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女手记（平民女的发家致富恋爱史）

　　霜历19年2月6日

　　对于那些完全无法避免的恶意伤害，以及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连环效应，回顾往事——可能会很有帮助。

　　那之后，白曼却故意装作大度的样子，在别人嫌恶地指摘着寒霜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时，凑上前去为寒霜说好话，她这样帮着寒霜开脱，不知情的看客们便全捧她为贤淑的典范。

　　一旦一种印象在别人眼中定型，从此便牢牢地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寒霜是有口难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大家对于寒霜的愤慨与责难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消散了，然而白曼的□□里却出现了各种意想不到而不堪入目的内容。

　　羞耻的，成人的。

　　寒霜得知此事，心里不由得一阵痛快，她想——或许是人贱自有天收。

　　然而白曼却在座位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孙真理凑过去轻轻地拍着她薄瘦的脊背，言语间安抚地问她：“小曼……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你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呀？才要这样整你？”

　　白曼眨了眨一双泪眼，眼睛里忽然有些呆滞，不过就是一瞬的停留，而后垂下眼帘，默默地掉眼泪，就是不说话。

　　孙真理急了，皱着眉，“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人盗了你的号？”

　　周围聚拢着的一群人亦纷纷担忧着附和，随着一波波的劝慰与推波助澜，白曼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一步步走向寒霜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曼的语气里显而易见地带着颤抖，她仿佛是伤心到了极点，那声气，又委屈，又不可置信。

　　寒霜呆呆地望向白曼哭得红扑扑的脸颊，她是完全怔住了，张口结舌地道：“你……你在说什么啊？”

　　白曼适时的哽咽了一声，“小霜——你又要赖什么呢？我的□□号，不是从前你帮我申请的吗？我知道你最近好像很不喜欢我，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给你道歉还不行么？”

　　一句句问话砸在寒霜的心上。从前她们三个人要好时，因为白曼不会申请□□号，寒霜便大方的提出要帮她申请，当时白曼是连连道谢的，谁知道到了今天，却成为了被迫害的铁证。

　　寒霜望向周围聚拢而来的人潮，怔怔地半张了嘴，好半晌，忽然怪异地扯了扯嘴角，低笑起来。

　　斜地里忽然有人伸出手，把寒霜的铅笔盒搂下桌去，摔的铁盒子裂成了两半，里头的尺子与各样的铅笔水笔掉出来，噼里啪啦一阵碎响。又有一些人觉得不解气，拿了她的书在教室里击鼓传花似的扔来扔去，书页撕破了，刺啦地一声。

　　魏宇就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他从不参与这些纷争，似乎永远是个阴郁而孤独的少年。

　　凸颧骨，薄嘴唇，在中国人的眼里似乎永远是一种刻薄寡情的征兆。很不幸的，这些特征，寒霜占了个十足十。

　　白曼则是典型的乖巧而美丽的长相，所以大家相信，像寒霜这样面相的人，是完全可以做出来上述那许多恶毒低劣的诡计。

　　陈齐强翻手要抓寒霜的衣领，他眼中的怒火叫人胆寒，眼看着寒霜的脸上就要挨上一记拳头，她不由得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然而等了许久，仍旧感觉不到疼痛，倒是周围人的一声惊呼，叫她慌忙睁开了眼睛。

　　是魏宇。

　　魏宇替她挡过了陈齐强挥来的一拳，然而这两个尚嫌稚嫩的男孩子便扭打在一处，白曼也倒吸一口凉气，忘了要哭。众人好不容易将他们两人分开，魏宇只是冷笑：“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大家便都不说话了。

　　也许寒霜就是从那时候被魏宇感动，从此铭记在心的。多年以后，尽管魏宇一再地要她痛苦难堪，她也一次次地选择了原谅。

　　年岁深长。

　　只是不见当日少年郎。

　　原来世事总是这样可惜。寒霜在镜子前站得累了，错着脚稍稍换了个站姿，她微笑着把这一桩桩一件件地往事，如数家珍一般地向身后的男人静静地诉说，然而这笑意不达眼底。她如今就像是个旁观者，无情无绪，在讲述别人的经历。

　　寒霜想起来最后的毕业典礼，那些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同学——朝她冷冷地笑，多难堪的，这种恶意的、怀疑的、令人难受的笑啊！

　　这些事的影响之广，甚至有人几年后还在微信上向寒霜问起。

　　嘴唇上新涂的口红潋滟地在纹路间流动，她想到什么，便说到什么，絮絮地泄愤一般，像个喋喋不休的小老太婆，把陈年旧事都翻出来抖抖灰尘，错了的便是错了，当把真相抽丝剥茧的暴露在现实中时，陈齐强也唯有对着寒霜诺诺地致歉，这可笑的迟来的歉意！

　　当时大家不过只有六年级，可见一个人的恶意，从孩提时代便已经显露。

　　后来小学毕业，寒霜的父母离婚，她便随着母亲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除了魏宇与荣佳，她和这一班的小学同学再没有了联系，多年间许多次的同学聚会，她亦用各样的理由推脱了不去。

