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我知道你想报仇，但你为地气所缚是走不出去的。你总要有个依托我才能带你出去。眼下我没有魂器，你若听话，就老实些，附在这玉上。日后，我自会为你寻个好机缘。”
　　我如是说罢，那女鬼倒也好似懂得了一些。不哭不闹地敛了气息，安静地附在了那玉佩之上。我瞧着她将身形化成玉上的一丝血絮，倒也没坏了这玉的品相。

　　我落落走出竹林，掸去身上尘埃。循着气息与记忆，很快就回到了方才那纨绔让我涨了许多见识的小院。

　　方才被我呵斥的那几个家丁还在屋子外面的石桌上推着牌九，一群人大声吆喝着甚是开心。见我回来了，那显然牌面最不好的一个率先扔了纸牌，一脸谄媚地迎了过来。

　　“公子回来啦？”

　　我嗯了一声，学着那纨绔吊着一双三白眼：“小娘子醒了？”

　　“不知道哇！里面一点声儿也没有，我们也不敢进去看。”

　　我自然是知道那纨绔醒不了的。

　　我轻哼一声：“你们都给我消停点，别坏了爷的兴致！”

　　那几个家丁弓着腰连声应着，目送我进了屋去。

　　我将屋门锁上，回身，那纨绔着着中衣还在地上宛如一滩烂肉一样地睡着。腰间那玉佩似乎也感应到仇人近在眼前，簌簌抖动起来。

　　我抚着下巴思忖一阵，这纨绔倒让我如何安置呢？
　　可还不待我想出个保险的法子，忽然，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下门，怯着声儿对屋内喊道：“公子！春妈妈带人要玉湮姑娘来啦！您看怎么办啊？”

　　我知定是春妈妈见那傻丐回去了，却不见我，又听闻满大街的人说，我是被常家这纨绔带走的，便携人来要我来了。

　　毕竟，眼下我是她最大的摇钱树呢！

　　我瞧着那睡得深沉的纨绔，恍惚计上心来！

　　我矮身蹲下，拎着那纨绔的衣领子将他扯起来，抬起手“啪啪”几个巴掌下去，那纨绔的脸登时便肿胀一片！复又一拳过去，打得鼻子也出了血。
　　我起身，从桌上那些琳琅器具里寻了把寸长许的小刀，寒光闪过，那纨绔的衣衫也支离破碎，伤口清浅幼细，却也足以血迹斑斑。而我这诸多动作也不过是让那纨绔皱了眉，却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我抬手，掐了个换颜诀将那纨绔化成我的身形。我低眼瞧着这位往日里风光无限的玉湮姑娘此刻满身伤痕，真是楚楚可怜，连我都不忍心疼了。

　　“公子……”门外的家丁还在敲门。
　　“闭嘴！嚷什么！”我学着那纨绔恨声骂道：“催催催！坏了老子的兴致老子宰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
　　说罢，我站起身，将锁着的门打开：“不是要人么！把人送到前面去，给他们！”

　　那几个家丁“是是是”地应着，鱼贯入了门。见那被摧残得宛如雨后花朵一般的玉湮姑娘昏死在地，浑身是伤，都面露可惜之意。

　　那几个家丁扯了床上的单子将这昏睡不醒的“玉湮”姑娘缠上。扛起身来便要出门去。

　　“等等。”
　　我转身，想了想，我突然将腰间那枚汉山玉的玉佩摘下，扔在他身上：“告诉春妈妈，玉湮姑娘让我很满意。这是给玉姑娘的打赏，可不许别人贪了去！”

　　那几个家丁扛着人退了下去，我背着身轻笑一声，竟真的开始期待起，待那纨绔醒来，见自己变成平日里他随意践踏之人时的模样了。

　　送走了化成我身形的常家纨绔，我也心情大好。出了门，瞧眼天光不过晌午时分。唤了几个家丁过来：“走！去用膳，下午爷我还有正事要办！”

　　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逐渐摸清常家的底细；这常家如传闻中所说的差不太离，其家族之所以能在江南枝繁叶茂，便是因着这多年都是朝廷贡商的缘故。
　　而我也知道了，那纨绔的父亲是死于多年前的一场海难，至今尸骨无归。这些年，家中一干事宜权是由他的母亲来操持。
　　奈何这纨绔与其母多年不和，具体原因是为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平日里他并不与他母亲过多交流，成天只是花天酒地，胡作非为。钱花得如流水一般，不学无术得很！

　　我心道，原来是与母不和啊……怪不得他母亲会在见到幻成他模样的我时说让我原谅他这样的话。

　　傍晚，我从那纨绔的书房出来，天色已然垂暮。

　　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颊，说是书房，那里存的那些书都是什么啊！这也难怪他有那么间刑房般的屋子，原竟是他读的这些猎奇书本上学来的！

