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记

　　提着箱子走在储邑的路上，魏莲跟在书碧的身后，给那些贫穷的人家看病。一声道袍一顶黑纱，就是吉祥元君手下使者，每月十五会到他们这些贫穷之人的身边给他们看病，简直就是神仙下凡。

　　魏莲检查了几个孩子，抬起头看见书碧站在路边，看着远处停下的马匹。

　　“书碧师傅。”那是柳二虎手下的一个将领，他从马上下来，走到了魏莲面前“现在方便吗？”

　　“不方便。”书碧低头接着给一个受伤的人换药“不是说了不要过来打搅我们行医吗？”

　　“书碧师傅，不是我想要过来打搅，而是事情等不得啊。”那人无奈说“就请您跟我去一趟柳府吧，我们老爷等着你过去，急得很呢。”

　　书碧的双眼从病人的身上转到了仆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之后说“你是个新面孔，我就不怪你不识规矩了。”她幽幽的说“元君可是和将军说好了，要是看见我们正在给人治病，你们就要等着。”她翘起嘴角“毕竟病人可是不能等的。”

　　仆人一听，唯唯诺诺的退下去，心里有点惶恐。这书碧道姑可是脾气古怪得很，听说要是得罪了她，可有罪受了。

　　“师傅，你不要吓人。”魏莲给面前的人看完病，站起来缓缓的走过来。轻轻撩起面纱，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孔“吓着你了，师傅她不是这个意思。”

　　“哼。”书碧哼了一声，走到另一边去继续给人看病。

　　师傅这几年这是越发的像小孩子了。魏莲想到。

　　仆人听到了魏莲的话，心里平复了一下，毕竟这是魏莲小姐说的。听说和咱们皇上还有点沾亲带故呢。不过说起这个魏莲小姐，最有名的就是善良了，天天跟着这个脾气古怪的书碧道姑出来给人看病，亲力亲为，可是颇为之让人敬佩。

　　听说家里还有一个痴傻的弟弟，身上似乎还有点残疾。真是个可怜人啊。仆人又想起刚刚那张俏丽的脸孔，要是没有这些拖累，那么要娶这位小姐的人可是能够填满整条街了。

　　魏莲忽略掉那人的目光，又缓缓的走到了书碧的身边“师傅，你刚刚怎么了？”

　　“那柳二虎时不时就过来找鉴络，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书碧有点生气的说“明明说了不要声张，还这样毫不掩饰，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师傅，整个储邑都知道柳二将军单恋元君，你就别多想了。”魏莲轻声笑起来“莫不是觉得这人配不上我们元君？”

　　“去去去，一个道姑，根本就成不了亲。”书碧说“况且你鉴络师傅现在和谁成亲就便宜谁，你不知道？”

　　“这谁不知啊。”魏莲手上利索的捡出药，放在了书碧的手上。书碧将药递给那个病人。

　　“一天换一次药，我明天会再过来看你，知道吗？”书碧脸上带着不耐烦，但是手上却轻柔的给人换药“还是我给你换吧，看你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换药。”病人一脸无奈，这个道姑总是恶声恶气的，但是每次都给自己换药，难道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她刀子嘴豆腐心？

　　坐在殿里的魏元丰看见秦禄脸上带着喜色的走进来。知道他又是偷偷去看了魏莲，心里也有些期待，这个女儿实在是比他想的好太多了，行医救人，修缮善堂，加上长得越发像水竹的脸，他实在是不能不喜欢。

　　“看你的脸，是知道有好事了。”魏元丰装作镇定的说。

　　“阿莲真是个好姑娘，今天又去了旧巷那边给人治病，那里的人都很感谢她呢。”秦禄说起魏莲总有种再说自己家女儿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亲切。

　　魏元丰看他这么亲近的叫自己的女儿有点嫉妒“叫的这么亲切，你女儿还是我女儿？”

　　“你不是还没有认回来吗？”秦禄说“你不知道啊……”他又夸了一通魏莲，将魏莲说的跟仙女似的。

　　“听你这么说，我觉得我也该将人认回来了。”魏元丰说“毕竟确实是我的孩子，认回来也好，而且她和玉禾万都的感情也不错。”

　　“就是，一家人，总是一起的好。”秦禄说“我还有一件事忘记了说。”他顿了一下“今天柳二虎的人又去找元君了。”

　　“又去了？”魏元丰的表情变了变“什么时候？”

　　“就在阿莲在旧巷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魏元丰的表情，发现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就继续说“阿莲那时候跟着书碧师傅，那人是直接找的书碧师傅的，但是书碧师傅没有理会他。”

　　“这倒是奇怪了。”魏元丰说“书碧师傅之前不是也经常给这两人送信的吗？”

　　“哎，你别这样说。”秦禄说“整个储邑都知道柳二虎单恋着元君，元君好歹是个出家人，知道这些谣言，还是要避嫌的。”

　　“哼。”魏元丰想起鉴络那个狡猾的样子，就觉得有点牙痒“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不知道自己和那人走的近会有什么后果吗？”