　　今日，她却是来为自己平反的。

　　隆冬的天气里，陈齐强的额间竟渗出了点点汗珠，寒霜自嘲地笑了两声，把口红放回包里，抽出纸巾擦去唇上多余的口脂，利落的一转身，走回了包厢，陈齐强就跟在她的身后。

　　她冷眼瞧着陈齐强把包厢的门带上了，这才气定神闲地露出了一个笑来。她走上点歌台旁，截然地关掉了正在唱着的曲目，她坐在高脚凳上，随意地摆放着两条细瘦的长腿。

　　“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听我澄清多年前的一些事情。”寒霜仿佛于心有愧似的红着脸笑道。

　　看客态度是全人类的本质，无人不为秘辛所鼓舞。于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谈论着接下来的事端走向。

　　寒霜拿起一旁的麦克风，从试卷丢了的那一个午后讲起，镇静地讲述了当年所有事情的经过，大家忽然全静寂起来，几乎是闭住呼吸地听着。

　　白曼完全出乎意外地，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懊悔自己今天的来，仿佛是上了当——叫人瓮中捉鳖，她期期艾艾地说：“瞎讲……我从没有……”

　　只因事端干系到自身，陈齐强亦一改之前在洗手间里的态度，连连否认，为自己辩护。

　　寒霜把一双眼睛掠过众人，她忽然伸手从包里取出手机，利索的按了几个键，她与陈齐强的谈话声音便从喇叭里慢慢地流泻出来。她犹嫌不够清楚似的，拿了麦克风抵在喇叭处，声音便聒噪起来了。

　　原来在洗手间时她把手放进包里拿口红拿了那么半天，就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悄悄打开录音呵！

　　一段昂长的录音听到尾声，寒霜终于冲着白曼含蓄地一笑：“真羡慕你呀，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拥有这样的一张脸，干起坏事得多容易呀。”

　　白曼呆视着这一切的发生，本来因为激动而站起来的身子，这时忽然腿一软，因为自觉无力辩驳，只得跌坐在沙发上，掩面低泣。

　　陈齐强的眉头皱成深深的两道痕，强抑住心中的怒意，咬牙切齿地道：“张寒霜——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不肯摆休？今天是同学聚会的日子，你非得要大家都下不来台？”

　　魏宇在角落里摇头低笑。

　　李洋忽然出声道：“强子，这是你的不对，你得跟寒霜道歉！”

　　寒霜却仿佛不在意似的，淡淡地笑了：“可是你要是杀了人，一句道歉便能挽救的话，那还要死刑做什么。”

　　她说完，便独个坐在众人的对立面，仿佛是对峙一般的，睥睨众生。

　　耳边渐渐聒噪起来，大家似乎久久不能从这一件新闻里缓过神来，震惊的且由他们震惊去。

　　魏宇恰好坐在她左手边不远处，微微斜了身子，低笑道：“你今天真是厉害。”

　　寒霜听了道：“我也是逼不得已……”

　　她顿了顿，又笑：“倒真是想不到，我们这些人，从前要好的恨不得同吃同住，每天高高兴兴地一块儿玩一块儿学习，谁能知道后来就弄成了这个样子，演出这样的一幕。”

　　魏宇好像想到了什么缥茫的往事，笑道：“像在看一出大型的连续剧，又像是在做梦。”他顿一顿，又苦笑着道：“梦里……我们还在一起。”

　　寒霜一凛，神色不动，截断了他的话道：“我们是真完了。”

　　一切都该有个了结的时候。

　　魏宇忽然偏过头定定地看了寒霜一眼，便不再作声，埋下脸去，陷入一种苦痛的沉默。

　　寒霜自怜地抚弄了一把光光的两手，道：“我觉得大家都是电影看得太多了，有时候做出的事情……都是‘为演戏而演戏’。”

　　魏宇听了，长叹了一口气，亦扯出一个僵硬地笑来：“常有这样的情形，其实，都只是为了感动自己。”

　　寒霜点点头，这时候已经有和事佬一派的人物开始提议要去吃晚饭了。

　　趁着讨论晚饭地点的空档，荣佳难抑激动的挤过来坐在了寒霜的身边，兴奋地想要弥补自己转学后丢失的那一年回忆。

　　荣佳试探性地问道：“你果真喜欢过他啊？”

　　“谁？”寒霜一愣。

　　荣佳张了张口，夸张的做出了“陈齐强”这三个字的口型。

　　寒霜心里一动，笑道：“怎么可能？”

　　“那么？”

　　“他先向我表白，我们呢，从小大家都起哄说我们是一对，这种事大半是旁人说笑话，说到当局者认真恋爱起来，其实到底有多么喜欢？仔细想一想，是说不上的 。”

　　她把话说到这里，荣佳眼底里地那一抹莫名的忧郁也连带着消散了，“我就说嘛，你不至于喜欢上他的呀！”

　　寒霜不由得也被荣佳语气里的活泼所感染，接着说道：“后来他不理我，去找白曼玩，也不过是我觉得不甘心，所以写了日记，闹出那么一场祸端。”

　　荣佳了然地点点头，圆润的下巴一动一动的，可爱的认真，“你呀，从小就是这样不服输的脾气。人家都说你脾气好，我看你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着，她把眼梢滴溜溜一瞥，“你才是最记仇的那一个呢！”

　　寒霜没忍住，同她两个人便都扑哧一笑。

　　大家十年的恩怨，从此再不是寒霜心尖的挂碍，他们往后怎样，也再激不起寒霜心上的一丝涟漪。

　　原来这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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