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风和日丽的天气哪来这么大风浪？”
　　“不知道。怕是遇上什么大东西了。”

　　肖成渊说罢，我连忙稳下呼吸，这才觉出脚底下的船板传来了不同于海浪颠簸的轻微震动。

　　我从肖成渊身边挣开，试探着往前迈了几步，但船体颠簸犹如簸箕，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学着肖成渊的动作，紧紧扣住船板的缝隙，艰难稳住身形。
　　“水里果然有东西！”
　　肖成渊点点头，又回头看看不远处家书所在的客舱，我见他眉心紧皱一阵，思忖良久，终于咬了咬牙，勉强艰难地往前摸索地走着！

　　“喂！你去哪？”
　　用这“寸步艰难”四字来形容眼下还真是不为过！颠簸太厉，饶是我被肖成渊拉扯，但每一步还是犹如走在摇晃的簸箕之上，还未等站稳，便又起了波澜。

　　我心里突然没由来地涌上许多惊惧。
　　我心道，毕竟我是狐狸，是旱地之物，这大海茫茫，无边无际，一想到那般深邃还脚下无依，我是打从心里没了底。

　　“走！去甲板上看看！”
　　“你疯了！现在上甲板去？！”我连忙对肖成渊嚷道！
　　“现在不去，这一船人都得给咱们陪葬！”
　　……
　　肖成渊见我不说话，拽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我觉出他的手心温热且干燥，反倒是我的手，连指尖都是凉的了。

　　肖成渊停住脚步，回眼看我：“千秋娘娘害怕了？”

　　“谁……谁说的！我堂堂不周山的狐仙大家掌，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害……”
　　不等我说完，那船身又被一道劲浪搅得险些翻了过去！我被掀得一声尖叫，肖成渊就势猛地一用力，我便重重跌进他怀里！
　　我的鼻尖又磕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之上，酸的我直想掉眼泪！

　　我疼得气愤，抬起头刚想发火，却被肖成渊一只大手将我的头又摁回了心口。我抗拒地挣扎几下，可这厮的手劲儿是真的大！我正想着要如何能推他一把还是踢他一脚，一声有力似鼓点的声音传来，我霎时安静下来了。

　　因为我听见了从肖成渊心口传出的，是不下于我的激烈心跳声！

　　他也在害怕么？

　　我不再挣扎，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要跳出嗓子的心平稳下来。我闻见我的周身弥漫在肖成渊身上特有的气息里，闻着闻着，心里也似乎有了着落般不再那么躁动了。

　　我抬起眼，肖成渊亦在低着头看我。光线晦暗，但他目光明亮，饶是他心跳得再剧烈，面上神色却似深海一般，波澜不惊。
　　他捉着我冰冷的指尖，低声地对我说道：“有些事情，即使再害怕也要去面对。因为倘若你不去做，就没人替你去做了。”

　　说罢他目光一闪，趁着船体被海浪抬高的间隙，拉起我，猛地往舱外冲去！

　　这一路，船舱摇晃得厉害。一路上，我能听见许多女人和孩子的哭喊，混着男人们高亢的咒骂与吆喝声，嘈杂且慌乱。

　　我和肖成渊跌跌撞撞地在甬道里向上奔跑，肩膀不时地撞在墙上，但谁也顾不了疼痛了。

　　家书的房间离甲板其实不远。但我还是觉得那段路真是无比漫长。

　　等我们跌跌撞撞地上来，我回望着那一段黑暗的甬道，那里灯火早被摇晃得熄灭，合着晦暗天光，宛如一只巨兽，扬着黑洞洞的嘴，张大了，等着人进去。

　　此时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尽管我们所搭乘的这艘是商船而不是正规的客船，但船上所载的客人还是不少。

　　我和肖成渊找了船舷处稍稍稳定住身形，我抬头向上看去，此时宽阔无垠的海面上空，天色漆黑如墨！我虽不知现在行至何处了，但是掐指算算，现在也只不过是日落时分，按行程，我们要明天早上才能到龙王岛。

　　船体还在脚下不停地摇晃，摇得人觉着内脏都被搅在一起了。

　　我环顾四处，看见一身华服的船老大正带着许多水手聚在船头跪拜焚香，刚点起火折子，就被溅起的大浪扑灭。
　　“是龙王！龙王发怒了！”不知谁一声大喊，霎时尖叫声哭泣声水浪声风啸声在我的耳边又响成一片！

　　我望着苍茫滔天的漆黑水浪里，隐约可见有个蜿蜒身影在搅动天地，心里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打起了鼓。但肖成渊却始终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透过我的手心，我能觉出他是想让我觉得能稍稍安心一些。

　　我被那些绝望的哭喊之声扰得烦闷，头发在风里纠结地飞舞，我侧脸避着风对肖成渊喊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肖成渊摇摇头，风声太大，他亦是对我喊着：“你也不知道吗？”
　　“离得太远了！我看不见水里！”

