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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霜历20年8月25日
寒霜等在小酒馆里。
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男人似乎有些担忧，眉头郁结不舒，却又隐隐带着喜色地走在前面，女人跟在他身侧，则是一脸的愤愤，还有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隐忧。
这一男一女就是魏宇与曹今悠。
曹今悠的现任男友当然是收到了寒霜发来的邮件，从此与她分道扬镳。曹今悠却不知如何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于是装成一个受害者的姿态，在网络上捏造出一些诋毁寒霜的消息，有些甚至是经不起推敲的夸大其词。
她说她几年前肚子里便怀了魏宇的孩子，却被寒霜用计勾引走了魏宇，魏宇想要跟她复合，寒霜却闹着不肯放手——她只得为了魏宇而堕胎。
她说寒霜当年是小三上位，她说寒霜如今私生活更不检点……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说纷纭。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群众。他们当然不会去管消息的真实与否，人云亦云的出一口恶气，敲着键盘，不计后果的发泄着现实生活中所积累起来的负面情绪。真的就那么恨，真的就那么共情吗，不见得，可他们是不用为自己在网络上的言语负责的。
眼看着这事件在校友圈里越闹越热烈，曹今悠甚至曝光了寒霜的一些个人信息。谣言铺天盖地，每天都是不堪其扰的骚扰电话，一个个打进来，一个个奚落过去，寒霜终于坐不住了，友人们打来电话问询，寒霜只能够不厌其烦的解释。
这几天她简直为此焦头烂额。
柳林跟着“男友”出国旅游去了，荣佳又远在内蒙放风。魏宇至多只能安慰，却同样的束手无策，他当然知道她是清白的——可他同时暗幸于另一个女人为他这样争风吃醋的举动，他当然心疼寒霜，可又简直乐见其成。
曹今悠向魏宇提出要和寒霜聊上几句，魏宇满脸的为难忧虑，寒霜听了，却故意叫魏宇把曹今悠带来同她见上一面，她说她就要开学了，不想再为这事悬心，她要谢谢曹今悠那几年对他的照顾，顺便开导开导她，她说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们的这一段关系迟早还是要出差错。寒霜一脸诚恳，她从没用过这样巧妙的手段，去哄眼前这男人爱面子的心理。
寒霜也真要有点雅量，才下得了决心跟这另一位造成她不幸的姑娘见面。
寒霜客气的让他们两人一同坐下，魏宇紧挨着寒霜而坐，曹今悠便像个犯人似的被紧紧地盯在他们两人的对面，她颇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头。
寒霜的面前还是一杯血色玛莉。
她把高跟鞋的鞋尖闲适散漫地在地下翘啊翘的，有意无意地说着一些使曹今悠大为光火的话题。
精神上饱受着寒霜言语的刺激，佐着分手后难免的情绪不定，曹今悠这时候终于受不住的冲着寒霜尖叫起来，一旁喝酒的众人不免错愕，看客纷纷围拢来了，这个时间段，酒馆里人不多也不少，可足以叫人尴尬。
曹今悠冷笑道：“你不过就是个17岁就跟别人上床的婊子！装什么无辜清高？！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的爱情？！我就爱魏宇！我这辈子跟定了他！你呢？我告诉你，他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你。当年他睡过了你，还跟我发消息说——你在床上僵硬的像条死鱼，不及我一个手指的好处！他还在半夜睡过你以后给我打电话，我们聊起往事，他陪我哭，陪我笑，而我知道，你当时就睡在他的身边。”
魏宇的脸色渐渐涨红了，又一点点的变成了青色，他激动地站起身来，瞪视着曹今悠。
寒霜头一次知道当年的这些叫人难堪的往事，她的沉默甚至谈不上是怨恨，而是一种深切的看不起。
曹今悠趾高气扬地睥睨着寒霜，又呵笑道：“你知道吗，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会不时地发一个房间号给我，我曾经躺在他身边问过他——怕不怕被你知道？他说无所谓，你不过是被他睡了的女人中的一个——而且技术也不娴熟，无所谓长久。”
寒霜怔了怔，脸上热辣辣的发烧。对付过去的事，她早已养成了另外一种心情——就是能够想到而不再惊心动魄，能够从客观的立场分析前因后果，做将来的借鉴，以免重蹈覆辙。
寒霜忽然微笑起来，慢慢从一张红艳的薄唇中吐出刻薄的话语：“我不像你，被宠坏了的小女孩，会在17岁时怀孕，十八岁时堕胎。”
“其实你怀孕堕胎跟我也没有关系，但是——”她从包里取出孕检单，“这不是魏宇的孩子，你却三番四次的用这个孩子来要挟，就让人看不起了。”
曹今悠震惊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沙发上。
寒霜的嘴角依旧含着定定地笑意，她轻飘飘地道：“你就像是我高跟鞋底下的一块口香糖，又恶心，又腻着甩也甩不掉。”
沿墙的一溜沙发上，灯光永远是微醺，寒霜忽然慢慢地站起身来，她把眼神凌厉地朝众人一瞟，大家便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她绕到曹今悠的身旁，将她的手腕捏住，暗地里微微使了几分力气，又状似亲昵地凑近她的耳畔，警告似的说：“你有朋友，她们可以帮你转发、帮你声讨，但你忘了我也有很多朋友，不同之处在于，我的朋友们不只在教室里，也许……你也有许多狐朋狗友，可是显然我的朋友们更高端一些，要不你以为我私生活为什么不检点呢？我有一百种方法叫你闭嘴，所以你给我听清楚了——别再写那些虚假的八卦，你若再写，我会知道，然后我会——”
曹今悠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她被她口中的那些“朋友”所唬住了。
“我有去观摩你的社交动态哦，上星期刚看过《堕入地狱》吧？” 寒霜顿了顿，出其不意地笑了一声，态度异样地和善，“下场会是一样，明白吗？”
