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记

　　新的话本出炉了，一下子就广为传布，市井坊间到处都说着这新话本的话题。

　　魏丁躲在了柳庄养伤，但是又出不去，只能扮成船夫混在其中，所以也听到了不少新话本的话题。今天他依旧在船上忙活，旁边的几个人就聊了起来。

　　“我还道这个魏丁是什么一心一意的人，想不到这么的狼心狗肺。”有人去听完书之后生气的说。

　　魏丁听到他们这样说，手上的工作不禁慢了下来。

　　“居然将妻子留在山上任人欺辱，孩子痴呆还不回去看，这都是怎么做父亲的？”那人生气的说“更有甚者，他还和其他女子纠缠不清，之前听书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不会抛弃妻子的人，真是看漏眼了。还好良先生将人从山上接了下来。”

　　魏丁听到这里手抖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和其他女子纠缠不清，而是良先生将自己的妻儿接到了善城。但是他们不是在追杀自己吗？想到这里，他明白这是良先生告诉自己，人质在自己的手上，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做法了。

　　“我还替他说过话呢，我以为他剿灭流匪是为了心里的信念，现在想想，不过是沽名钓誉之举而已。”另一个人说“不过他另找他人我倒是不奇怪。”

　　“嗯？”有人奇怪起来。

　　“这魏丁都三十多岁了，妻子年纪也不小，生了两个孩子，还是个山村农妇，估计也早就老了。”那人有点得意的说“那里比得上山下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动人？”

　　“你别说，我最近听闻红鹤院的鉴络师傅在良先生的婚宴上面弹奏了好几首曲子，实在是让人羡慕啊。”有人说。

　　魏丁已经听不下去，他转过头，脑子里面回忆起罗水竹的样子。记忆里面的罗水竹还是那个穿着黄绿色衣衫的女子，她总是飞快的从田埂上面走过来，手上提着一个篮子，头发乌黑，眼神明亮，笑起来无比的明朗，看见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水竹老了？魏丁想象不出来，自己好久没有见过妻子了。现在根本想象不出来水竹变老的样子。他低下头看着水面，自己的脸和从前比起来削瘦了些，眉目之间多了几分阴郁，但是依然看得出来从前的样子。

　　还有自己的孩子是痴呆？他记得魏泸虽然不哭不闹，但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怎么会痴呆呢？
　　魏丁有点无法消化这些信息，一个月之前，自己还是四方城里面的魏先生，人人都称赞自己剿灭流匪的功德。但是从婚宴之后，自己就忽然被良先生的人追杀，受到柳小姐的照顾，偷偷来到了柳庄当船夫，就像回到了当马夫的岁月。

　　他抓紧了手上的绳子。他不想要当马夫，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过让人恐惧，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军队，现在又回到从前。魏丁的表情变得有点可怕。

　　柳玉娘的脸在魏丁的脑海里面一闪而过。魏丁甩甩头，将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面扔出去。怎么可以这样呢？柳小姐是个好人，要是自己为了一己之私利用她，那么自己就对不起她了。

　　魏丁将绳子收回来，站在船上，将船驶出去。

　　当船到了比较远的地方的时候，魏丁又驶进了芦苇丛里面，现在的芦苇已经干枯得差不多。魏丁躲在里面听着芦苇被风刮得沙沙响的声音，躺在船上思考。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在这里过一辈子吗？躲躲藏藏，自己的妻儿又在良先生的手上，根本无从反抗。他有点茫然，现在自己要是回去，还有命吗？当然是没有的，要是继续留在这里呢？那么自己就坐实了抛弃妻子的传闻，那些人不会说自己是死了，而是会说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魏丁捂住了脸，但是该怎么办呢？魏丁的内心挣扎着。

　　四方城里面，柳二虎回到这里之后就一直臭着脸，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周围的人都是躲着他。

　　但是他又不愿意去找人说说，应该属没法和别人说。他本来就性格孤僻，和自己大哥还有魏丁还能说上几句话，但是来了四方城这么久，就没有什么心腹。加上魏丁现在又被通缉，自己更加是身边没有人。

　　加上青衣巷只从自己和雪荷的事情之后，他就不好意思去了，连个散心的地方也没有。更让人受打击的是还知道了鉴络是雪荷的朋友，让他的心里出现了一种无所依从的感觉。于是就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面，除了平时的演习和必要事务，基本上都没有出过去。

