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肖晏卿？我抬眼，这名字倒是耳熟得很……只是，在哪里听说过呢？

　　“娘娘！鬿雀！是鬿雀！”小七惊呼一声，赶忙提醒我道！

　　鬿雀？！

　　我抬眼，终于明白了什么。心头一股怒火腾然而起！

　　是啊，鬿雀！若不是小七提醒，我真是要记不得了，原来我的鬿雀便是殒命在了他的手上！

　　肖成渊……
　　不，是肖晏卿。我见他背影在听见“鬿雀”这个名字时没有丝毫波动，高大的身影挡在我身前，似不与他相干一般毫无动摇。

　　到底是肖家的少家主，心性非常，真是沉稳。
　　只是我不能沉稳了！

　　我亮起一双血目，怒气冲天！浑身暴涨的气泽缭乱非常，将我的衣袖都席卷得猎猎作响。

　　十指刀锋暴涨，我一掌将肖晏卿推个趔趄，不由分说地便捏住了肖皓的颈子。

　　那肖皓似乎完全没有料想到我会捏住他的，而非肖晏卿的。我见他眼中的不解闪动一阵，瞪了眼睛巡了一圈，这才发出一声尖叫！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千秋！”
　　肖晏卿被我推了一掌，力道之重他似乎也未曾预料。他扶着桌椅堪堪稳住身形，再抬眼，便瞧见肖皓惊惧的哭嚎。

　　我知肖晏卿被我推了一掌险些吐血。疼痛难抑，他捉着心口衣襟，却还来急切唤我。

　　我眸色赤红，回眼厉喝道：“放肆！本尊乃不周女帝，本尊的名讳岂是你等凡人可以直呼的？”
　　“千秋！”
　　“先生是嫌你的兄长命长了？”说话间，肖皓的颈子已经被我尖锐如刀的指甲刺破，嫣红的血流下，吓得肖皓连声哭嚎：“晏卿救我！少家主救我！！”

　　听闻肖皓哭得好不凄惨，云保和云镇自然也立不住了，云镇一声低喝：“布阵！”

　　“不可！”肖晏卿连忙制止。

　　可云保云镇这俩厮是肖皓的人，料想也不会听肖晏卿的！纵然肖晏卿是肖家的少家主，可眼下肖皓对他的态度，傻子也能看出肖晏卿的少家主之位根本不是如想象般牢靠。

　　身侧有拔剑的剑鸣之声，那两个小子从怀里掏出符箓破空而来。
　　可是这般雕虫小技在我面前无疑是班门弄斧！你们这些凡人，真将本尊当成练术的靶子了不成？！

　　我连回顾都无需，那身后九尾可是我的另一件武器！卷了人扔出去，不死也够晕上几个时辰了。

　　肖皓见我连九尾都亮了出来，惊惧之色更甚，被我捏得肿胀已成绛紫的脸上再难见方才的放纵恣肆，此刻，他只能长了声哭嚎与我求饶。

　　“是小的冒犯了千秋娘娘，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的吧！放了小的吧！”

　　“你不是来替什么霍天师来取本尊的性命么？放了你，本尊岂不是后患无穷？”我的声音似是含了冰雪，一字一句地刺得手中的人浑身颤抖不止。

　　“娘娘误会了！我这次来只是传达我们家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听说晏卿在江城住下，还有幸与您结实，让我来告诉晏卿与您相处切莫失了礼仪！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再说，杀了娘娘坐骑的是晏卿啊，您高抬贵手，切莫伤及无辜啊！”

　　我冷笑一声：“礼仪？哼！你们肖家的礼仪还真是周全呢！提前设下阻魔结界难道不是以为本尊在此，妄图能圈禁本尊？可是不巧本尊今日不在。再者，你内家弟子仗剑放肆，而你无视少家主之言，傲慢自大，屡次出言不逊，遇险却百般推脱，自本尊进门起，你们这肖家的礼仪，本尊可是领教得深刻！”

　　“娘娘教训得是！教训得是！小的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千秋！”
　　“肖南！”我血目而视，厉声喝道：“你与本尊的账，本尊还未追究！”

