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烬

作者: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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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之夜



      辰时末刻,骠骑大将军寒祁于府中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入宫中。

      玉阶之上,琼楼飞檐之下,君王叶霖将缨妃丢在身后,独自凭栏看着脚下的皇城。寒祁的死宣告着他夅国又折损一员大将,这已经是近年来第三个被无端刺杀的将军了。可恨追查凶手多年却一无所获!

      如此下去,军心动摇,朝中无大将,他夅国还能否与北良一战?继位十五年,在这个寒意料峭的上元佳节,他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危机。

      缨妃孙棠身姿婀娜,细手纤纤,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如月辉。她披着狐狸领子的朱色菱纹缎面斗篷,头戴金桃团花簪,脚踩织锦翘头履,定定的伫立在殿门前。

      她看着叶霖负手而立的背影,那冕旒上的珠串随风飘飘荡荡,忽然才感觉到君王亦并非神明,并不总能岿然不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殿下,风寒露重,我们回去吧!”她走到叶霖的身后,唤道。

      叶霖转过头来,微微眯眼瞧着她,眼尾丝丝皱纹浮现。他道:“寒将军一死朕心中悲恸,今夜的设宴取消了罢。”

      侍立在五步外的太监总领顾俊拱手哈腰,道:“是!”

      叶霖将手伸向孙棠,叹了口气说道:“在后面站了这么久,爱妃在想些什么?”

      孙棠有些讶异,缓步上前扶着他的臂弯,举止亲昵而轻柔。她抬头看着他的眼,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回道:“臣妾在想怎样才能让殿下一展龙颜?”

      叶霖呵呵笑了笑,却没有几丝温度,低头睨着她,问道:“皇后今日怎么样?”

      孙棠敛眸,神色凝重:“比昨日好些......”

      叶霖吐了口气,化作一团烟雾消散于空中。他凝视着她头顶的团花金簪,那一缕缕柔顺黑亮的青丝,心中却想的是皇后张氏头顶的白发和她常别的红木簪。至少两年了,张氏卧病之后,他再未见她盛装过。

      孙棠素来机敏,洞悉出他眸中的柔情并非是因自己而生。她便靠向他的怀里,语气轻柔的说道:“纵然姐姐身体不适,但上元佳节宫中放河灯的习俗不能废,臣妾早已向姐姐请示过并代为打点了。殿下若是有心,可邀姐姐在宁渠旁设席赏月放灯祈福。”

      叶霖会心一笑,她总是能轻易的看穿他的心思。只是张氏早有借病与他生分的意图,他纵有心悔过,依她清高孤傲的性子,恐怕如今已无回旋的余地。

      他顿了顿,转移话题道:“深儿和筠儿呢?”

      孙棠心中舒了口气,笑着回道:“早晨二人先后来我撷思殿请过安,都交了底,说是要携三两好友出宫逛逛夜市。”

      叶霖摇摇头,若有所思道:“筠儿明朗落落大方,朕从来不担忧他。只是深儿心思太重......”

      “太子沉稳内敛,未必是坏事。”孙棠面上莞尔,心下不禁想,张皇后虽然早已失宠,可她的儿子叶深如今却稳坐东宫。三皇子翊王叶筠离弱冠也已不远,相信不久之后便要搬出宫中。而她尚仅有五岁的幼子四皇子叶诘,往后的路又该如何呢......

      玉珩,南夅之都,千百年来不变的富庶繁华之地。此城之璀璨,即便是如今北良的京都行川加上舒国的繁烬城,都无法与之媲美。

      夜幕,在数十万目光的期待中如约而至。

      皓月当空,华灯初上。城中数不清的人流攒动,看不尽的商铺小贩叫卖着货品。长街之上,时而酒香甘冽,时而脂粉味浓。每过几百米便有人群扎堆,细看之下,皆是猜灯谜,对对子,赋诗作画或者绳圈套陶瓷、射镖射箭、戴兽头面具摸人之类的把戏。

      形形色色的花灯被扎在房柱上,悬挂在树梢上,亦或被捧在少男少女们的手心里。一簇簇火光姹紫嫣红,在高处望去真是犹如天上的繁星坠落凡尘,渲染着这座不夜之城。

      酉时二刻方至,妄河两岸霎时有烟花一齐怒放。只听轰隆隆的一声声,栗子大小的火星子此起彼伏,在长空中炸开一团团的火花。映照在河面上,与结队的花灯相衬,好不璀璨夺目!一时间引得百姓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的拥过去观看。

      这时正走到长阑街上的一位青铜门侠客酒少突然啐了一口,朝同行的一位刚结识不久的壮士谭浅说道:“我呸!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谭浅扭头看了他一眼,咧嘴似笑非笑的回道:“那当然了,这可是京都,外面的战火烧的再烈也烧不到这里。阁下说话还需注意些,你瞧那些官兵!”

