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记

　　嘘。

　　忽闻一声轻响，柳二虎从梦中醒来，抬眼看见了外面的景色。皎皎圆月，夜露深寒。真不是适合醒过来的时候。他这么想道。

　　咚，有东西落在了门口。柳二虎站起来打开门，从门槛上面取下来东西，又仔细的关上门，回到房间里面，就着月光看起信来。

　　信上的内容是鉴络师傅之前和他商量过的东西。

　　要是魏元丰试探柳二虎，那么柳二虎就要小心一些。或者投靠鉴络的势力，魏元丰心思叵测，要是柳二虎支持鉴络，那么鉴络就能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柳二虎自问魏元丰是不是一个残暴的君主，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但是自己对他的手段还是隐约有些害怕的。当初鉴络师傅屠戮善城，若果没有他的允许怎么会出现呢？接着他又借着鉴络师傅的名声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并且在入侵储邑的时候逼得幽帝自焚。

　　柳二虎想起自己哥哥的死，虽然他表现的很像自己不是杀死柳大虎的人，但是那始终是穿着他的军服的人。柳二虎眯起眼睛，这实在是让自己不得不在意。毕竟杀人的人，又怎么会说自己有罪呢？

　　而且魏元丰杀掉柳大虎也有充分的理由。良先生的儿子和手下已经逃了出去，柳大虎作为良先生后下的一员大将，跑出去照顾良先生的儿子那是最适合不过了。至于之前柳大虎透漏消息的事情，柳二虎觉得那不过是良先生的计谋而已。

　　那时候的良先生已经是将死之人，用自己的死亡转移视线，甚至用自己的死换得子女生存的希望，这是那位先生会做的事情。但是他没有想到魏元丰会这么冷血，直接杀了柳大虎，断了他的祈求。

　　要是良先生知道自己的死会换来这么一个后果，估计凭着那条残命，也不会让魏元丰得逞吧。柳二虎自投靠魏元丰而来，夜夜不得安眠。皆因他是全然相信良先生是个好人，他十分感谢良先生救了自己和大哥，甚至不相信哥哥会背叛良先生。

　　但是事事都如此反常，加上柳二虎自己的背叛，他心里对良先生的愧疚就更多了。幸而鉴络师傅对他有所开解，现在鉴络师傅又成了大商的吉祥元君，在这么位高权重的情况下也依然愿意开解他。他实在是十分感激。

　　可是魏元丰这人，当上了皇帝还不满足。竟然将主意打到了鉴络师傅身上。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柳二虎看完了信，眯起眼睛。眼里透出几分凶光。

　　他本来就是因为沙场英勇，杀敌不留人而有名，自从被开解之后又重新拿起了刀。柳二虎战场的赫赫威名都是用血肉灌注而成的，现在魏元丰想要将他埋葬起来，不让他带兵打仗。真是让他憋得特别难受。

　　柳二虎叠起信，将这张纸撕碎。扔进了夜壶里面，重新躺在了床上。脑子里面还在思考着自己的将来。

　　投靠鉴络师傅，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只要自己还不想死，那样做是没有错的。但是魏元丰呢？他也曾是自己亲密的兄弟，但是后来阴差阳错成了对头，又阴差阳错自己落在了他的麾下。

　　柳二虎还知道一件事，那是秦禄醉酒之后胡言乱语所得。

　　魏莲的腿是魏元丰弄残的。他听到之后十分震惊，连续问了秦禄好几句是不是真的。但是秦禄醉的不清不楚，已经回答不了他。他多次去红鹤院和鹿台，自然是认识魏莲的，那个小姑娘十分聪明漂亮，对自己的残疾极度厌恶，又十分崇拜魏元丰。

　　要是让小姑娘知道这是自己父亲做的好事，估计这个小姑娘能当场疯掉。这也是让柳二虎最寒心的事情。对亲人是如此，那对别人呢？还有一个傻瓜儿子魏泸，甚至在魏元丰的嘴里提都没有被提起过，好歹是魏莲的弟弟，也是他的血脉，竟然无情至此！

　　他闭上了眼睛，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助鉴络。

　　看着账本，阿喜的表情越发凝重。

　　自从鬼郡从良之后收入那是越发的少，也是越发的艰难。鬼郡的人干了这么多年的营生忽然就不能做了，现在很多人不会其他本事，看着自己的家人挨饿，只能重操旧业，但是解体的鬼郡没有从前的紧密，所以有很多人就被抓到，甚至死在了外面。

　　阿喜很忧心，她本来以为将鬼郡变回多年前的样子就能让众人过上好生活，但是现在显然是不是这样。本来追求的东西忽然变成了灾难，阿喜现在颇有些悔不当初的感觉。

　　“阿喜，你又在看账本了。”叶孤念还是那副贵公子的模样，从外面走进来，看着阿喜手上的东西，皱眉说“鬼郡都已经从良了，你还在看着这些东西干什么？”

