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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霜历29年10月25日
在境内事务所执业的第四年，寒霜便跳级成了合伙人。
近来许多人联想到她从前的那些“黑历史”，质疑她有内幕，是潜规则上位，尤其她同时还身兼着话题人物“正久总裁正牌女友”的身份，媒体争相采访，闻家驷原本打算替她拦下的，寒霜却也不恼，静静地对着一架架摄像机微笑，
“算是有内幕，也算是没有内幕吧。这里面既有个人的努力因素，也有外部机会原因。几年来致同事务所不断合并，我原先入职的时候，虽然它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事务所，但也有证券资格。我做经理的第一年，就拿下了置信公司的业务，而今年，恰好赶上了致同和厦门天健两家事务所的合并。”
她微微一笑，续道：“这次合并带给我一个重大机遇：致同虽小，但因为合并时合伙人数量还是要讲究相对平衡，而当时致同没有这么多合伙人，我作为这一方职位最高、业务能力最好的经理，就这样被推上了合伙人的位置。而今年，也正好是我进入这个行业刚刚五年的时间，是我在中国境内事务所执业的第四年。”
“可是致同事务所那么多人，为什么被提拔的是你？”有个年轻的女记者不无针对的提问道。
寒霜扫了她一眼，话筒凑近了一点，“我想这要归功于我的肯干、动脑筋干和出活儿。现在的事务所比街上的厕所都多，能揽来活儿才是关键。最多的时候，我们事务所一个部门400万的总营业额，有300万是我做的。如果你是领导，是不是也愿意提拔我这样的员工？”
年轻的女记者却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伪善的瞪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张小姐，恕我冒昧，我听说你从前在日本的时候还当过妓……哦不，公关？是不是日子真的很难过啊？”
“没有啊，挺好的，人生本来就是起起伏伏。”
“那你怎么没有想过做办公室文员之类的比较体面的工作呢？至少也得跟你的专业相关吧。”
“那都没有我在银座挣得多。当一个人温饱都成了问题的时候，是不会在意什么前途的，能生活下去就好。你问我问什么现在这么热衷于这一行业，因为我现在吃穿不愁。”
“可是我听永华的陈先生说——您这一路走来，都是靠着男人上位？”
“永华的陈先生？永华那么多人，哪个陈先生？”寒霜当然知道这些年来是哪个陈先生无时无刻的散播着关于她的“丑闻”，可是她非要听到这初生牛犊的女记者亲口说出来。
果然上钩。
“永华的合伙人之一，陈齐强，陈先生。”这女记者以为搬出来确切的名号，便仿佛铁板上钉了钉，能震慑住眼前这个看上去一脸云淡风轻的女人。
谁知寒霜嘴角却堆起浓浓地嘲讽的笑意，“至少我不靠女人。”
话题终于干净利落的终结。
半个月前陈齐强就开始筹备和赵岩女儿赵甜甜的婚礼，原本被认为是郎才女貌的两个人，却因为寒霜的这一番话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女人靠男人上位固然叫人不齿，而男人靠着女人上位，似乎更容易激起人们的恶劣情绪。贬低、嘲讽，尤其是如今伪女权的盛行，恨不得把男人们都当做是过街老鼠，欲除之后而后快。
寒霜从来不是什么真善美的化身，相反，她简直是恶女的代表。她也越来越会利用舆论，将从前她曾经因为舆论而受到的伤害，一点点的反噬给众人。
写到这里，我作为影子也不胜唏嘘。
曾几何时，她不过只是个沉湎于情爱之中的小女孩，哭哭啼啼，患得患失，如今却这样意气风发而冷静自持的站在镁光灯前，不疾不徐的回答着一个个刁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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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9年10月27日
将近年底，事务所互相审计，好巧不巧的，正好是永华与致同。
两家事务所带队的分别是陈齐强与张寒霜——我甚至都以为这是有心人的恶作剧。
三年多的历练，当年那个在矿区门前腿软的小吴已然荣升了经理，如今正跟在寒霜手下做事。
寒霜忽然问道：“小吴，你上学那会儿——对于无保留审计意见，老师是怎么教的？”
小吴思索了一下，“一般来说，只要不存在重要错误或问题，只有一些对投资者决策不产生影响的小瑕疵，就判断认为可以给出无保留审计意见。”
寒霜听着，一面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是啊……毕竟没有完美的财务报表啊。任何公司的财务报表，都会有一些瑕疵……”
小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这两年比之从前，确实有所长进，愈发会揣摩人的心思，“怎么？小霜姐，你打算——”
我想他隐去不说的话是“报复”，寒霜没作声，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正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而显然不止寒霜一个人这样想。
陈齐强刚接手致同审计业务的第一天，便报复似的处处刁难。
及至晚上八点，小吴匆匆走进寒霜的办公室时，汇报的正是当日与永华闹得不愉快的经历。
寒霜起先还有些愤然，到了最后，反而冷笑一声，“他对我们有偏见。而想要消除他的偏见简直是在做无用功，那就只有利用。”
她当机立断，让小吴发了一封邮件到永华，要求换一个审计。
意思再简单不过。
激怒陈齐强，再利用陈齐强的偏见，让财政部门注意，然后对他的偏见感到不可理喻，最后使他引火烧身。
她是一心想扳倒他，从她进入永华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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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9年11月12日
事情进展的比她预料之中要坎坷。
陈齐强在稍稍惊动了财务部门的注意之后，立刻便收了性子，好像他原本就是一个本分的公民。
他的情绪的伪装在寒霜意料之外，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么多年都能安然无恙的守在赵甜甜的身边，甚至即将步入婚姻这座围城，除了所谓被夸大的“爱情的奇迹”，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虽说接下了致同审计的项目，陈齐强最近却总是出差，回来以后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那些客户都被他拉拢了一样。