      身材浑厚的酒少不屑的咬了咬牙,声音不降反提了不少,道:“我怕他们?一群领着官家银子的饭桶!”

      身量高出半头的谭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看来青铜门近年来突破不少啊。”

      酒少忽然站住脚,刻意提起腰间的佩剑瞅了瞅,说道:“在罄州,谁敢动我们青铜门中弟子的一根手指头,管叫他全族人头落地!”

      谭浅暗自欷歔,不过是趁乱扬威的主,却也不与他争论。

      二人又行了一里路,忽见眼前几匹快马急速掠过,带起一阵寒风拍在他们脸上。酒少正欲破嗓骂去,睁睁眼却发现人已走远了。

      “真好看!”谭浅忘我的伫立在原地,自言自语的感叹道。

      酒少宛似丈二的和尚,心里嘀咕着问道:“你说前面过去那几个人?不就是几个女人么!”

      “阁下刚刚没瞧见领头那个姑娘......”谭浅渐渐回过神来,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有点对牛弹琴,便打住闭紧了嘴巴,独自加快脚程。

      “少宫主,前面就要到了。您与白狸她们先去观赛台,今夜少不得要通宵达旦了,属下去买些吃的,稍后再与你们会合!”红狸驾着马,一边说着一边从左一的位置退到了队伍之外。

      李嫣然没有停下,便是默许。倘或她猜的没错,红狸还是惦记着母亲的下落,想去母亲的大仇家千阳门帐下打探消息罢了。

      “少宫主,是否加派两个人跟随左使?”一身过膝白袍,腰系蹀躞带,扎着高马尾的白狸追问道。

      “不必!”李嫣然说着,手中的皮鞭一挥,饮雪马似离弦之箭般加速疾奔。

      一刻钟后,紫伶宫一众十余人到达剑圣大会场。

      这里还哪还有条街的模样!看来早已被移为一片平地。除了远方稀稀落落的几排竹子,放眼望去,仅剩人山人海。

      细看下来,光是驻扎在外围的帐篷便有上百个。往内便是木栅栏隔开的一条条观众看道,呈一个巨大的扇形围绕着中央比剑场。其间有一座约有三丈高的主楼,楼顶上悬着一柄两人高的铁剑,剑身以无数铁链枷锁捆缚。

      主楼两侧分别紧挨着一丈余高的一座木塔,塔顶安着青面獠牙的兽头像,塔内架着篝火,下垂的飞檐上挂满了灯笼。中间的主楼则分为上下两层,统共有十个左右无窗的雅间,恐怕是对为此次大赛出过财力的权贵专设之席。

      李嫣然没有想到响彻天下的武林第一赛事,如今却更像是权贵们眼中的一场游戏。不过,既然她的目的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她自然得欣然接受。

      “快瞧,那是什么门派?”

      “真是孤陋寡闻,我听说上一届的前三甲便是个蒙面女侠摘得。”

      “胡说,前两届剑圣大会我可都有亲临现场,怎么从来也没见过这个全是女子的门派!”

      “就是,唉,这大会啊是越来越鱼龙混杂了。原先是规定十五州每州最多可有三个门派名额,凭的那是真刀实枪的本事!现在可好,只要交得起银子买个参赛资格就能入场......”

      “谁说不是啊!看看,那楼上一个个锦衣玉带的,谁还愿意白花银子呢?这世道哪有什么大善人。”

      ......

      白狸作为右使,一直是第一个护在李嫣然身前的。这乌泱泱的人群里七嘴八舌的人她也瞪不过来,只狠着手腕提剑为李嫣然开路。

      李嫣然耳力高于寻常人不少,方才听人提起买入场资格,她心下暗骂,可不是白白花了她一百两银子!

      大概又过了两刻钟,李嫣然已孤身坐定在参赛门派席位中。隔着帷帽下的轻纱,她扫了周围一眼,千阳门的莫掌门果然还没出现。看来路上听闻的关于千阳门遇袭一事也并非空穴来风,难道真的是娘?她暗暗想着,若真如此也好。

      这时,铜锣声响起,一张硕大的红布从空中抛开,一瞧上面仅有两个大字——开赛。

      大会的主持是玉珩第一门派宿月楼的楼主佟啸,他眼下正值不惑之年,是个一等的剑术师。如今他成了郡主的公公,已然不再过多参与江湖之事。

      李嫣然所在的位置恰好在主楼之下,她不禁抬头看了看,那第二层左数第三间的雅间里俨然坐着一位和她一样戴着垂纱帷帽的女子。对方正拿着酒壶给邻座的一位青年男子斟酒,那男子的面容颇有几分清俊,衣着打扮看似不俗。

      既然宿月楼主在,那位被奉为座上宾的女子很可能便是一向醉心于武学的郡主叶绯。她旁边男子的身份也肯定不简单吧,李嫣然如是想着,便听得自己的名字被念到——

      “下一场罄州青铜门对玉珩紫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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