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夏日长（甜）

　　第二天下午，微观经济学的老教授莫名发威，在下半堂课开始时突然点名。夏晚风上完上半节课，人都走到了公交车站，一听消息，连忙拔腿回奔。

　　俗话说得好，东西掉到地上，三秒捡起来还能吃。点名迟到五分钟以内，都能说是厕所排队。

　　夏晚风发挥了她磨炼了九个月的精妙演技，泰然自若地从后门走进教室，依然坐在上节课的位置上，紧紧挨着同样故作平静的竹琳。老教授对此果然没有怀疑，顺手帮她补上了考勤。

　　她坐在教室里，脸色坦然，心理活动却分外丰富，一边担忧着自己藏在教室外自动售货机上的背包是否安全，一边在课桌里给顾萦发微信。

　　[顾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得迟到一小时（哭丧脸）]

　　[怎么了，小夏，不要放弃我家小野啊！补习费可以再谈啊（抱抱）（玫瑰花）]

　　[…不是这样的，顾姐，我今天随堂点名了，走不开身，您放心，我一定会上满两小时的]

　　[哦哦，那没事哒~我跟我家孩子说一声~~]

　　[好的好的，非常抱歉，谢谢您]

　　下课铃声一响，教授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的一瞬间，夏晚风拔腿就跑。时间紧迫，她犹豫了一秒，咬牙奔向地铁站，决定破例舍弃七毛五分的公交，选择四块钱的地铁。

　　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中关村科技园的码农大军今日走了狗屎运，竟然大规模整点下班，夏晚风等了三趟才挤上地铁。一路狂奔至顾家公寓楼下，她一看腕表，居然已经迟到了一个半小时。

　　真是出师不利。

　　匆匆跟门口保安打了招呼，很快得以放行。因为是高级小区，要不是昨儿顾萦带着她登记过，保安还记得她，还得出示身份证登记才能进入。

　　顾家位于三十二层，一梯一户。没有门卡，访客无法摁下电梯的相应楼层。夏晚风在公寓大门外的可视门禁处摁下“3201#”，直到乐曲声终止，也没有人响应。

　　她浑身的热气瞬间从脑袋顶跑得一干二净，大眼茫然地看着紧闭的公寓大门。

　　完了，熊孩子撂挑子了，六百块钱飞了。

　　早知道就约晚上7-9点上课了，可是这样又会影响酒吧的打工。但是这份工作薪资更高啊，她应该有所取舍的。

　　现在说啥都是白搭了。

　　蓝瘦，香菇。

　　顾长野老远就看到她野蜂飞舞地奔过来，身上的牛仔短外套像是灌了风，衬得她像一只饱满的小笼汤包。今天她没有扎马尾，可她竟然能把一头长发几乎跑得根根立起，形容分外可怖。

　　他好整以暇地靠着小区的售货机，正准备跟她打个招呼，下巴都抬了一半，下一秒就见她头也不回地从自己身边擦身奔过，带起的风几乎吹歪了他脑袋上的发蜡。

　　夏晚风把额头抵在门禁电话机上，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准备打电话跟顾萦道歉并说明情况。道歉是一门艺术活，如何在不得罪人的状态下把场子圆回来，需要一点技巧。

　　顾长野在她身后站了足足三分钟，夜风包裹着他刚刚跑完步的热腾身躯，骚包的短袖显然不能保持温暖。

　　他打了个寒颤。

　　“晚晚老师，你是来推销的吗。”

　　声音突如其来，就在身后。夏晚风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抬头想要转身，结果一头磕在了门禁机上，剧痛伴随着满眼的金星，让她呜咽着双手抱头缩了下去。

　　顾长野扑克脸崩坏，吃惊后撤，眼睛都撑大了三分。半晌听见她微弱的说话声，他蹲下靠近，微微侧头道：“你说什么？”

　　听了半天还是不清楚，顾长野耐下心又靠近几寸，就见她似乎终于缓过劲儿来，眯着满眼的泪水抬起头，悠悠拖长了声音道。

　　“是啊，我来推销我满腹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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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野蹲在冰箱前，一手拉开冰格，随手抓了一把冰块往冰袋里塞。关上冰箱站起身，他一手扶在把手上，沉吟片刻，无声笑了起来。

　　真是个智障。

　　书房里，夏晚风一手摁着毛细血管疯狂爆裂的额头，一只手打开背包，龇牙咧嘴地取出她的文具和两份文件。扭头见苦无依同学板着脸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类似热水袋的玩意儿，她自觉伸出双手。

