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骨

作者:君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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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皮似被谁粘上,无尽的黑暗,皆是无尽的黑暗。

      浑身火辣辣的痛,痛到分不清手脚。难道是追兵在身上泼了层辣椒水?不然为何动弹不得,还刺痛不已?

      眼不能视,身不能动,全凭耳闻。

      可伸长耳朵听了半晌,除了鸟叫和浅薄的风声,皆是一片寂静。

      困意突起,几乎将神志重新吞没。

      挣扎着曲起手指,甲盖避过手茧嵌进掌心肉里,直到掐出四条血印子才舒出口气,始终不肯放松警惕。

      忽地,耳边响起一个青年的声音:“醒了?”

      顿时心头警铃大作!此人在身边呆了如此久,自己竟丝毫没有发觉。

      浑身上下每个神经都紧绷起来,不知这人是敌是友。

      似乎没有瞧出榻上的人的敌意,付息收了收衣襟,淡淡地道:“你昏了两日有余,使不上力是自然。加上你胸口的刀伤,没死也剩半条命。”

      ……在病人面前如此直言不讳……榻上的人眼角不住抽了抽。

      付息又道:“婆婆医术虽高,你依旧要在此地静心养伤。如若不然,留疤事小,日后也会迟缓行动拖累身体。此地已设下重重机关,无人会前来叨扰。比起对付我们,你还是留着力气想着如何快速恢复才是。”

      这位黑衣侠客心知付息所言在理,无力地松下肌肉。他等便是敌,此时的自己亦无力对抗。

      付息见他不再同自己身体过不去,便推着四轮车打算通告神医婆婆,不想门口突然出现一缕蓝衣挡住了去路。

      “哟,黑大侠醒了?”听这轻浮的用词,果真是徒和无疑。

      原来两日前那晚,付息托信鸽送消息给徒和。神医婆婆的信鸽身上皆用红墨为记号,徒和一看便知是神医婆婆那边出了事,粗略同于怎讲过,便匆匆离了店。

      徒和似乎还想说甚么,付息却冲他摇摇头,徒和只得作罢。

      徒和从椅后推四轮车经过庭院,低头问付息道:“你确定了?”

      付息颌首:“我人可以认错,师父的剑错不了。”

      徒和叹道:“这缘分叫你师父听去,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啊。”

      付息并未答话。黑衣侠客寸步不离的佩剑此刻在他手,鞘上镌刻的花纹和题字都已有了时过境迁的痕迹。付息不能怨这侠客不懂爱护,只是想到此人如何辜负师父的心,内心纠葛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进了神医婆婆的主寨,二人大老远儿就闻到米香和着桂花酒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若不是付息在前,徒和早两眼放光飞奔而去了。

      了解徒和性子比自己更甚的付息怎能不知道身后的人气息都变了。他笑道:“我自己能行,你去吧。”

      徒和并没有过分推脱,他提一口气,竟是动用了轻功冲进了饭堂。

      付息无奈地心道:从山上学的三脚猫功夫都耗在这上了。

      -

      -

      原见徒和进屋,神医婆婆叫他帮忙盛饭,又见付息一人坐着四轮车慢悠悠地跟上,一个爆栗在徒和眉间炸开,只听徒和惨叫一声,恨不得一跳跳出神医婆婆十里远去。

      他被敲得泪汪汪,更是委屈巴巴地瞧神医婆婆,叫道:“婆婆你又无缘无故打我!”

      神医婆婆眼神是要把他生吞下肚的意思,两眼一蹬:“无缘无故?小付才刚能下床,你便抛下他不管了?”

      徒和“我”字支支吾吾,无话可说。

      付息忙笑着替他解围:“婆婆,是我叫他快些来帮婆婆的。这两步路还是能自己来的。”

      神医婆婆见徒和窜到付息身后冲自己做鬼脸,佯装又要敲他,见他吓得一缩,才笑盈盈地道:“行了,吃饭。”

      二人应声,围坐在榆木圆桌上,待神医婆婆起筷后才开始夹菜。

      徒和填饱肚子后便盯着酒柜上新酿好的桂花甜酒移不开眼,忍不住同神医婆婆讨酒喝。

      神医婆婆瞟了他一眼,毫不犹豫拒绝道:“不懂规矩?家里有伤员,伤好前所有人都要禁酒。”

      徒和只好悻悻别开脸不去看那坛酒,却又默默咽了咽口水。

      -

      -

      付息将药汤和米粥放在炕边的床头,那位侠客闻声长睫微颤,竟已能将双眼眯出一条缝来了。

      即使连瞳孔都看不见,付息依旧能感到此人强烈的敌意和戒心。

      徒和上前扶他斜靠在墙边,付息端起药碗凑到这人嘴边,见他不肯喝,冷脸问:“自己喝还是我们灌你喝?”