寒霜有时候撞见他在场，看到他嘴角笃定的笑意，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这天晚上寒霜约了陈韬吃饭，当然是以私人的名义。
“张小姐——自从你从永华离职以后，就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吧？”陈韬把手支在桌上，不动声色的笑道。
“这就太见外了。我这不是主动找你了？”寒霜亦笑。
陈韬却一副看透了她的样子，摇摇头道：“说吧，突然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寒霜低下头，摆弄着她面前桌上的一只茶杯。
“张小姐不是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人。”
寒霜不置可否的将茶杯端起来，“三年前，你说你喜欢跟我一起共事，是不是真的啊？”
“我做人虽然有时候也卑鄙，可从不骗人。”他为自己在量酒器里倒了一杯白酒，举杯相邀。
寒霜却将一壶清茶递过去，“酒桌上我常说：有本事就来谈生意，没本事就滚蛋，别教手下人做陪酒的公子小姐——今天即使只有咱们两个人，我也都希望大家坦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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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9年12月10日
那一天日记没有记到结尾，因为有些事情我想留到今天这个日子再说。
食色性也。
三年了，陈齐强总是改不了花心的本性。从前他和寒霜偷偷摸摸初尝恋爱滋味时，那么纯真的年纪，就已经勾搭上了她的闺蜜白曼；十八九岁和赵甜甜恋爱时，又重新撩拨起寒霜。多少年后，他在办公室里挂起了一副巨大的赵甜甜最不喜欢的照片，在那幅照片底下，他恬不知耻的要求寒霜委身于他。
果然——人性就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在这一天晨曦初起时，永华事务所里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包括赵家父女。
邮件里头是陈齐强与各类女人私会的照片。
寒霜在八点钟时便准时出现在了永华的门口，她迫不及待的要看到众人对这一事件的表现。
陈齐强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在她刚一踏进事务所大门时便愤愤然迎上去，“你偷拍我？”
寒霜点点头，说：“是。”
“你以为你很聪明？”他忽然冷笑。
寒霜因他这一句阴恻恻的话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好半晌，才终于道：“不，我只是尽力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们姑且可以将这一事件称作艳照门，而因为艳照门事件在永华上下引起的轰动，赵岩甚至亲自下达了命令，请寒霜见上一面。
技术人员很快就能发现这些匿名邮件都出自寒霜之手，她本来也没有刻意的隐瞒。
寒霜推开办公室的沉重的门，房间里头站着一男一女，分别占据着房间的两端。她不难发现，那个红着眼眶的女人正是她曾经见过许多次照片的赵甜甜，男人自然是赵岩，脸上堆着抑不住的怒气。
“张小姐，我并没有得罪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话的是赵甜甜，声线不稳，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我不是针对你。”寒霜从她的语气里隐隐地听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只是帮你了解——你要嫁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帮我？……”女人冷笑，“我们就要结婚了……我马上就要成为陈太太，你分明就是嫉妒，看不得我和他过得好。我知道你是他初恋，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他，可我也知道——他根本不会再爱上你！你做这些，又图什么？”
寒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为她口里的逻辑所茫然，好半晌，她却不惜再一次的开口刺激，“好，他不爱我，那最好不过。可是那些照片你也看到了——”
赵甜甜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她摇着头，泪花便四溅，截断了寒霜未完的话：“是你在污蔑他，是你在陷害他。我知道三年前的那些事情，你因为丑闻被永华开除，所以就一直记恨在心，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在日本做过小姐，还知道你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知道你为了获得项目而跟男人上床——那个正久的总裁！你太可怕了！可你为什么偏偏要来破坏我的幸福？”
她问得那么让人心碎，那么斩钉截铁，寒霜却怔在原地，半天，气极反笑，“所以——你还是要原谅他？”
“原谅？”赵甜甜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一面却不屑的笑了两声，“这根本都不是真的，何谈原谅？”
寒霜紧抿着一张薄唇，默然无语。
一个沉稳而略显沧桑的男声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张小姐，不管你从前在我们事务所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永华并不欠你什么，这一次，确实是你过分了。”
说话的人是赵岩，这毋庸置疑。
然而却更使她惊诧。
她紧皱着眉头，视线在这两人的身上不断的逡巡，她不惜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好证明这不是梦境。
我想，也是她真的是低估了中国式家庭的包容能力——那是一种对于家丑不可外扬的深切信念，是约定俗成，是前人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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