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之下

　　南越城位于齐周两国接壤之处，是处极为繁华热闹的地方。

　　虽说南越城是个鱼龙混杂之地，不过在这城中当道的，还是南越第一宗族大家白家。而白家的族长白云深，便是如今的城主。白云深此人豪爽热情，最是喜好收集奇珍异宝，但是把玩一番后却又极易喜新厌旧，于是便经常将他那些藏品扔出来拍卖。因此，许多人不惜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只为求得一件珍宝。

　　周谡与聂明楼到达南越城时，恰是初七。聂明楼说，这次他们所求的那件珍宝叫做“凝神丸”，是当年玄羽族被灭前留下的镇族之宝，有修复魂魄，凝气聚神之效。

　　然而，当他们站在南越城城门前，却觉得这座城被笼罩在阴暗之中，处处透露着不可靠近的气息。城墙上的几只黑鸦不停地啼叫着，声音聒噪，不禁令人心神烦躁。整座城上乌云遍布，天空昏暗，似是有暴风雨即将来临，可远处的天空却是白云缭绕，明亮如斯。

　　聂明楼皱眉道：“我前几月还来过南越城一趟，当时还是处热闹地，如今竟无人出入了。”望望四周，除了他们二人，根本就没再看到第三个人。

　　周谡看了眼这鬼气森森的城，抬眼道：“进去吧，不进去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完便抬步往前走去。

　　聂明楼跟在他身后，将肩上的包袱提了提，咬咬牙，还是跟着进去了。这地方一看就不对劲，他又没学过道法，万一真有啥妖魔鬼怪，难不成用药把人家给毒死？老天保佑吧，希望此行不要出岔子。

　　朱红的铜皮城门紧闭，却并未落锁。周谡轻轻一推，随着“吱呀”一声，城门缓缓打开。

　　各种吆喝叫卖的声音传入耳中，映入眼帘的是热闹繁华的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城中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热闹得很。聂明楼从前很爱去的那家花楼前，老鸨依旧在卖力地招揽客人；对面的那家面馆依旧生意红火；在酒馆前卖艺的那对父女依旧表演着俗套的胸口碎大石。

　　若不是见了城外的情况，他们说不定真以为这座城没有半点问题。可往往越是平静，越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周谡说：“先去找家客栈住下，再看看情况。”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心下了然。若是忽略他们眉间的黑气的话，这些人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不同。

　　他转身将城门重新掩上，往前面的一家客栈走去。

　　聂明楼见他此举，心中甚觉奇怪。这人将门掩上做什么，这么一来，感觉这座城越发奇怪了，他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待他回过神来，周谡却早已走远了，他只好认命地跟着。如今还是紧紧跟着子昶为好，看着他那张冷脸，妖魔鬼怪肯定统统不敢靠近！

　　沈卿初五时便到了南越城。

　　她以前只同那些世家小姐们游游湖赏赏荷，未曾想到自己居然有晕船之症，此次连在船上待了两天，只觉得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心头总淤堵着一口气，让她恶心不已。离开京都时，她是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到了南越城，她便成了一条风干的咸鱼了。

　　见到小姐这副模样，倒是将叶城两兄弟吓了一跳，忙将沈卿扶进了一家客栈，就此住了下来，根本没注意城中的异状。

　　这日，叶城、叶垣两兄弟出去打探沈潼安的消息，沈卿便留在了客栈。他们这一次倒是十分凑巧，进的这家客栈竟是整个南越城最大的客栈，每日来喝酒住店的人多得很，人来人往间，最是好打探消息。

　　沈卿今日穿了件墨绿色长袍，手中拿了把折扇，靠在柜台前与客栈的掌柜说话，笑得风流倜傥，惹得店外不少小姑娘偏头往里看。南越城虽说热闹的很，可并非每日都能见到这样好看的小公子，是以不少姑娘这匆匆一瞥，纷纷涨红了脸，忍不住再回头看上两眼。

　　“老板，我这刚来南越城，这城中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沈卿打开折扇，问一旁正在擦拭自己的宝贝古董的掌柜。

　　这掌柜生得富态，两撇小胡子随着呼吸一抖一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位小公子必是富贵之人，便停下了手中的活，对着沈卿谄媚道：“公子，这南越城有三处好去处，一是春月楼，二是千雀坊，三是明盛堂。您若是想见识见识南越女子的身段，便去那春月楼，包您快活似神仙！”他与春月楼的老鸨私下有些买卖往来，因此总会推荐外来人去春月楼，这样他也能有些分红。毕竟，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

　　沈卿自然知道那是南越城有名的花楼，佯装怒道：“小爷又不是没见过女人，逛的花楼可海了去了！你倒是跟我说说，这明盛堂有何妙处？”她一个女人，去花楼找女人作甚？其实说了这么多，她只是想从掌柜这打探到关于明盛堂的消息罢了。

　　掌柜努努嘴，这家伙，居然如此不识时务。花楼这好地方，若是没有家里的母老虎拦着，他定会日日去春月楼找秀兰恩爱一番。

　　沈卿哪里看不见他这模样，分明是不愿同她说话了，心里暗骂了一句，只好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推至掌柜面前，笑道：“掌柜的，我对这明盛堂倒是十分感兴趣，你且跟我说说？”

