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不殊途

　　一抹深红色的夕阳挂在运河之上，西斜的阳光把运河边树木的影子投射在运河的虹桥上，洛长离站在阳光投射的阴影里，手中捏着一个布偶发呆。

　　这布偶还是她闲来无事之时做的，那时候她决心要做出一个最好看的布偶，既然要做最好看的布偶，那当然要参照最好看的人做，只是布偶做出来后，她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总算是找到你了。”凌渊喘了口气，“咦，这是什么？”他伸手夺过了洛长离拿着的布偶。

　　“还给我。”洛长离回过神来，欲夺回布偶。

　　他却跳开了几步，看着布偶揶揄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布偶，不会是你做的吧？”

　　洛长离咬牙不语。

　　“针线蹩脚，绣工也粗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你做成这么难看的布偶。”

　　洛长离幽幽的目光投了过去，“再说你就死定了！”

　　她那目光像是要吃人般，凌渊赶紧把木偶扔了回去，“我不说，不说了，你的宝贝还给你。”

　　洛长离接过木偶，又端详了一次，话说真有那么丑吗？

　　“有没有我的？”凌渊笑嘻嘻问道。

　　“什么？”洛长离不解。

　　“布偶呀。”

　　“没有。”

　　“真得没有？我不信……”他说着想要在洛长离身上找出另一个布偶来。

　　洛长离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吼道：“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周围空气立刻沉了下来，连风似乎都静止了，她自己也怔住了－－那股火气明明不想朝他发泄的。

　　他眸中闪过的一瞬的震惊和失落，转而吟吟一笑，“我逗你呢。”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洛长离垂头自责道。

　　“无妨无妨，只要你能开心，多推几下我也乐意。”说着他挺挺胸脯，大义凛然道，“来吧”

　　洛长离失声一笑，手肘碰他道，“我可怕我这一手下去把你的五脏六腑震碎了，到时还得我来给你收尸，多不划算。”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见她恢复如常，凌渊松了口气道，“长离大仙，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个这样布偶？”

　　“……你不是嫌弃它丑吗！”洛长离磨着牙道。

　　“丑是丑了点，但你只给慕辞做，是不是太偏心了？”他脸上仍泛着笑意，只是笑意略带苦涩。

　　“……我现在后悔了，所以，”她的嘴边带着笑，目光却寒峭如霜，转身，一抛，布偶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妙的弧线，落入了水中，“不如扔了。”

　　她走下了虹桥，步入了长街的人群中。

　　布偶渐渐沉入水底，凌渊淡淡地苦笑，“真希望被你做成布偶的倒霉人是我啊。”

　　九月初十酉时，西水港码头聚集了百来号各家捉妖门派的弟子，有些人在疏导运河上的船只，还有在运河边布阵的，一旦天色暗下来运河上无人后他们便开始行动。

　　即将落幕的斜阳拉长了一个孤单的身影，她空手而来，身上也无兵器法器。

　　金逐温看见她，揶揄地笑着，“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两个同伴呢，不会是因为害怕丢下你跑了吧？”

　　金逐温还是金逐温，依然是那么趾高气扬嚣张跋扈，只是洛长离却不像以往那样神采飞扬了，她只是淡漠地应了声，“我一个足够了。”

　　“就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金逐温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洛长离置若罔闻，目光遥遥远远，没有个落点。

　　“既然你的同伴不来，干脆你就认个输，毕竟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把小命丢在这里也可惜。”金逐温敛了笑容，态度少有的认真。

　　洛长离却神游在外没听见他说的话，直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听师兄们说水里妖兽很厉害，你一个人小心些。”

　　洛长离竟有些恍然，想不起她是谁，直到看着她和其他金氏子弟走远了，她才记起是当日酒肆里见过的腼腆姑娘。

　　晚秋时节的夜色总是来得很早，天很快暗沉了下来，运河上刮的风带了些凉意，水底下隐隐有妖的气息传来。

　　众捉妖师摩拳擦掌着，扬名声于四方，振门派之雄威，就在今夜此时了。

　　“行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后，数百人御剑飞行在河面上，一致打开了手中网袋，取出鸭鹅等活物，割开其脖子上动脉，将血洒向了河面。

　　河面上顿时染上了一层血红之色，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飘散，他们又将剩余的鸡兔等活物抛进了水里，等待着猎物的上钩

　　半盏茶后，水面泛起了波澜，众人，水面下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游了过来，河面上的晕圈不断地扩大，霎时间滔天巨浪不断翻滚着，妖兽慢慢地浮出了水面。众捉妖屏气敛神，准备擒拿妖兽。

　　波浪越来越大，猛地一道白色水柱冲天而起，携带着漫天的水珠。水雾散去后，河面上的鸡兔等活物全都不见了，妖兽慢慢地沉进水里隐遁，但已有捉妖师启动了阵法，将妖兽困在了结界中。

　　众人这才始见妖兽的真面目，它的体型庞大，体态类似玄武，脖子不是很长，上方就是兽头，兽头奇大无比，比那三四株千年古树合抱起来还要大，兽头上两颗眼珠如铜钟兀自转动，嘴里的两排尖锐獠牙上流淌着青色的粘液。

　　御剑的弟子纷纷取出箭囊里的箭朝着妖兽猛射，射到妖壳上箭与妖壳擦除了剧烈的火花，还有的箭射在妖兽的鳞片上，但却无法穿透厚重的鳞片刺入骨肉。

　　金氏子弟也在岸边放着飞箭。金逐温射箭速度极快，一连三发，射的极准，但是射出的箭却纷纷失效。他停下了射箭，观察着水上形势，发现妖兽全身附有坚硬的黑色鳞片，故无论是箭还是其他武器都无法伤它分毫，唯一没有鳞片覆盖的就是，“头部，攻击妖兽的头部，那是它的软肋！”他大声喊了起来。

