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记

　　胭脂河畔，张灯结彩，人声沸腾，大概是大乱以来最繁华的一个日子了。

　　鉴络坐在马车上面入城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小女孩递来的鲜花，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看见漂亮姐姐接过鲜花之后又跑开，向着其他进城的人送花，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欢乐。鉴络看着离开的小女孩，又看着手上的鲜花，默默的看向外面。

　　这里和上一次相比，又多了些人气，街道似乎又宽阔了些，人们的脸上也多了红润。

　　良先生素有美名，贤良有礼，从来不取民间一针一线，劳心劳力，鞠躬尽瘁。所以现在这座河边城市名为善城，是城中居民感谢良先生善意，作为纪念。

　　开郁长老在车里闭目养神，丹萸倒是和鉴络一眼津津有味的看着外面，眼神随着炊烟到处瞥，毕竟好久没有出来了，她有点兴奋。

　　“鉴络啊，我等一下出去吃点东西，别让人跟着我。我都打听好了，善城是这边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事的。”丹萸说“你要我给你带什么吗？”

　　鉴络听到丹萸的话，只是微笑了一下，说“丹萸师姐尽管去走走就好，良先生的地盘可是出了名的安全的，大家也放心。”

　　丹萸听到之后开心的笑起来，转头又去问那些跟着一起来的小师妹们。

　　小师妹们坐在马车上面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开郁长老也张开眼睛慈爱的看着小师妹们，丹萸记下了小师妹们想要的东西，打算在参加了婚礼之后再出去走走。

　　良先生依然住在那座看起来没有什么特色的小院子里面，这时候的院子里面也是挂满了红色，喜气洋洋的。

　　胡汉子站在大门迎接宾客，虽然还是那副一脸横肉的样子，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也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这些宾客也难得的看到了胡汉子的笑脸。

　　柳大虎远远就看见那一行显眼的女冠，赶忙迎上去。

　　“红鹤院的师傅们来了。”有人说，他们都看向开郁长老她们。

　　“开郁长老，你们可算来了，良先生恭候多时了。”柳大虎说“里面请。”

　　女冠们身材纤细，行走之间仿佛带着微风，青衫直褂不施粉黛，仪态端庄的从众人面前走过。那些前来的宾客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

　　“那些都是红鹤院的师傅吗？”有人小声问。

　　“都是，带头的就是红鹤院现在的开郁长老。”另一人轻声说。

　　“后面那位年轻一些的女冠呢？”那人接着问。

　　“哪一位？丰腴一些那位还是清瘦一些那位？”另一人问。

　　“清瘦一些那位。”那人说。

　　“那是鉴络师傅，当年就是她从四方城赶过来请良先生帮忙的。”另一人说“一个女子骑着马从陆路赶过来，真是勇敢啊。”

　　“就是那位阮师傅鉴络女冠吗？”那人惊讶的说“想不到看起来这么的年轻柔弱。”那人顿了顿“起初听到阮师傅的名字，以为是那些贵人对师傅们的轻慢。我还因为这个想过鉴络师傅会不会是什么长相妖艳的女子，今日一见，我实在惭愧。”

　　“这么端庄的长相，也就那些贵人会用来开玩笑了。”另一人说“听说鉴络师傅为祝贺良先生大婚，特意准备了一首乐曲，我们可算是有福了。”说着就将身边的人带了进去等待。

　　鉴络跟着大家被带到了里面的大厅。柳大虎将人安排好之后，将鉴络单独拉了出来。开郁长老看了一眼但是没有说话，跟着众人离开了。

　　“柳大将军可是有什么事情吗？”鉴络看见柳二虎神神秘秘的样子，笑起来。这人倒是和他的弟弟不一样，方才柳二虎站在外面，还是那副阴郁的样子，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这是来吃喜酒该有的样子。

　　“听说这吉日是鉴络师傅选的。”柳大虎说“阿琼姑娘十分感谢师傅呢。”

　　“这都是应该做的，阿琼姑娘太客气了。”鉴络掩嘴一笑“还是要改口叫做夫人了？”

　　柳大虎也笑起来“鉴络师傅就不要说笑了，我只是来传话的。”他说“您也知道阿琼姑娘的娘家人都不在了，所以她想要请您去给她梳头。”

　　“可是开郁长老都在呢？我去的话太逾越了。”鉴络面有难色的说“加上丹萸师姐也在，我辈分小，不合适。”

　　“哎，我们良先生说了，合适。”柳大虎说“鉴络师傅为人我清楚，二虎都在信里跟我夸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而且良先生也答应了，您就去吧。”