　　掌柜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喜笑颜开，这小公子果真大方得很，将那银子偷偷拢入袖中，这才轻声对沈卿道：“这明盛堂啊，是城主拍卖珍宝的地方！什么稀罕玩意都有！若是公子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去那瞧瞧，保准能有看上眼的东西。这不，再过两日，明盛堂又有一场拍卖会了。这次的宝贝，据说是能修复魂魄的‘凝神丸’，许多人抢破了头都想要呢！”

　　沈卿对这“凝神丸”不感兴趣，她只想从明盛堂里找到些兄长的消息。虽然南越城鱼龙混杂，可那明盛堂的拍卖会，才是各色人物聚集之时。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消息。

　　然而，掌柜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坚定了混入明盛堂的决心。

　　“有一事倒是奇怪的很，最近这城中倒是来了好几个人，啧啧，瞧着便可怕。个个穿着一身不知何处才有的红绿交绣长袍，戴着个白色帷帽，煞气逼人的很，进了明盛堂，便再也没出来过。”

　　沈卿心下一惊，副将寄来的信中曾提到，那细作曾在打斗时被划破了外衣，恰露出了这种颜色的衣料。若是这些人便是那细作的同伙，那么兄长可是被他们抓去了？

　　她将折扇合上，两只手紧紧地攒住扇子，心跳的飞快。想至此处，她已不敢再想下去了。

　　掌柜的见这小公子一张俏脸霎时变得有些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自然知道明盛堂对他何其重要了。偏巧他还真有法子能进明盛堂，于是他笑着对沈卿说：“这明盛堂管得紧，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不过若是公子想去，我倒也不是没法子。”他那双鼠眼转的飞快，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想着怎么讹一番这外乡人。

　　沈卿自然知道，他这是又要钱了。可她这次可不打算给了，这老板还真当她是冤大头呢，任人宰割？如今知道了线索，潜入明盛堂一事还是另做打算为好。

　　她正欲开口，讽刺一下这视财如命的掌柜，身后却响起很是耳熟的声音：“掌柜的，两间房。”

　　她转身看向那声音的主人，下一秒便愣直了眼。

　　周谡就站在离她不足一尺远的地方，玉立身长，清冷如初，像一座没表情的冰雕一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聂明楼则好比春日最娇艳的花朵，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采下来蹂躏一番。她至今都不明白这两人是如何走在一起的。

　　不过显然，这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如今最要命的是，她居然女扮男装从京都来了这南越城，还好死不死在这碰上了世子，她现在想的是，世子该不会把她当做奸细，然后在这给暗中处决了吧。

　　老天保佑，希望这两人眼神不好，认不出我。沈卿心中默默祈祷一遍，然后十分平静地转身欲往楼上自个的房间走去。

　　可是显然这聂明楼生来就和她八字不合。温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她甚至能想象到聂明楼说这话时的表情，一定是笑得如暖阳般和煦，如春风般迷人。可是纵使聂明楼有天大的魅力，此时此刻她都想封住他的嘴。

　　“咦？这不是沈兄弟嘛？上次一别，竟没想到在这见着了。”

　　沈卿那只欲迈出的右腿颤了颤，犹豫一番还是收了脚，只好转过身笑道：“聂兄，周兄，好久不见啊！”

　　周谡瞧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顿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不过一想到如今南越城如此危险，她居然还跑这来了，脸色顿时冷了不少。

　　掌柜的精明世故，明显看出来这两个公子可没那么好说话，于是只笑着将木牌和钥匙递给聂明楼，说：“二位公子，这是你们的房间号。”况且这两位公子与那小公子似乎甚是相熟，若是此时他还在这忽悠的话，指不定招惹什么麻烦呢。

　　聂明楼接过木牌，看了眼上面的牌号，对沈卿笑道：“不知沈兄是哪个房间？”

　　沈卿只好认命地回答：“额，就在楼上的第三间房。”

　　聂明楼那双桃花眼眯了眯，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周谡，故意放大声音说给某人听：“哟，这可真是巧的不行，我们俩的房间就在你旁边呢。”他将那牌号摊在掌心，递过去给沈卿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心中最后的小火苗也熄灭了。两张木质的牌号上分别刻着“贰”、“肆”两字。可不就是在她隔壁！早知道她就不该为了避嫌让叶城两兄弟住在离她甚远的斜对面的房间了。

　　沈卿只好干笑一声，附和道：“真是巧极了。”

　　周谡瞥了聂明楼一眼，示意他别说的太过分，便拿走他手上的木牌径自往楼上走去，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沈卿见他这副模样，一时不知所措。世子这脾气，她想她这辈子也弄不明白了。旁人若是说上几句话，她总能窥见一两分心思，可这位世子殿下，他不仅不怎么说话，便是说了话，她也想不猜不出他的任何想法。

　　倒是一旁的聂明楼好心提点了她一番，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一般这个时候，就代表他有些生气了。不过沈兄不必介怀，子昶向来阴晴不定，就是我也摸不准他的心思。”这话倒是实话，

　　他认识周谡六七年了，可有些事情他还真是猜不出来，想不通透。

　　听了这话，沈卿握着折扇的手越发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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