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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雨初歇的清晨,街上的行人很少,叶雪烛又有心捡着小街小巷走。因此,从慎王府到北城门的这一路,她几乎没碰上什么人,也未引起注意。
这个时辰,进出城门的人不多,叶雪烛很快就顺利的出了城。
叶雪烛前脚刚出城,后脚便有一个城门看守,匆匆赶去城守府报信。
寒宵城如今这一批城门看守,就只听说过明烛儿的名号,却未见过本尊,并不知一早出城的那女子,就是传说中的“边城明烛”。
他们之所以急着赶去城守府报信,是因为府上的卓熠卓公子早有交代,若有人持慎王府的腰牌从北门出城,一定要即刻向他禀报。
几个城门看守可不敢得罪他们这位城中“太子爷”,对“太子爷”的吩咐,自然是言听计从。
*
出城以后,叶雪烛一路往北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走到她此行的目的地——北郊墓园。
这片墓园里埋葬的,全都是死于五年前那场屠城事件的无辜百姓。
辰时二刻,墓园的看守照例来园中巡视时,惊讶的发现园中一那排排墓碑,竟然都焕然一新。
不仅碑身都被认真擦洗过,碑上的字也都用朱笔重新描过。不止如此,坟头上的杂草,也都被一棵不落的拔除干净。
那墓园看守心里纳闷,今儿既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距离六周年祭也还差好几个月,这些亡者的家里人,是约好了还是赶巧了,怎么都选在今日来祭拜。
说是祭拜似乎又不太正式,墓园看守一路走一路观察。
来这里祭拜亲友的,通常都会带上香烛,再带上逝者生前喜爱的吃食酒饮供在坟前,而这些被擦洗过的墓碑前却干干净净,别说供果,连根香都没有。
墓园看守正困惑挠头,忽然望见不远处的墓碑前蹲着一个人,一个头戴帷帽的人。
只见那人从墓碑前缓缓站起身,走到相邻的一座墓碑前又蹲下身来,然后便开始用手上的布巾,埋头擦拭墓碑。
瞧身形,那应该是个女子。
在将墓碑擦的一尘不染后,那女子又取来笔,沾上朱红色的颜料,把墓碑上的字重新描过,接着便双膝跪地,冲墓碑端端正正地叩了一个头,然后起身走向下一个墓碑,继续擦碑,描碑,磕头。遇上坟头生了杂草的,还会一棵一棵认真拔掉。
墓园看守之前的疑惑算是解开了,但更大的疑惑却来了,这女子是谁?为何要做这些事?
瞧这情形,应该天没亮就过来忙了。
墓园看守本想上前一问究竟,却见女子一举一动都透着虔诚,竟有些不忍心去扰她。
这厢正犹豫,忽然见十好几个青年男子,气势汹汹地闯进墓园,四下张望一番后,便直直地朝正在描碑的女子走去。
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的墓园看守,下意识的躲到一旁的树后暗中观察。
待那伙人走近,墓园看守才认出,为首的竟是他们寒宵城的“太子爷”,卓熠卓大公子。
再看那身量纤纤,一身素衣,头戴帷帽的女子,墓园看守心中突然有个猜测。
昨日傍晚,在南城门发生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如今寒宵城中应该无人不知,明烛儿回来了。
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明烛儿?
见以卓熠为首的那伙人,已经逼近那疑似明烛儿的女子身畔,墓园看守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卓公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瞧这架势,难道要在这里杀人不成?
墓园看守心下大骇,赶着就要去喊人来救命,才匆忙转过身却又犹豫着停了下来。
这卓公子可是他们寒宵城的一霸,除了当年的明烛儿,哪个敢公然与卓公子叫板。
他就算去喊了人过来,顾忌着卓公子平日的厉害,只怕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如此,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见死不救?
墓园看守心里天人交战,神情焦灼地绞着双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墓碑前,叶雪烛一手托着颜料碟,一手持笔,正认真细致地描着墓碑上的字。
卓熠走到近前,盯着头戴帷帽,半蹲在地的叶雪烛,冷哼一声,讥嘲道:“你这样挡着一张脸,是没脸见人吗?”
叶雪烛没接话,甚至没瞧卓熠一眼,依旧一笔一划,专注地描着碑上的字。
被无视的卓熠脸色立刻就沉下来,攥着拳头恼羞成怒的大声吼,“叶雪烛你聋了不成,没听见我与你说话!”