　　众捉妖师纷纷朝着妖兽脖子和头猛烈攻击，妖兽吃了几次痛后，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用头部疯狂地撞击着结界，五六次后，结界不堪撞击被破。

　　妖兽双眼发出黄色光芒，尾巴四处狂扫，它的尾巴不粗壮有力，而且很长，能够反向伸至头部，如同一条覆着鳞片的巨蟒灵活游动，仔细看去，这些鳞片上还遍布着尖刺，这些刺形如短棘，虽不是很长却锋利无比，足够刺穿一个人的身体。

　　妖兽的长尾疯狂摆动，经过之处如同狂风扫过，一些法力低微的捉妖师被扫到后五脏六腑都震碎了，还有些被短棘刺穿了身体，血淋淋挂在尾巴上的。

　　一些门派的年轻弟子哪里见过如此厉害的妖兽，不由萌生退却之心，偷偷溜走，还有些捉妖小门派原本也只是为了博个“重在参与”的名声，如今见敌不过妖兽便有计划地后撤了，更卑劣的是有些捉妖门派隔岸观火，装模作样地放几支箭便想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些沽名钓誉之徒！”金逐温重重呸了声。

　　洛长离站在岸边未动，一直研究着那头妖兽，她发现尾巴是妖兽最有力的武器，但是最致命另有其他，是透明的触手。

　　有些捉妖师卷入水中，被一些东西给缠住了身体，这些东西就是遍布妖壳四周的触手。这些触手是透明状的，不易被人察觉，可以自由伸缩，它们一旦感受到水中有异样就会迅速游伸过去，然后把异物死死地缠住直至不能动弹。很多掉入水中的捉妖师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淹死了。

　　“妖兽的武器是尾巴，我带六人去后面吸引妖兽长尾，其余的人攻击它的头部。”金逐温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攻击方案。

　　“宗主！”金氏子弟齐齐喊了起来－－谁都知道去妖兽后面吸引长尾是最危险的，而金小宗主是他们金氏一脉的继承人，他们又怎能服从这样的命令。

　　“听我号令，不服从者立刻逐出金氏！”金逐温神色肃然。

　　金氏子弟见状，再无反对。

　　“我金氏一脉扬名四方的时刻到了！”他举剑高呼，如同是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威风凛凛，一呼百应。

　　金氏弟子被他感染，亦是举剑同呼，誓与妖兽血战到底。

　　洛长离瞥了他一眼，笑了笑，这金逐温倒也有几分骨气，不像那些已经撤退的贪生怕死之辈。

　　是时候，自己也该行动了。

　　她飞身而起，身轻如燕，一路踏浪行空，蓝色灵蝶从指间飞出，随身而行。

　　因为过于华丽的出场方式，众捉妖师纷纷侧目而视，她耀眼的身姿让捉妖师心中留了个意，然后又继续投入与妖兽的搏斗中。

　　洛长离来到了兽壳与妖尾的连接处，此处是倾斜位，极不好站立，她以虚步点地，手一挥，灵蝶化为一柄刀刃。

　　她意欲直接斩断妖兽的尾巴，却不想附近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游了过来，在她举刀之时紧紧地缠住了手中的剑。

　　眼看越来越多的触手朝自己而来，她旋身而起，利刃也变回灵蝶，但那些触手显然不想放过她，竟跟着她飞了起来。霎时间空中像是绽开了一簇簇的珊瑚，她不断地躲闪着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触手。

　　“上来！”金逐温御剑飞过她身边，一把将她捞起，但触手同时也缠住了金逐温的飞剑。

　　“试试火攻之术。”洛长离提议道。

　　金逐温点了点头，立刻施法，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触手根本不怕火，他苦笑一声，抽出飞箭，一连三发，精准地刺断了触手。

　　“金小子，我还以为你就是个绣花枕头，想不到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彼此彼此，之前我说你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现在看来也有倒也有几分巾帼之姿。”

　　洛长离摆摆手笑道：“巾帼之姿就算了，仙风道骨倒是可以配得上我。”

　　“哈哈哈，你还真是不客气……”

　　两人处在同一把飞剑上，闲情雅致地互相吹捧着对方。

　　“小心这边。”洛长离看到了左边袭来的长尾，善意提醒道。

　　金逐温脚下飞剑急急一转，有惊无险地擦过，“长离姑娘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金氏一脉？”

　　洛长离似笑非笑道：“你不怪我当日让你丢了面子吗？”

　　“大丈夫才不会对这种小事耿耿于怀。”金逐温道，又朝着妖尾射出了三支箭。

　　洛长离挑了挑眉，倒是对他另眼相看了。

　　“好啊，以后我无处可去，就加入你们金氏一脉。”

　　她随口一绉却没想到金逐温信以为真，转身对她一笑，“一言为定！”

　　“先不要定了，还是先保命要紧吧……”洛长离掰正他的头，站在剑上瑟瑟发抖。

　　御剑飞行本就极耗费真气，更何况他还一直用真气攻击着妖尾，长此下去真气定难以为继。洛长离觉得自己还是走比较安全，于是道：“本大仙先行一步。”

　　身形一变，她已飞向兽头那边。

　　在方才的战斗中，她看到了嚣张跋扈的金逐温却有着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有众多的捉妖师力虽薄，却仍竭尽全力与妖兽一搏，这些人无论是强还是弱，心中是怯亦或无畏，始终都没有撤退……

　　这才叫做，真正的勇士！

　　她的心中有烈焰在燃烧着，全身热血沸腾，她决心抛却先前所有杂念，决定于专心降伏妖兽，只是乱她心者，是否又会为她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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