　　“念哥，我说你也太不知油盐贵了。”阿喜将账本摊在叶孤念的面前“你看这个月我们府里的开销多大，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要遣散仆人，粗布麻衣的过日子了。”

　　“又不是过不起。”叶孤念抬了一下头说“我们本来就是平民，过着平民的生活有什么问题？”叶孤念说。

　　“阿念哥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阿喜说“你可会买卖？”

　　“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叶孤念说。

　　“你可会耕地？”阿喜问。

　　“这事情洛生能学。”叶孤念说。

　　“你要成了平民，还能收买鹿台的门童，进去见鉴络不行？”阿喜又问了一句。

　　叶孤念沉默了一下“我能悄悄溜进去。”

　　“夜闯鹿台，惊扰吉祥元君，阿念哥哥真是好大的胆子啊。”阿喜叹气“那时候我们可救不了你，毕竟我们现在是良民了。”

　　叶孤念彻底沉默了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钱是重要的东西。

　　“阿念哥哥，我再算算账，你先去出面想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吧。”阿喜托着腮看着这一塌糊涂的账目叹气“再不行，你妹子我就要嫁人用嫁妆养你了。”

　　“怎么说的我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一样？”叶孤念看着自己妹妹说。

　　“阿念哥哥，你会，但是你肯吗？”阿喜说“我们鬼郡的人天生就是干暗地里的事情的，现在忽然暴露在阳光下面，自然是不习惯的，也许过了几代就会好了。”她眼神一转“可是那时候就别想我们家还能掌权了。”

　　叶孤念看着阿喜“要是我们重新成立组织呢？能召集起来人吗？”

　　“那倒是可以的，只是我们的管理方法会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阿喜说“之前我们是因着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所以合作愉快，但是现在有些人还是不愿意的。”她说“有了更多的路，自然是想要走安全的路的，之后我们要干活，免不了花更多的钱。”

　　叶孤念走到了阿喜面前“要是我们借助鉴络的力量呢？”他轻声说“吉祥元君被皇帝排挤，现在急于自保，正在分化柳家和皇上的关系，要是我们现在去帮助她，行不行？”他声尾轻轻扬起，似乎带着点不确定。

　　阿喜看着自己这个傻哥哥。叹气道“阿念哥哥，要是你真的这么想，那就去帮助吉祥元君吧。”声音里面带着无可奈何。之前有人带回来消息，说了这么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鉴络和柳二虎交往过密。与鉴络相识多年的叶孤念马上知道了鉴络的目的。

　　“那么这件事你去说还是我去说？”叶孤念问。

　　“你才刚刚被人赶出来，现在又要过去，你是觉得自己多讨人喜欢？”阿喜说“阿念哥哥，我去去就回。”说着放下账本，从抽屉里面取出钱袋，就要走出去。

　　鬼郡虽然在边境但是和荀兰山的距离倒是不太远，顺着清流河而下，不过是一日的路程。

　　次日阿喜就到了荀兰山。

　　眼见这座山云雾萦绕，处处坐落温泉，简直就是仙气渺渺，颇有些仙境的意味。难怪鉴络会让魏元丰选在这里建起鹿台，光是这山水，就赢了三分人心。

　　门童是个有点面瘫的可爱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岁上下，小脸鼓鼓的，利落的掂了掂钱袋子“进来吧。”

　　阿喜不禁感叹这小孩动作娴熟。随着这个小孩进去之后，云雾之间有着影影倬倬的倩影流连，估计就是鉴络的师姐师妹了。还好自己换上了一身的道袍，倒不显得突兀。

　　“鉴络师傅，有一位喜生师傅来找您。”小童站在摘星楼门前叫到。

　　大门缓缓打开，书碧从里面走出来。看见阿喜的时候愣了一下，侧身将人请进去。

　　鉴络的道袍还是老样子，但是面前的茶已经换成了另一种。阿喜闻着味道就知道那是一壶好茶，她站在门口看着鉴络，问道“鉴络师傅不请我坐下？”

　　“阿喜小姐，好久不见。”鉴络笑吟吟的站起来，绕过桌子站在了阿喜的面前“请坐。”

　　阿喜坐在了凳子上面，看向鉴络“鉴络师傅别来无恙？”

　　“阿喜小姐，该改口了。”鉴络说“我这里不比红鹤院。你需要叫我吉祥元君。”

　　阿喜眼神微微瞥向别处，又被鉴络阻止“阿喜小姐不必担心，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说着就从桌子上面拿了一张纸，写上“何事？”递给阿喜。

　　阿喜了然，接过纸张，说“我只是许久没来，实在想念鉴络师傅，想不到你却和我生分了。”阿喜写到“为鬼郡而来。”

　　鉴络看见之后笑起来“皇上赐号，你怎敢不唤？”挥笔写下“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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