　　这厮，眼下这般光景还想与这废物求情！你是菩萨转世，专程救苦救难来的么！

　　“肖皓是么？你瞧瞧，方才你对他那般不敬不尊，眼下这位慈悲的活菩萨还在为你求情，你可开开眼，涨涨心，看看吧！”
　　说罢我抬手将肖皓“噗通”一声甩倒在地，恍闻天边有闷雷滚动，我望向堂外，泄露而来的天光暗淡喑哑。冷风卷起地上的血腥气打着旋儿，但又很快地散了出去，我叹出一口气，等下，怕是真要有一场大雨了。

　　那肖皓被我掷在地上，颈上的鲜血染透内衣的白领。瘫在地上涨红了脸咳嗽一阵，抬眼见我目色赤红，慌忙连滚带爬，缠上肖晏卿的大腿：“弟弟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对你！这家主之位是你的！我不与你抢！这扶正天官一职也是你的，我都不要了！好弟弟我错了！你快与千秋娘娘求个情，放了我吧！再说，你叔父帮你父亲执掌肖家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你叔父只我一个儿子的份儿上，你帮我求求情！帮帮我吧……”

　　“兄长你快起！”肖晏卿见此状，面色再难冷静，忙低手去扶肖皓，不料还是我手快，肖皓被翻手气泽一扯，我又将他一把拽了回来。

　　“娘娘饶命！”

　　“饶命？放心，本尊自然不会做有损道行之事。”

　　肖皓将信将疑，终于抬眼看我，目光相触，他忽然一阵愣怔。只片刻，肖皓突然似发了疯一般，挣脱开我的桎梏，哭嚎着：“鬼！有鬼！”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一声惊雷随他的哭嚎骤然炸响。

　　我这才瞧到，外面闷雷声声，天地晦暗。豆大的雨点猛烈而来，竟真的下起雨了。

　　“兄长！”

　　肖晏卿见肖皓冲进雨里，连忙唤道。他皱眉回眼看我，只一眼，那般埋怨，倒教我心里一冷。

　　肖晏卿叹息一声，不再理我。拿了把伞便追了出去。我见他头也不回的背影顿时心下犹疑，犹疑的是我方才是否太过激，让他见到我这般嗜血狠厉的一面？

　　如是想着，我心内竟是涌上一股失落。

　　收了尾巴和暴涨如刀的长甲，我在堂下的长椅上坐下，小七过来，用帕子给我小心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渍。

　　“娘娘何苦帮他，是他不诚实在先，隐瞒身份，是他斩杀了娘娘的坐骑鬿雀，如今，我见他还不领您的情，您还何必这般厚待他呢！”小七低声嚷着，我却什么话都不想说。

　　厚待？到底是我古道热肠，还是我对这个凡人有格外的厚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心口似乎有些空落，像是门外的凉风都吹了进去了。

　　我抬眼，内堂的帘子后面窸窸窣窣，露出一张偷望的小脸。那略显苍白似无血色脸上有担忧，有急切，但更多的是惧怕。
　　我动了动指头，示意小七。小七回身也看见家书。小七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将帕子放在我的手上，抬眼起身，转身去找家书去。

　　小七懂，关于我这般阴暗狠厉的场景，还是在梦里幻想比较稳妥。

　　小七走后，空落的大堂只剩我一人了。我抬眼望向堂外瓢泼一般的大雨，眸光也被天光染淡。

　　堂外，有冰凉的雨丝飘洒进来，沾湿了我半幅裙摆。但到底不如我心底冰凉，到底没我眼里的失落，惆怅。

　　我站起身，回眼看着这平日里嫌它有些拥挤吵闹的小小药庐。

　　眼下，这里竟是这般空旷起来。

　　我掐指一算，其实住下也没几日的，可是，怎么会这么不舍呢？

　　可是……不舍归不舍。到底也是到了我该走的时候了。

　　我走进雨中，没撑伞，也没用避水咒。
　　一声叹息融入那弥天盖地的大雨里。
　　怕是……不会有人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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