叶雪烛这才趁蘸颜料的工夫,抬头往卓熠那边瞥了一眼,“卓熠,你等一等再说。”
卓熠一怔,眼中原本极为纯粹的怒意,瞬间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所取代。
印象中这还是叶雪烛头一回正经喊他的名字,不是混球,也不是乌龟小狗,而是卓熠。
卓熠气到几乎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一点一点慢慢舒展开来,竟真就依着叶雪烛的话,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叶雪烛将那座墓碑描完。
描好最后一笔的叶雪烛,缓缓吐了口气,将手中的笔和颜料碟轻轻放在地上,而后起身。
因保持一个姿势蹲的太久,双腿有些僵麻,头一次起身没有成功,叶雪烛又试一次,才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
任身上如何酸痛无力,她也站的笔直玉立,既不失闺秀气质,亦有军人风度,这与她自幼接受的教育密不可分。
叶雪烛摘下头上的帷帽,目光坦荡地看向卓熠,“你要跟我说什么,快说吧。”
叶雪烛过于冷静的表现,反倒令卓熠感到有些莫名的焦躁,那些原本张口就来的恶言恶语,竟硬生生地梗在了喉咙里。
北郊这座墓园,埋葬着所有在那场屠城事件中丧生的普通百姓,一共三百一十八人。
叶雪烛已经擦净并描新了八十一座墓碑,还有二百三十七座墓碑没有照顾,她眼下没工夫,也没闲情跟卓熠在这里虚耗,于是在与只是瞪她,却一言不发的卓熠对视了片刻后,叶雪烛又道:“如果你是来逼我去死的,那就请回吧。”
刚预备指着一旁的墓碑,逼问叶雪烛,“你若真觉得惭愧,为何不一头碰死在这儿,以死谢罪”的卓熠,再一次说不出话来,气得他咬牙切齿,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叶雪烛依旧是一副从容模样,不卑不亢的对卓熠说:“若你没有旁的话要与我说,我这儿倒是有句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面色铁青的卓熠,不耐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原本站得笔直的叶雪烛弯下腰,冲他深深鞠了一躬,“卓熠,对不住。”
卓熠明显一惊,双脚局促地在原地挪动了两下。
在赶来北郊墓园的路上,卓熠心里猜想,叶雪烛或许会对他这个不速之客,视而不见。
或许会像昨日那般,与他唇枪舌剑一番。
也或许会像少时那样,一言不合就出手揍他。
他想到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叶雪烛会主动向他低头认错。
“明烛儿,你起来!”卓熠怒道。
叶雪烛慢慢直起腰来,目光清和地看着卓熠。
这么多年来,连做梦都想叶雪烛给他低头服软的卓熠,此刻却并未感到夙愿得偿的欣喜,反而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一脚踢翻一旁墓前的香炉,怒红着双眼朝叶雪烛吼道:“说对不住有什么用!你赔我一双好腿!”
叶雪烛摇头,“赔不了。”
“那就让我也废了你一双腿!”
“好。”
好?
卓熠再一次愣住,是明烛儿疯了,还是他耳朵坏了?
“你说什么?”卓熠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雪烛问。
“我还有事没忙完,等我忙完以后,你再废了我这双腿。”说罢,叶雪烛便俯下身来,将方才被卓熠一脚踹翻的香炉,捧回去放好,又对杵在跟前一动不动,有些碍事的卓熠说,“你先让开,别碍我办正事。”
卓熠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让了让,让开以后他立马就后悔了。
娘的!他为什么要对明烛儿如此言听计从!
“你……”卓熠指着蹲下身来,忙着清理坟前野草的叶雪烛,本欲破口大骂。
那最腌臜恶毒的话都已经到了口边,最终却变成一句不耐烦的,“你快点儿!”
“嗯。”叶雪烛应下,加快了拔草的动作。
卓熠身后,一直面色阴沉的薛世才再也按捺不住,走上前与卓熠说:“公子何必对她这般隐忍客气,这小杂种向来诡计多端,八成是故意在此拖延时间,等救兵来,公子千万不要中她的计。”
闻言,还没等卓熠有所反应,叶雪烛就一把扔掉手中的杂草,猛地站起身来,目光森幽地瞪着一脸无赖相的薛世才,“你才是杂种!不对,你连杂种都不如!”
薛世才被叶雪烛瞪得心里一阵发毛,不安地咳嗽了两声后,才又恶狠狠地回瞪叶雪烛,继续撺掇卓熠,“公子,事不宜迟,为免横生枝节,还是尽快动手的好。”
卓熠迟疑,“我方才都答应等她……”
“公子难道是心软了不成?”没等卓熠把话说完,薛世才就眯着一双三角眼逼问道。
“谁……谁说我心软了!”卓熠立即否认。
“那就请公子赶紧动手。”薛世才赶着说,赶着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抽掉皮鞘后,反手递给卓熠,鼓动说,“公子只要用这个挑断她的腿筋和脚筋,您的大仇就算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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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勤奋的作者君出来冒个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