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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霜历20年9月22日
海雾轻笼，春雨如烟。
如今正值九月底，学校里安排了运动会，只限大一和大二的学生参加，寒霜是三年级，完全没有留校的必要，又正好连着中秋和国庆两个长假，便索性收拾起行李北上，去海边旅游。
如今她正躺在沙滩上晒着九月的骄阳。
她向地平线处极目远眺，金色的脸漠然，像个神像。愈迫正午，她举起来手边的一杯柠檬汁满饮一口，酸的微微皱起眉头，她喝柠檬汁只加冰不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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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0年9月28日
本是中午十二点的飞机飞回南京，然而广播里却传来因为南京的天气原因而要延误航班的通知，寒霜直等到下午六点，一个钟头一个钟头的过去了，却还没有要起飞的意思。
百无聊赖地间隙，她发了条朋友圈不无调侃的抱怨起这折磨人的天气。
她说：“我这样单身狗的日常，就是坐在候机厅里看着别的情侣你侬我侬，相濡以沫，而我却只能饿着肚子，猛咽自己的口水。人生真的什么都需要经历，要经历飞机晚点六个小时，马上还要再经历一下机场盒饭的滋味儿。朕登基（机）为什么就这么难！连登基都延误，朕江山一统的愿望如何实现？！”
她点了发送。
几分钟之内，她的消息一栏里便多出了一个红色的二位数字。
她一一的回复完毕，又重新靠回冰凉地座椅上，歪着头望天。候机厅的玻璃窗外，渐渐地现出了一种日薄西山的凄寂。
包里的手机忽然兀自震动起来，伴随着自带的铃声。寒霜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反而一怔，她愣了愣神，半分钟后终于接起来，说：“是你啊。”
对方似乎是在琢磨着措词，沉吟了良久，“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寒霜低下头，“嗯”了一声。
对方又是好久没说话，寒霜舔了舔嘴唇，用没心没肺的笑意来掩饰尴尬，“怎样？我发的内容是不是很傻？我可真是太惨了吧？哈哈哈。”
对方也附和着笑了两声，然而很快两个人又安静下来，听筒与听筒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沉默。
“闻家驷。”她忽然轻轻地唤道。
“嗯。”
他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一种烈酒的灼人滋味。
他忽然接着道：“我在A市过节，这里天气很好。”
“哦，陪着父母吗？”话音刚落下，寒霜却忽然了悟到了什么似的，怔了半晌。
闻家驷听后也只是无情无绪地淡淡一笑，他的声音重又平静无波地从话筒里传来，“提前祝你国庆节快乐，再见。”
寒霜还没来得及再开口，便听到了手机里结束通话的无情一响。
她忽然站起身来，拖着行李赶到服务台前办理了全额的退票手续，又重新买了一张到达A市的机票。
他说他在A市过节，他说这里天气很好。也许他是想说——
“张小姐，A市天气状况良好，可以正常起飞。”眼前这个面相十分和善的女售票员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向寒霜微笑道。
寒霜的嘴角一点点的翘起来，她把机票拿在手上，客气的道了句“谢谢。”
深夜十一点。
寒霜风尘仆仆的拖着行李箱往前走着，她的行李箱出了点问题，需要时不时的低头去扭正偏转的轮子。
等到她再一抬头，却猛然看见闻家驷正迎风毅然地站在空旷的机场出口处等她，他穿着一件阿玛尼的黑色长风衣，以御夜来凉风。
寒霜冲他招手，他亦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领着她往停靠在不远处的出租车前走去。
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气息，不由得半皱起眉头。
而我早便看出来，闻家驷的脸色并不太好，微微泛青，似乎天天只睡四五个钟头的觉，谁也不是铁打的——所以他这一阵子抽烟抽的勤。
“你不是和魏宇和好了？”他忽然问她。
寒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你怎么知道？”
“你那天去他家里吃饭，同坐的还有周近贤的父母。”
寒霜撇着嘴，讪笑道：“怎样？我是不是很不好相处？”
他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不爱他。”
寒霜不置可否的呼了口气，“所以后来就分手了。”
他淡淡地笑了一声，“你不过是要报复他而已。”
寒霜亦无言以对。
“女人之坏，由此可见！”他顿了顿，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情趣，什么本性，她们要这样来欺骗我们男人！”
寒霜极快速地往他身上掠去一眼，微微偏转了头去不再作声。
闻家驷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同寒霜一起钻进后座，“师傅，麻烦开到市中心的凯元酒店。”
寒霜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把包从肩上卸下来，坐稳了，故作镇定的看看窗外。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呼吸声却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偏过头一看，却诧异地发现闻家驷已经背靠着座椅睡着了，只是睡得很浅，仿佛梦里也尽是难缠的事情，不时地皱起眉头，似乎郁结难舒。