那一瞬间曹今悠只管错愕的盯着她看，仿佛她是个吓人的怪物。不作声，指尖泛凉，嘴唇微微地有些颤抖。
“明白吗？”寒霜又问了一遍。
曹今悠终于机械地点了点头，似乎整个人还沉浸在前几日所看过的那一部名叫《堕入地狱》的恐怖片的氛围里。
寒霜好脾气的笑着，“我要你亲口回答。”
曹今悠咬了咬牙，“明白了。”
寒霜便退开数步，带笑叮嘱道：“很好，顺便把网上的那些消息都删掉，再写一个道歉声明，接下来就好好享受你二十来岁的时光吧。”
怎样惩治恶人？就是要比恶人还要丧心病狂。她带骗带吓的，终于击垮了曹今悠心上最后一道防线。
曹今悠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她的全部条件，拎起包落荒而逃。
寒霜同时向魏宇提出分手，而魏宇却还兀自在为当年的“孕检”一事而错愕。他怔了怔，“你知道……你知道曹今悠说的都是谎话，你为了她说的那些话要跟我分手？”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能够分辨得出真假。”她无所谓的点点头。
“那你？”
“而我还是要跟你分手。”她微微一笑，那散漫地神情仿佛是在同别人谈论今天中午吃些什么的样子。
“可是你说过，你爱我啊？”魏宇急了。
“哦，我是这么说过。可我也爱吃冰淇淋，但我不会坐在那里从早吃到晚啊。”她顿了顿，又道：“尤其是，我是说‘过’我爱你，而不是我‘现在’说——我爱你。”
魏宇的脸色挣得铁青，他不免把手攥成了拳：“你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难道都是放屁？！”
寒霜咽了口唾沫，她倒没料到魏宇激动起来竟然会飚出这种略显粗俗的字眼。对外，他可一直都是谦谦君子的形象，他从前完全是寒霜喜欢的“斯斯文文”的那一类型。
她饮下一口血色玛莉，“我嘛，我标榜特立独行。”那神情显然是在嘲弄他，“为什么我的见解，非要同一个星期以前一样呢？一个星期前我爱你，一个星期后的今天我就不能改变么？假如这样，我的观点，就成了统制我的暴君了——那多悲哀。你不也是吗？你以前也说爱我，后来呢？”
她不嫌事大的带笑反问。
之前看戏的好事者们仍未散去，他们被一波波迭起的冲突所吸引，人群中已经颇有微词。有人说这才是新时代女性的标杆，有人说这女人的报复可真够生猛，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还有人在一旁忐忑的反思，或是暗自庆幸前女友们的大度——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魏宇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自尊心要他又爱又恨，也许带刺的玫瑰真的让人更加心生向往，他忽然拉住了寒霜的手，求她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寒霜索性不再看他，把手一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埋葬着她许多笑泪的酒馆。
她这个人说来残酷，长情也有，悲哀也有，可是她骨子的血是凉的，一转身，就忘了。
“我原本盼着你回来，回来找我。可是当我一个人走了很久，成功度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时日，写完了一本矫情的日记，安稳的睡了个好觉，我突然发现，你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
这是寒霜记在她自己日记中的一段话。
我想世事不过如此——我不来伤你，你就要来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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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0年8月29日
七月二十九日的早上，寒霜披着一件掉了纽扣的衬衫，送闻家驷出门。
他立在门边停了停，忽然一回身抱住了她，她却怔着没有回应——两条细长地胳膊条件反射似的抬起来，又无力的落回了身体两侧。她说，“走吧。”
闻家驷终于走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
是的，当时还不大觉得，现在想起来，自从那天起他就一直对她非常冷淡，再也没有联系过，并且她总能从朋友圈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他又重新去找那孙真理去了。
寒霜想到这里，就像整个的身子都掉进了冷水缸里似的，凉意蔓延上全身。
不知为什么就有些难过。
过去似乎也从来没有跟他真正的靠拢过，而现在，她似乎就永远的失去了靠近他的资格。她的一些报复的举措结束了，她有些想向他倾吐一番胸中的块垒，如爱玲女士所说——正像一个人浩然有归志了，但是忽然地又发现她其实是无家可归。
她的理智不容许自己和他接近，不容许她再陷入另一段感情，却又对于别人占有他这件事，报以极深的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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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历20年9月3日
寒霜这几日忙着办理入学的各种手续，她已经身在南京的一所高校里，继续攻读本科。
刚入学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颠三倒四。
闻家驷她已经不大去想到，只是偶尔身为一个独身的女人而言，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她为了生活哭泣过很多次，但她也仿佛认为这是她的必由之路，毕竟人生是一条只向前延伸的长路，通往死亡，通往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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