　　“谢”字说了一半，只见迎头飞来一个巨物，夏晚风连忙伸手去接，入手是沉甸甸的冰凉。

　　“我去洗澡。你叫个外卖。”话音未落，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某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垫付资金。一毛钱还没入账就倒贴一顿饭，这不是她的风格。

　　于是顾少爷擦着头发走进客厅时，就看见某人在熟练地颠锅，煮……方便面。

　　他顶着潮湿的毛巾，倚靠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边，冷不丁道：“我不喜欢吃面。”

　　夏晚风整个人一抖，单手晃着锅，一手捏着调料包，差点撒了一锅子的开水。慌慌张张关了火，她深吸一口气，回身道：“顾同学，我真心建议你不要随便吓一个烧菜的……啊！”

　　他、他、他……夏晚风看着他，心里“他”了半天，恍然意识到人家衣着整齐，只是换了件居家服，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并没有半分不检，此刻被她吓得一愣。

　　她脸迅速红了，捏着调料包猛地蹲下，躲在流理台后头做心理建设。

　　只是换了个发型，怎么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啊……这变化可太大了。

　　不对，这算什么，沉迷男色？夏晚风同学，你怎么能么肤浅，人家只是来给你送钱的可怜孩子，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心理活动？

　　很快平复了心绪，夏晚风蹭的站起身，端出空姐笑：“好的，很快就好。”

　　莫名看了一场戏的顾长野：“……”

　　这人怕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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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内，夏晚风吃饱喝足，坐在大书桌对面，顶着脑袋上下午在楼下磕出的大包，与她的辅导对象相顾无言。

　　宽大的实木书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六张大试卷。

　　这些是夏晚风上一次留给他的摸底卷子，顾长野当时分明答应的好好的，还着实让她偷乐了半晌。谁成想，人家嘴上应了，身体却诚实的很。

　　愣是一个字没动。

　　良久，顾长野打了个哈欠，过长的刘海搭在眼前，他透过发丝盯着他的家教，语气又懒又长。
　　“我不做试卷。”

　　“不做试卷你还考什么试啊。你受伤的不是左手吗，不影响写字的。不会写的就空着，尽力就行。”

　　顾少爷随手拨了拨眼前的一沓试卷，满脸的嫌弃：“我不写，太蠢了。”

　　夏晚风做完了心里建设，终于定住了眼珠子，真诚道：“这套试卷不是考试，只是为了让我知道你的学习情况，进而制定计划。你也不想我们在你擅长的科目上多浪费时间，不是吗？”

　　顾长野发现她总是能够用简短的语言切中要害，并且不会使人生厌。这段对话如果发展在其他家教身上，对方必然是满嘴的“学生天职”大道理，而她抛出来的论点，是为了节省他的学习时间。

　　夏晚风见他不说话，以为还没有说服他的熊娃学生，于是轻声道：“学习是很蠢，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顾长野眼神微微发直，咳嗽一声道：“……什么？”

　　夏晚风觉得磕了脑门的人仿佛是他，但还是耐心道：“人生在世，就是得做很多蠢事啊。这么多学科，大多数以后工作生活中都用不上，学习的内容又十分浅表，即便勉强背下来，高考后几年内也会全部忘掉。十二年的基础教育时间，还不如拿去大街上捡破烂，好歹给国家贡献一点GDP。”

　　顾长野开始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友军派来的奸细。

　　她是在劝自己立即退学吗？

　　“可是，你现在做这些蠢事，就是为了以后不需要去捡破烂啊。”夏晚风一手举着冰袋捂着额头，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她说话的时候习惯稍稍偏着头，用一种舒适的姿势去思考。

　　“开玩笑的啦。高考只是一条捷径，不是说不能走别的路，只是这条路最好走啊。我知道对于你这样的学生，成绩如何都可以出国留学，但是能够凭本事加点分，何必花钱买个鸡毛文凭呢？”
　　“这么蠢的一件事，做不好它，不是太丢人了吗？”

　　有一瞬间，顾长野居然觉得自己有被她说动。沉吟片刻，他道：“你挺适合做传销的。”

　　夏晚风摇头：“no no，这不叫传销，这叫诡辩，是智慧的象征——和秃顶一样。”她瞥了一眼他的脸，扭头道，“快点写吧，时间还早，我在这儿陪你。”

　　顾长野看着她飘忽的小眼神，嘴角一动，觉得她这个建议似乎还不错。

　　一个小时后，夏晚风看着某人高效完成的六份试卷，真诚地觉得，她的补习费，要得太少太少了。

　　她应该要十二年基础教育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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