　　正说着，我只听不远处一声隐约的清脆呼唤破着风声微弱传来，我向那边张望去，正巧看见小七和金果儿手拉手，从大船的外舷一侧往我这边小心移动。

　　“公子！”虽然举步维艰，但说话间，她们已经快到近前了。

　　“你们怎地在这里？”
　　“说来话长，公子！水里的是条不知怎么发了狂的青蛟！”
　　“青蛟？发了狂？”我看着那风浪里隐约的蜿蜒身影，的确是个大蛇的模样！
　　“是啊！如果不赶紧治住它，咱这一船人都得被他折腾到水里去了！”

　　我避着风浪去看肖成渊，心想若要在苍茫的水面上打斗，我却是十分没有把握的！此处不比陆地，我终究不善水性。而换做陆地上的他处，莫说青蛟，就是真龙我也有办法与他痴斗一番！

　　但这苍茫水面，我等只剩这一叶扁舟。莫说痴斗，我连松手都是万万不敢的……

　　“你有什么办法？”从海上鼓来的大风凛冽，我向肖成渊靠近了些，几乎是附在了他的耳边说道。
　　“有是有……”肖成渊望着一片风云搅动不息的苍茫水域，沉着说道：“只是这一船的人，实在让我难出手！”
　　肖成渊说完，我也领会他的意思。我皱眉环顾四周，瞧见甲板上如我们一样的，仍攀附着许多惊恐的男女，甚至还有孩子！肖成渊的意思是，我等毕竟不是寻常武斗，若在不经事的凡人面前与那青蛟斗法，传扬出去，终究太过显眼，并不是什么好事……

　　“结界？”我问道。
　　“不可，现在我们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布阵了！”
　　“公子！！我和小七有办法！你们不用操心这些凡人，只管去治住那只青蛟就好！”
　　说话间，我只见金果儿从腰间掏出一条金灿灿的黄金绸子，她双手攥着黄绸扥紧几下，一甩手，便用那绸子死死缠在了大船的桅干之上。
　　她用那绸子系住小七腰身，稳住了她二人的身形。小七双手得空，忙闭上眼单手护掌。顿时，我便见小七的指尖涌出许多如丝黑雾，尽管那大风相当强劲，却不曾吹散那雾气半分！

　　随着小七掐诀吟咒，那指尖黑雾越来越浓，弥散的范围也愈来愈大。待那黑雾足够浓郁，小七骤然瞪起双眼！那一双眼里再无白地，漆黑宛如两眼黑洞。她嘴唇快速翕动着，偶尔泄露几声不成调的咏唱消散在大风里，而那雾气便随即迅速朝人声处弥散而去！

　　而此时，不等小七合掌，我只见甲板上平地兀自生出许多树木枝桠！那枝桠相生相缠迅速结成一张严密大网，船舱内亦伸出许多藤条，挽住甲板上将倒下之人的腿往船舱里拖去！

　　我见肖成渊面上有隐约惊讶之色，心内顿觉舒畅了许多。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回眼，我道：“是不是小看她们俩了？”

　　肖成渊听罢清淡一笑，见甲板上终于被清空，没有了哭喊声扰人心神，我俩稍稍站稳了身姿，便由着他拽着我，沿着船舷往船头走去。

　　我俩迎风立在船头往水里张望，这才看见如沸水般鼓动的海水里，一条劲青似黑一般的巨大蛇形身影在水里翻滚搅动。我瞧着那青蛟的个头真是不小！光是一双赤红的眼便如盘儿那般大！一身青鳞闪着冷冽寒光，身形翻滚搅动，便能惹起巨大风浪！

　　便是它想把这一条大船整个掀翻！

　　肖成渊松开我的手，大风鼓满我俩的衣衫，如两只振翅欲飞的鸟儿。

　　“害怕吗？”肖成渊转头问我道。
　　“你觉得呢？”我扯起嘴角一笑，迅速掐指，一道天雷劈下，炸起一片滔天水花！
　　那青蛟似乎被我震慑，迅速隐到深海中去。没了它搅动水浪，大船也稍稍稳定。

　　“可是，我没带剑。”
　　“什么？！”我瞪起眼睛：“你？没带，剑？”
　　肖成渊苦笑一声：“你忘了昨天你去吃茶没带钱，将我的剑押在茶肆了么？”
　　“呃……”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我扶额，谁让我俩昨天出门都忘记带钱了呢……
　　“那怎么办？”我苦恼一声。真是悔不当初！
　　我心道在这苍茫的大海之上，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我虽能御风而飞，但到底不如脚踏实地自在。
　　“千秋！”肖成渊突然唤我。
　　“干嘛！”我真是没好气了。
　　“伥卿剑借我一用！”
　　我听完心血一滞：“你疯了？你镇不住它！”

　　肖成渊转过头，神色依旧自然清淡，他看着我似是在盘算什么，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便越不自在起来。

　　忽然，他轻叹一口气，伸手拽过我的手腕，我正诧异，却见他薄唇微启，翕动了一声：“得罪了！”

　　我一怔，只这瞬间，肖成渊张嘴便在我的手腕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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