　　直到丹萸有一天忽然来了。

　　“我是来给自家小师妹送信的。”丹萸这样说。

　　于是这封信就送到了柳二虎的手上。柳二虎打开信看完，二话不说就去了红鹤院。找到了鉴络，开口就问。

　　“鉴络师傅那信里面说魏丁是无辜的，这是什么意思？”柳二虎皱眉。

　　鉴络这时候正在厨房帮忙，手上都是水，她看柳二虎来势汹汹，有点紧张。轻声说“柳二将军，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柳二虎这才发觉这里是厨房，里面正在干活的小师妹们现在都看着自己，似乎有点吓到了。柳二虎自知时间不对，于是也憋着不说话，和鉴络走了出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柳二虎虽然说对魏丁感情不深，但是自问对他还算了解，背叛什么的他不认为魏丁会去做。况且要是鉴络说的是真的，自己哥哥就在良先生的身边，那么不保有一天也是这个下场，一想到这里，柳二虎就有点迫不及待想要鉴络说下去。

　　鉴络左右看了看，这才看着柳二虎说“柳二将军，你还记得婚宴上面鉴络弹了曲子？”
　　“这是自然。”柳二虎说。

　　“你可记得柳小姐走过去和阿丁大哥说话。”鉴络又问。

　　“还有这回事？”柳二虎皱眉“但是这和魏丁并非背叛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柳小姐还不能和他说话不成？”

　　鉴络摇摇头“柳二将军，我在弹了曲子之后偶尔听到这么一段话。”她小声说“良先生和胡汉子说，想要合并柳大帅的势力，但是苦于柳大帅的水兵强大，无从下手。”

　　陆兵从善城过去柳庄时间比较长，水兵只需要顺流而下就可以直达善城，双方要是出兵，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

　　柳二虎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于是他等着鉴络说下去。

　　“那晚柳小姐向魏丁告白，有不少人知道了。柳大帅宠爱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所以良先生担心柳小姐真的告白成功，会让柳大帅和魏丁关系更加近。”鉴络说。

　　“这有什么？魏丁是我柳二虎的部下，要是我们关系近了，那也是好事啊。”柳二虎有点不明所以。

　　“但是良先生和柳大帅是兄弟之交，要是将柳大帅的女儿嫁给一个部下，你觉得柳大帅会愿意吗？到时候柳小姐看见您都要行礼，柳大帅恐怕会觉得……”鉴络顿了顿。

　　柳二虎听到之后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但是嘴上还是说“魏丁有善名又有军功，柳大帅的女儿不算下嫁。”

　　“但是我听说，本来柳大帅是想要将女儿嫁给良先生的。”鉴络轻声说“他们还因为这件事吵闹过。”鉴络低着头，咬了一下嘴唇“而且还有一件事，柳二将军要是听了，请不要怪罪鉴络。”
　　柳二虎有点奇怪，但是还是点点头。

　　“我听闻，良先生派人暗中监视了四方城。”鉴络说“我们这边的丹迁师傅之前收到一封信，是要求丹迁师傅不要再宣扬魏丁的善名和两位柳将军的战功。”

　　“为什么？”柳二虎的心提了起来“我们有军功，魏丁有善名，这不都是说明良先生用人有方吗？”

　　“昨夜，丹迁师傅房间里面闯进了一个黑衣人，丹迁师傅受了伤。”鉴络的表情还有点害怕“要是柳二将军不信，大可以跟我去看看丹迁师傅。”她眼里带着倔强，似乎在说自己说的是真实的。

　　柳二虎的后背开始发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写书女冠，挣一些钱财补贴道观，现在居然还有人以为小小的事情要过来杀她？

　　“我本来不打算说的。”鉴络说“但是这些事情实在让人害怕，接着就传出了阿丁大哥背叛的消息，现在外面又在说他抛弃妻子，禽兽不如，这一环扣一环的，鉴络怕有一天自己师姐就没有了，红鹤院也没有了。”说着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柳二虎看见鉴络哭泣，心里也不好受，但是要他相信救了自己姓名的良先生是个心胸狭窄到要杀死将领的人，他还是有点犹豫的。

　　鉴络抽泣了一阵，擦了擦眼睛，抬起头看着柳二虎“柳二将军，要是你们都不在了，我们红鹤院该怎么办啊？我们这里大大少少的师姐师妹，都是因为有你们的保护才能吃得饱的，现在阿丁大哥已经不在了，我好担心。”

　　柳二虎心情复杂，对着鉴络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安慰她说，一切有自己，还有不要相信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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