      侠客腮帮一紧,视死如归般饮尽了碗里的药,却因为中药奇苦而皱起脸,咳嗽不止。

      付息见他这样又心软下来,换端起盛了满满白粥的那只碗,待这人平复下来,轻轻舀了一勺递到他面前。

      侠客抬眼看了他一眼,觉得愈发看不懂他们了。

      两个峰才俊貌的男子,一看便不凡,此刻如此关怀体贴地照顾自己究竟是为了甚么?

      只顾思考自己的心事,付息催促似的抬了抬勺。

      侠客刚喝下药,喉头发苦,想道自己喝,声音却宛如被一块巨石堵住愣是发不出来。

      徒和不耐地道:“到嘴的食物都不吃,活该被人砍两刀。”

      付息仰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对侠客道:“等你恢复力气,想让我如此伺候你都是妄想。伤员何必计较面子,康复才是正道。还要吃粥就快些张嘴,手酸了。”

      徒和撇了撇嘴,对付息道:“难得见你说这么多话。”

      付息并未搭理他,只是直直盯着面前这人,嘴上虽说手酸,却依旧稳若磐石。

      侠客终于张口,接下付息递来的粥。

      神医婆婆向来手艺极好,一整碗的粥都被他喝了个精光。

      徒和在旁惊叹道:“没想到还是个大胃王!”

      侠客面色一窘,别过脸去。付息将两只空碗摞在一起,连同汤匙一起塞进徒和怀里:“徒大哥,任务既已完成,我们走吧。”

      徒和却道:“等等,我有话问他。”

      付息欲言又止,耳边传来徒和的问话:“你到底是何人?”

      侠客发现白粥润过的喉咙已能发出沙哑的嗓音,正色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蒋孝悌。”

      付息虽早有预料,依旧如被打了一拳,面上一紧。

      徒和自然瞥见了付息的反应,继续问道:“蒋少侠,你在被何人尾随?”

      蒋孝悌未答,反问:“蒋某已自报家名,二位是否应承江湖礼数道明身份?”

      蒋孝悌眼神犀利,如两刀闪白光的利刃,仿佛单要直视于他都要怀抱被千刀万剐的觉悟。如此的气魄,便是徒和都要惊异。

      徒和低头去看只留给自己的头顶的付息,却见付息根本不避讳:“在下付息,身边的这位是徒和,我唤他徒大哥。”

      果真,蒋孝悌一听付息大名,心中大震,声音都颤了,恨不得趴在付息脸上看他如今容貌:“你是……小师弟!”

      付息却露出疏离的微笑,冷道:“蒋大侠怕是认错了,付某的师父从来只有一名徒弟,何来的师兄?”

      蒋孝悌心脏一揪,被付息如是提醒,他忘却了再逢故人的喜悦,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往事,不禁沉下心来。他苦笑道:“师弟何必像孩子一般斤斤计较陈年往事?蒋某曾在师父门下数月为实,自愿下山亦为实,不需要师弟提醒。”

      付息却被他这一口一个师弟气得脸上发青,咬牙切齿逼出一股狠气,道:“……莫再叫我师弟!”

      眼看二人情绪便要失控,又偏偏皆是身上带伤,徒和忙中断他二人对话:“蒋大侠休息吧,徒某带息郎先走了。”

      话毕,不待付息反应,便将他推出医斋。

      蒋孝悌靠在墙上,望着大门被带上,神色复杂地阖上双眼。

      将付息推出医斋,徒和眼见着他气得呼吸紊乱,双拳紧握。

      他装作随意地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刚刚的你可不是我认识的付息。”

      付息沉默不答,但双拳已缓缓松下,只剩满满无奈的叹息。

      徒和见状稍稍放了心,又道:“他如此表现,大概是还不知道你师父已香消玉殒之事罢。”

      付息轻声道:“他便是知道又如何。师父直到生命消亡都在替他提心吊胆,叫他知道了,还指不定会做出甚么事来。”

      “你既然如此关心他,刚才何故只因称呼就大发雷霆?”

      “我并非关心他,只是怕今后无颜去见师父。”

      也不知这话出自真心还是欲盖弥彰,徒和瘪了瘪嘴,岔开话题:“你可知他身处何种境地?如今婆婆收留他于此地,若是搞不清追杀他的人,恐怕会给婆婆带来麻烦。”

      付息摇头道:“我只知他数年前恢复记忆后,就称要找一人便下山了。”他眼露痛色。

      徒和无言,抬头去看天。

      只见两只乌黑的乌鸦并肩刺破蓝天柔云的和谐,发出不详的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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