　　秦禄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毕竟将阿莲养的这么好啊。”

　　说到这里，魏元丰心情更加不好了，自己的孩子还是被这个人养大的。魏莲也一心向着她，就连没见过几次的魏玉禾也经常说要过去鹿台那边找魏莲，只是每次回来都要说很多鉴络的好话，鬼才相信她是真的为了见魏莲才过去的。

　　“但是我说，你还是赶紧将女儿认回来吧。”秦禄说“要知道你这个女儿在道观那边呆久了，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魏元丰想起魏莲的伤腿，心里有点愧疚，也是该将孩子认回来了，到时候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那就不用下半生都在那里孤孤独独的了。他让秦禄离开，走向椒房殿。

　　这几年柳玉娘是越来越信道，常常足不出户，就算出去，也是为自己祈福。这样的柳玉娘他很满意。他本来就担心柳玉娘会因为自己的父亲封了开国候而跋扈，但是好在他们人丁单薄，唯一一个有出息的还是不知道隔了多远的柳二虎。

　　柳二虎素来也不和柳家人亲近，所以柳家就算有着大大的荣幸，还是十分的空虚，甚至让魏元丰几乎要忘记了这个家族的存在。

　　他阻止了通报的侍女，走了进去。

　　柳玉娘一身素衣，跪在神龛前面，表情虔诚，嘴里念念有词。神龛上面微微闪动的烛光，让柳玉娘的脸显得有几分神秘。凰鸟灯放在了神龛的旁边，里面的烛火已经久久没有点起，因为常常擦拭，也不落灰。

　　等到柳玉娘念完了词，魏元丰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他看着柳玉娘站起来，开口说“皇后。”

　　柳玉娘忽然听到魏元丰的声音，吓了一下，扶住胸口，转头就看见魏元丰站在自己的身后，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皇上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吓我一跳。”柳玉娘按住自己的胸口说。

　　“我是有些事情拿不准主意，所以特地过来和皇后商量的。”魏元丰说。

　　“何事？”柳玉娘平复了心情，站直身子，端庄的就像刚刚没有被吓到一样，人真是神奇的生物，一开始的时候柳玉娘是适应不了这样的说话方式的，但是现在娴熟的就像一出生就这样说话一样。

　　“是关于我的女儿。”魏元丰看着柳玉娘。他是对不起柳玉娘的，当初利用她的身份得到军队，接着又囚禁她的父亲得到权势，现在又想要将自己亡妻的女儿接过来。所以他先是试探柳玉娘。

　　“玉禾？玉禾怎么了？”柳玉娘听到女儿两个字，有点紧张“皇上，怎么忽然说起玉禾了？”自己的女儿还只有八岁，自己有一阵没有看见她了，现在想起来柳玉娘有点后悔自己念经的时间太长，现在马上就想要出去找自己的女儿。

　　“是魏莲。”魏元丰看见柳玉娘脸上焦急的样子，知道她想错了人，于是就轻声开口说“我想要将她接回来。”

　　“不行！”柳玉娘忽然大声说“你将人接回来是要怎么说？直接说她是你的女儿吗？”

　　“她确实是我的血肉。”魏元丰说“我可以不和她讲血缘，只是给她一个封号。”

　　“不行！”柳玉娘眼眶发红“你说的是将人接回来，但是有这一次，难道不会有第二次吗？”她说“既然要接回来，你为什么又要等到现在？”当初他大权在握，就可以将人接回来，现在才接，还不是看中了魏莲现在在外面的名声不错？要是魏莲向着万都还好，但是现在皇上还没有纳妃，将来又有什么小皇子，这有着封号和名声的魏莲往小皇子身边一站，自己的万都怎么办？

　　“那是我根基未稳，接过来我照顾不来。”魏元丰说“现在四海升平，我觉得将她接过来没有问题了。”

　　柳玉娘心里有怨气，但是又不好发作。便说“你要是将她认回来，我就带着玉禾出家。”

　　“你这是威胁我？”魏元丰看着柳玉娘，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十分柔弱的女人忽然变了，甚至变得不再顺从起来。

　　“是我柳家给了你荣耀，你现在居然要将孩子的荣耀给一个外人。”柳玉娘说“你可记得，你现在是魏元丰，不是魏丁。”

　　魏元丰深深的看了柳玉娘一眼，甩袖离开了柳玉娘的地方。侍女看着生气离开的皇上，有点颤抖的说道“恭送皇上……”

　　知晓柳玉娘和魏元丰吵架了的鉴络，此时正端正的坐在椅子上面，面前放着茶杯和小食，但是她却一口不动。静静的听着阿喜说话。

　　“便是如此了。”阿喜自从鬼郡和鉴络合作之后就搬到了这边住，连同一些鬼郡的人也搬了过来，这些人在这里住下之后，荀兰山周围总算是有了些人气。

　　“看来皇上还是有点良心的嘛。”鉴络这时候给阿喜倒了一杯茶，说道“不过要是阿莲和他又扯上关系，这才让人心烦啊。”