　　这一下午费神费脑让我着实疲惫，我长声唤来人：“我饿了，准备吃饭！”

　　侯在门外的家丁听说我要用膳，竟十分诧异：“公子今晚不是要去醉仙楼找观棋姑娘吗？”

　　我一愣，啊……对！这纨绔几乎夜夜笙歌，这才是他的日常嘛。

　　可是这一下午的考察分析当真是让我乏得极了，我摆摆手：“去什么去！我累了，吃饭！吃完饭睡觉！”
　　那家丁应了一声，慌忙下去准备，我等了好一阵子才将一些吃食上了桌来。

　　好在，这常家的厨子还不错。

　　用过晚膳，疲惫也消减许多。我回到那纨绔的卧房，一来是真倦了，二来我寻想着，或许也能从他最私密之所寻到些有用的东西来。却不想刚一进屋，我便被一玉软温香的□□从后面紧紧抱了上来。

　　我一惊，险些动了手，须知换做平日里，他人若敢对我这般无礼，我早让他将十殿阎罗都瞧个遍了。

　　“公子是不是都要忘了人家了……”

　　那女子声音柔软似水，苏得入骨。她用一双柔软蹭着我的脊背，这动作许是能让男子心猿意马，但却令我起了一身汗毛来。

　　“你是谁？”
　　我也没过脑，下意识便张嘴问道，问完我便后了悔！
　　她是谁，还能是谁，左不过是这纨绔的小妾、侍婢、使女什么的呗！

　　那女子听我问完果然生了气，哼了一声撒了手，我回身，但见那女子只着了一方小小的大红绣花肚兜，外罩一层透明红纱，此刻正抱着肩膀，气鼓鼓地。映着那身红纱，倒是显得肤色白皙红润，面庞娇艳欲滴。

　　“听说早上公子才将那春风十里的玉湮带回了府，不想转身您就忘了双红我了……”
　　双红？霜红？哎……管她哪个双，哪个红，眼下这情形还真是又要让我麻烦起来了。

　　我见那娇艳女子嗔怒着生起了气，一时也不知如何开解。毕竟，我总不能由着她今晚留在这屋里吧，我哪里懂得如何与她独处？

　　要不，一记幻术迷晕了？可是今日我实在乏了，只想睡个安稳觉来，若这屋内还倒着个人，我哪里能习惯？
　　想于此，我忽然双目一转，计上心来，抬手便是一巴掌！

　　那双红受我一掌，打得脸霎时肿了起来，嘴唇也出了血。她一脸难以置信地抬手捂着脸，瞪着眼睛来看我。

　　“看！看什么看！你个不懂事的东西！玉湮姑娘也是你能比的？还不给我滚出去！”

　　我抬手指门怒骂道，那双红见我如此，霎时红了眼，一双美目里泪珠儿直打转。
　　她似乎实在不理解，平日里好色成性的自家公子今日怎么这么软硬不吃且这般暴躁，不仅打了人，还不用她侍寝呢？

　　我见她愣怔，装得愈加不耐烦起来，抬起手继续恐吓她：“还不滚，挨打没够是么？”

　　那双红被我恐吓，似是怕极，生怕我真的再甩她一巴掌，连忙闪身，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嘤嘤嘤地哭着跑出门去。
　　我见那身子单薄、衣裳也单薄的女子哭泣着跑远，这夜里风凉，我都觉着身上发冷。可是她走了，我这屋子里，才算又安静下来了。

　　我转身将房门反锁上，以防再有人来打扰，这样我翻起东西才能更随心些。只是我费力找了半宿，全然一无所获，当真让人失落。

　　屋外的更声破着这夜的静谧幽深而来，此时已过二更，是许多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了。

　　我脱了外衣也准备就寝，不想竟听得屋顶瓦片一声轻响……

　　我起身，将后窗打开。
　　一人携着一身清风，着着夜色闪身而入，我轻笑一声：“你找我倒是快。”

　　肖晏卿落地，拂去手上尘埃，回眼：“也只你能想出这般狡猾作弄人的点子。”

　　我知他定是先去过春风十里了，不禁八卦心顿起，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急切道：“常思海醒了？”
　　“常思海？”
　　“哦，是那纨绔的姓名。你定是去过春风十里了对不对，现在是什么情形？”

　　肖晏卿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嗔我道：“你还说！春风十里眼下差点乱了套。传言当家花魁玉湮姑娘早上在常府受了折辱，醒来便发了疯，摔了铜镜直说镜中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则是常府的少爷才不是什么花玉湮！吓得那春妈妈连夜去请了最好的郎中和祓魔的道士来驱邪，至我走时，春妈妈还令人绑着他没松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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