　　鉴络还有点迟疑，柳大虎说“其实这也是开郁长老的意思，我们先问过她了。”

　　这是长老的意思？鉴络觉得奇怪，怎么回事？

　　“既然是长老的意思，鉴络就顺从了。”鉴络跟着柳大虎走到了阿琼的房间。

　　袁琼的房间里面挂着一件漂亮的喜服，上面的花纹绣的十分用心，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袁琼坐在镜子前面，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一朵待放的鲜花。

　　“鉴络师傅，你来了？”袁琼看见鉴络进来，马上站起来，看向鉴络。

　　鉴络一眼就看见袁琼充满喜气的脸色，心里知道这小女子是高兴坏了。

　　“听说阿琼姑娘想要鉴络过来给你梳头，鉴络就来了。”鉴络笑着走过来。旁边帮忙梳妆的侍女看见鉴络走过来，自动的走开，将手上的梳子递给鉴络。

　　阿琼被鉴络一叫，反而害羞起来，她低着头，看着脚尖。

　　“怎么了？夫人不坐下我怎么帮你梳头呢？”鉴络打趣说。

　　袁琼的脸更加红了，她羞恼的看了一眼鉴络，让其他人出去。一个侍女还体贴的关上了门，留下两个人在里面。

　　“看来夫人是有话对我说啊。”鉴络笑起来“要是夫人觉得紧张，确实可以和鉴络说说话，但是要说什么房中事，鉴络是一概不知的。”

　　“你好了。”袁琼被鉴络逗得害羞起来“我就是有点话想跟您说说。”她又接着解释“这里我没有亲人，又感觉不能跟良先生说。”

　　“你都要改口叫相公了，怎么还不能说呢？”鉴络将袁琼按在椅子上面“坐好，我给你梳头。”
　　“就是因为他要当我相公了，所以我不想跟他说。”袁琼低着头。

　　鉴络捞起袁琼的一缕头发，梳起来“怎么？还有这种事？都是什么话呀？”

　　“我想和良先生隐居。”袁琼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仿徨“我是不是不该这样想？”

　　鉴络的手顿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又接着梳头。

　　“良先生身体不好，我不想他继续劳心劳力了。”袁琼说“现在他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袁琼的声音里面带着几分哭腔，但是将眼泪咽进去。

　　“可是，现在去归隐有什么用呢？”鉴络说“良先生的势力很大，他要是归隐，其他人怎么办？”

　　袁琼没有说话，她也明白这些事。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因为良先生才集结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要是良先生不在了，他们就会散掉，被其他势力的人杀死。她的丈夫怎么会将这些人放置不管呢？

　　“阿琼姑娘，你是个懂道理的人。”鉴络说“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你和良先生双宿双栖了，你担心丈夫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他先是别人的良先生，再是你的丈夫。”

　　袁琼咬着牙“可是……”

　　“阿琼姑娘，不要说了。”鉴络给她梳着头，声音低下来“你的丈夫也不会答应的，争取天下是他的梦。”就算知道自己享受不了几年也不愿意放弃。

　　“不要哭，这是你的大喜日子。”鉴络说“我给你把头梳好了你就要穿嫁衣了。”

　　袁琼点点头，可是良先生都已经吐血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他明明跟自己说过那么多塞外景色，那么多郎勤之外的地方，在那里不行吗？

　　“新娘子要是哭红了眼睛，丈夫会心痛的。”鉴络说“我给你洗洗脸？”

　　袁琼点点头，肩膀颤抖。接着又洗了脸换了衣服，打扮的当走了出去。

　　那一天，善城的上空升起了灿烂的烟花。司马良一声新郎服站在阶梯上面等着袁琼，大红的的喜服将他苍白的脸衬托得多了一些血色，消瘦的身体挺得笔直，他站在那里看着袁琼被媒婆送上来，脸上是掩盖不了的喜色。

　　那么一瞬间，鉴络觉得看见了曾经在后山见到过的司马良，那个让鉴玉初心萌动的少年，头发束起，一身戎装，意气风发。

　　良先生接过袁琼的手，将袁琼带入了内堂。两人父母都不在，所以他们拜的是天地神灵。

　　“阿琼，我和你成亲了。”良先生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看着袁琼，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袁琼低着头，红盖头下面的脸大概已经红的不行了，因为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袖。良先生伸手护住她，两人走进了洞房。

　　本来喜爱热闹的人们是要闹洞房的，但是今天异常的安静，连胡汉子和柳二虎这个煞星都只是一脸开心的看着他们走进洞房，场面安安静静的，竟然有种想不到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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