　　“为何？有一个公主在皇城里面，不好吗？”阿喜利落的抖开道袍坐了下来，端起茶就喝了一口“果然还是你这里的茶水好喝。”

　　“你最近出去有什么收获？”鉴络问。

　　“收获倒是没有什么，只是找来了一些小玩意。”阿喜想了想，说道“你们红鹤院的人写了一半《郎勤美食录》我去了几处地方，其中一处是卖鱼丸面的，我尝过了，很是不错。”

　　鉴络似乎想起来当年吃过的东西，眼神转了转“可是胭脂河旁边？”

　　“嗯，就是在驿站旁边的河鲜店，据说原本叫做韦记鱼丸，但是当初的招牌被砸了，所以就干脆改成了河鲜店。”阿喜舔舔嘴唇“到时候有机会，定要和你一起去尝尝。”

　　当年似乎有人这么说过？鉴络收起思绪，端起茶杯。

　　房门外面传来童子的声音“鉴络师傅，柳二将军来了。”

　　“进来吧。”鉴络又放下了茶杯，双手收拢在袖子里面，阿喜也不站起来，也不主动倒茶。鉴络无奈的看了一下阿喜，自己伸手给柳二虎倒了一杯茶。

　　柳二虎站在鉴络面前，眼神先是扫了一下鉴络，接着才坐到了桌子的一边，离阿喜远远的。看见鉴络给自己递茶，忙不迭的接过茶，牛饮了一口，连声说不错。

　　阿喜就是看不惯他这大老粗的做派，轻轻在心里哼了一声。

　　鉴络大概是习惯了这两人时不时就要针锋相对一下，开口说道“柳二将军这次来是所为何事？”
　　“近日，边境不安，我可能要出征。”柳二虎说“虽然我知道现在的荀兰山比之前安全许多，但是还是要过来说一声的。”

　　“柳二将军费心了。”鉴络微笑着说，忽然迎上了柳二虎的眼神，她轻声问“那你岂不是有一段时间见不着喜生了？”

　　“我倒不会想着她。”柳二虎爽快的说“倒是你，我有点担心。”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毕竟像我这么可靠的人还是少的。”

　　阿喜也不生气，只是笑的春花灿烂“不久之前才见过，没想到柳二将军这就成了可靠的人？”说罢轻轻抿了一口茶，对着柳二虎挑眉。

　　“好说好说，我向来是靠谱的。”柳二虎举起茶杯，却发现自己在刚刚已经将茶喝光了。鉴络举起茶壶，递到柳二虎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柳二虎心里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柳二将军又要出征，这些年都是第几次了？”鉴络错开了话题“这么频繁，边境实在是不安宁吗？”

　　“并非不安，而是皇上有意将我调开。”柳二虎说“他手下虽然有些名将，但是最得力的始终是我这个叛徒。”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自豪和不屑“秦禄还算过得去，但是他怎么会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大将送出边境呢？”

　　“柳二将军能者多劳。”鉴络说“只是这次又是哪个外族不识抬举，过来骚扰我大商呢？”

　　“五族之一，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柳二虎说“听说我们的皇上想要将阿莲小姐叫回去？”他忽然笑起来“阿莲小姐还不知道自己的腿是什么人伤的吧。”

　　“阿莲不知道会好受一些。”鉴络微笑着“你们先不要告诉阿莲，让她过上几天好日子吧。”说罢喝了些茶水“这孩子的苦日子还长着呐。”

　　“元君，你真是黑心眼。连这个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小孩都逃不过。”阿喜说“你打算怎么办？”

　　“哪有这么坏心眼。”鉴络说“只是这下，皇后娘娘必然会更加的不喜欢阿莲，而柳二将军又不在，这就更加没有人保护阿莲了。”

　　“秦禄那小子对阿莲小姐也是疼爱，你不放心他吗？”柳二虎问。

　　“那人始终是忠于皇上的，真要有事，怎么会管阿莲的死活呢？”鉴络叹气“可惜阿泸是个傻孩子，不然也能多多保护一下阿莲。”

　　“我觉得啊，你就是想太多了。”阿喜说“要知道现在阿莲和书碧师傅可是这里的名人，黑袍医仙，专门救苦救难。”

　　“你明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鉴络叹气“喜生，我担心的是柳家的其他人。”

　　“这你就更加不需要担心了。”阿喜笑起来“那些人都是窝囊废，离了皇后娘娘，一个都站不起来，现在也就仗着开国候的名声保佑，要是将来皇后娘娘薨了，他们就等着没落吧。”

　　“世袭之位，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没了呢？”鉴络说“至少荣宠三代。”

　　“可是他们现在斗鸡斗狗的，败家的方式多着呢。”阿喜说“我当初接到消息，都大开眼界。”
　　“皇后娘娘不管？”鉴络问。

　　“也管不着呢。”阿喜说“虽然说是仗着人家，但是啊，皇后娘娘不管事，专心的修行。”说着阿喜还坐了一个双手抱起的姿势。

　　鉴络思考了一下，说“我倒是有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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