她想他一定是很累，便尽量的放缓了自己的呼吸，生怕会吵醒了他。期间他曾经无意识的滑落了身体，枕上她的肩头，也曾经忽然惊醒，然后一脸惘然地看向身旁这个女人。寒霜与他四目相视时，千言万语，也只是柔和的道一句：“睡吧，到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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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0年9月29日
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酒店。
他先带她去吃了一顿大餐，他说她一定饿坏了——机场里没有什么好吃的。
等到用完餐终于要奔赴房间时，两人走进电梯，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四周是明净的能够照出人影的轿厢壁板。
她顿了顿，忽然开口道：“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连着两个长假——”
她是想说她这次改了票回来A市，只是因为连着两个长假，想回家看看，而不是为了他。
他自然明了她的言下之意，当下只是打断道：“刚刚那个醉蟹，早知道不要那么辣，你吃不了。”
她心里忽然觉得异常心酸。
到了房间，她才发现他的笔记本电脑仍旧泛着亮光。屏幕上显现的是各种她看不懂的程序。
显然，他是不顾手边的工作又赶去机场接她。
桌上放了一只玻璃杯，杯底剩有五毫米高的威士忌。
寒霜不知怎么地瑟缩了一下，她从行李箱里拎出换洗的衣物来去洗漱。等她终于擦干了身体从浴室里走出来，却发现闻家驷仍坐在桌前孜孜不倦地修改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他的左手上夹着一支烟，间隙时又饮过一口酒，棕褐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荡漾，他的双手在键盘上敲击，烟灰就落在缝隙里，飞舞在尘埃间。
寒霜的黑发仍旧湿嗒嗒的直往下滴水，她用力的擦了一把，害怕会惊扰到他，没敢用吹风机。
她走向他身旁，他立马察觉到了似的偏过头来，简单的抛下一句：“你先睡吧。”
“那你呢？”
“我把这些图修完就睡。”
“还有多少？”
“两个文件夹——二百来张。”
寒霜几不可查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却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接着道：“没事，都是机械的重复内容，耗时间而已。”
寒霜也不作声，只是顺手用浴巾把头发裹起来，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床脚，默默地陪着他工作。
他忽然笑了，指着屏幕上的一张图道：“你看这里，现在这些搞人像摄影的这帮人，连眼神光都玩不转，只想着修图——以为大眼翘鼻锥子脸便是美，却不去了解这些基本的理论，更别提日后的深造了。”
寒霜一头雾水的看向屏幕，迟疑地“——嗯？”了一声。
闻家驷同样是一怔，接着摇头一笑，“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么枯燥的工作，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不想再坚持下去……”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来一层层白雾似的烟圈。
寒霜看着他手上燃着的点点烟星，郑重道：“你讲给我听，我很想听你说。”
他诧异的回过头来，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寒霜脸上停了两三秒钟，然后极其轻微地漾出笑意。其实说不定仅仅是嘴角的颤动。
“拍摄人像时，不论运用什么光源，只要位于被摄者面前，并且有足够的亮度，就都会反射到眼睛里，出现反光点，从而构成眼神光。眼睛中显示的反光点，在形状、大小和位置上总是不同的。比方说在室内拍摄人像，光线从远离被摄者的窗户照射进来，他的每只眼睛里就会出现明亮的窗影；利用照相机上的闪光灯，就会在眼睛中央造成细小的白点；而使用反光罩或反光伞，就会形成一个反射区，这种反射通常偏向一边。有时候运用好眼神光，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我曾经给你拍过的那一系列照片。”
“为了拍出上乘的人像摄影作品，在按快门之前，一定要考虑到眼神光。让被摄者稍微抬起头或重新布置光源，就能确定是否有眼神光。眼神光应当是平衡的，不能使一只眼睛有光而另一只眼睛没有光。要检查产生眼神光的光源是不是处于被摄者脸部前面足够的位置，从而能照到双眼而不至于被鼻子的阴影挡住。如果头部向一侧转动，眼神光源最好也要随着转动。光源位置不能过高，否则，两只眼睛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就可能有一只眼睛照不到眼神光。”
“所以在人像摄影的各种技巧中，光的使用可以说是决定一件摄影作品好坏的最为重要的一点。而各种眼神光的效果又截然不同——明亮细小的光表现愉快，范围较大的光显得柔和，而没有照明的眼睛则宛如深潭。”
寒霜忽然微笑起来，“那么你为我拍照的时候——会运用什么样的眼神光？”
他定定地看向她，突然间伸出手来揽过她的身子，在她的唇畔落上浅浅的一吻。
他说，“你的眼神像深海，让人心甘情愿地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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