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吗？要是十年前的周兄肯定不会用这种方式带我来这个地方，因为他知道，我的绰号叫‘车神’，只要一坐进这车子里，辨别和记忆方向，没有谁能比我更敏感了。”这最后一句话，他还故意说得抑扬顿挫。原来，他通过对车子的行驶速度、方向记忆和时间心算，能准确地记下车子行驶的路程，算出目的地的确切位置。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昭冷冷地盯着孟楚秋。

　　“还是那句话，瞧我这身本事，不用的话，实在是可惜了。我相信能找到你这个隐秘地方的人，应该只我一人吧。”孟楚秋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陆昭明白他知道了自己太多的事，如今，就连这024，他都能亲自找上门来，眼下，陆昭是既不能报警，又一时想不出法子将孟楚秋赶走。远远听见有车辆路过，为防引人注意，陆昭话也不愿再说，转身进了大门。孟楚秋满心欢喜地跟了上去，经过空旷而又陈旧的厂房，沿着曲转的铁梯上了楼，这里正是孟楚秋昨天来过的地方。

　　“哎呀，谁能想到这仓库一样的地方竟然是藏龙卧虎啊。”孟楚秋在屋中四处兜转，瞧了又瞧，就连连通隔壁的空闲屋子也都不忘进去看上一眼。再到窗前，眼睛顺着窗子方向正看到了那座茶楼，“原来一切都在周兄的掌控之间啊。周兄不打算说说那家茶楼是怎么回事吗？一夜间从咖啡店变成了茶楼，我以前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觉，怎么都想不通，如今想想，应该跟平行时空有关吧？”

　　陆昭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何必一再执意来趟这趟浑水。”

　　“看看十年前，再瞧瞧现在，事实证明，我和你的那些事是脱不开干系的。这多一个帮手不是多一份胜算吗？我说周兄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老太太似的，唠唠叨叨个没完，十年前，你可不是这样啊。”孟楚秋说着，一扬手，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你是从三十年前来的，这样算来，你现在应该快六十岁了吧？怪不得，这么唠叨！”

　　陆昭看着孟楚秋真是一言难尽，想要回嘴，可是一向不善言辞的他，尤其不善与人斗嘴，这时候只能白了孟楚秋一眼，无言以对。

　　孟楚秋见他一脸无奈，不觉嘴角上扬，“果然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斗嘴不是我的对手啊！”

　　“怎么，孟兄的本事就是斗嘴吗？能留在我这里的，必须是有特别本事的人，斗嘴可算不上本事。”

　　“周兄放心，这斗嘴只是我的业余爱好。再说了，我就喜欢和有故事、有秘密的人共事。像周朗你这样深藏不露且心怀天下的高人......”

　　“在别人面前，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这里又没有外人。”孟楚秋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很快那脚步循梯而上，孟楚秋以为这种地方应该无人知道，正惊诧不已时，转身去看，正和进了门的那人四目相对。那人虽然穿着便衣，但孟楚秋根据他的身高外形，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曾给自己解围的背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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