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谭文回了房，端过婷玉盛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左思右想也没有个头绪。想了想放下手里的茶，拉过一旁的婷玉坐下，说道：“等下我问你什么你就直说知道吗？”

　　婷玉在这几日的相处中也知道小姐变了，变得更加的让人琢磨不透。虽纳闷，但也点点头：“小姐问罢。”

　　谭文不由再次将桌上的茶水捧在手心，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深吸口气，喝了口茶安安心后才问道：“你可知陈肃这人？我不记得我还有个叔叔！”

　　婷玉啊了一声，待看到自家小姐正皱眉瞪着自己，这才轻咳一声说道：“陈肃是靖南候的弟弟，按辈分小姐的确该叫一声叔叔。”

　　谭文皱紧眉头不说话，半晌，婷玉接着说道：“陈肃虽是靖南侯的弟弟，但并不同母。”

　　犹如木头般喝了一口茶水：“什么意思？”

　　婷玉拿过一旁的茶壶为谭文添上继续道：“奴婢这也是听别的婆子说的。靖南侯生母早逝，老侯爷随后迎了年轻貌美的王氏进门。一直子嗣不易，生靖南候时已是三十余岁。再加上那时候老侯爷已经五十高龄了，本以为不会怀上，谁想刚成婚一年，王氏便怀上了！这老来得子自然高兴，再加上这陈肃生的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了后虑，更是喜欢异常。”

　　说罢，婷玉呼了口气。谭文想着事，不由将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婷玉也不客气，喝了一口后坐到一旁继续道：“这陈肃也是天赋异禀，十五岁便高中状元，可谓是轰动一时。随后，在翰林院编修两年后调职丽城任职。”

　　谭文连忙打断：“丽城？我记得那里很贫瘠，呆一辈子也难混出头，这陈肃不是很得老侯爷的欢心吗？”

　　婷玉嗯了一声，凑了过去说道：“小姐，这事儿真不好说，调职丽城时，老侯爷已经过世了......”

　　谭文眯眼，略作思量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手指轻扣着桌子，说道：“他前些日子回京了，这一不过节而不奔丧的，怕是升职回京。”

　　婷玉拿着杯子啊了一声说道：“官场上的事儿，这就不知道了。”

　　谭文寻思半晌，终于还是问道：“你整日和那些丫头话这家长那家短的，可知道为何陈肃二十有五还不说亲？”

　　婷玉想了想说道：“奴婢只晓得，高中状元的时候倒是和丞相的女儿有过婚约，随着调职丽城，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捧高踩低本是人之常态，丞相会如此也是正常。这人家的私事，问婷玉这丫头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个字愚山的女人却让自己在意非常，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我没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一点记忆，人人皆知的事，而自己就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谭文心里烦躁，伸手想拿茶杯，却看到茶杯正在婷玉手中，愣了愣收回手捂着额头撑坐在桌边，闭上眼，呼口浊气。

　　这个男人表面温润如玉，但那身锐气却是压都压不住。明明不认识，但看自己的眼神总是让人感觉毛毛的，若是见着了，还是绕道为好。

　　靖南侯并不像其他异性诸侯拥有自己的封地，因是皇子扶持了新帝，这才封了侯。世袭三代后，便需靠着子嗣闯仕途。而陈庭之恰好是第三代，成年礼上，皇上赐了诏书封了世子，却是没有功名在身的。

　　本以为陈肃会在那鸟不拉屎的丽城呆一辈子，没想到却是生生让他闯出了条道。靖南侯拿着手里的信件，气得狠狠摔了出去。

　　丽城土地贫瘠，因地势偏北，又有两座大山口，野物极多。百姓劳作一年的收成也不见好，这当父母官的是很难闯出一番事业。偏偏这陈肃，反其道而行之，竟是扶持百姓走那弃农从商之道，贩卖那兽皮，愣是带百姓过上温饱不愁的日子！

　　如此功绩，被报上朝廷后，天子竟是不反对陈肃这弃农从商的行为，反而很是欣赏他的随机应变，一挥手便给招了回来。

　　待韩少府告老还乡便任职少府一职，掌山海池泽之税，这可是个肥差事儿，前些日子已经开始着手交接了！想到这里，靖南侯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陈肃的生母王氏虽比自己还小上五岁，但毕竟是老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明面上，靖南侯也是该叫声娘的。

　　自己也还没到和个妇人置气的地步，再加上……但陈肃，是万万不能任其发展的！

　　靖南侯夫人出生名门，表面温婉动人，但却异常记仇护短。虽然对于靖南侯和陈肃这个小叔子有什么恩恩怨怨并不知情，但因自己丈夫厌恶，所以对着陈肃也就没什么好感。

　　见靖南侯呆在书房里摔东西，端着熬制的鸡汤走进去放到案上，伸手顺了顺靖南侯的胸口的郁气这才说道：“侯爷也别气了，气坏身子可就得不偿失。”

　　靖南侯呼出一口气，仰靠在椅子上轻握着胸口的手说道：“我能不气吗？这么些年了，本以为再也不会见着他的！谁成想，他却突然回京，打了个措手不及！”

　　靖南侯夫人沉吟片刻道：“侯爷可知是谁向皇上进言的？这奏折上报可是要经过一层又一层之手的，就没人跟王爷吱个声儿嘛？”

　　靖南侯听了这话，一愣。丞相一直欣赏陈肃自己是知道的，若不是那小姐哭着不愿随陈肃去丽城过那苦日子，这时怕是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会不会是丞相……”

　　靖南侯夫人摇摇头：“那下头呢，侯爷，这奏折可是一层层往上递，如若能处理的，便是压下来也没人知道的呀……”

　　靖南侯也回过味儿来了，怒的一拍桌子：“这是欺我朝中无人吗？亏得每年送礼过去，到头却是如此？”

　　说罢，指着靖南侯夫人质问道：“庭之这次春闱准备得怎么样了？整日就想着谭家小姐，何时才能为爹争口气呀！”

　　靖南侯夫人听了这话，也不乐意了，但还是好言道：“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庭之这还没成家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还需叫他好生温习，待谭家小姐及笄过后便将这婚事定下来！”说完一顿，拍了拍靖南侯夫人的手说道：“近些日子，你可没往庭之房里塞人了吧？”

　　侯夫人起身端过案上的鸡汤说道：“妾身按着侯爷的吩咐，没塞人了，连着常伺候庭之的两个通房丫头也一并给送走了。”

　　靖南侯端着鸡汤喝了一小口，叹口气：“这次春闱，如果庭之还是未中……”

　　侯夫人一愣，笑道：“怎么会，庭之还年轻。”

　　靖南侯冷哼一声：“年轻就有资本了？也不知怎的生出如此愚笨的孩子！”

　　侯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将心里的火气憋在心里，张了张嘴，那句儿子随爹却是差点说了出来！过了半晌，侯夫人才说道：“妾身这就去看看庭之。”

　　陈庭之呆在房中，手里虽拿着书，但心思却不在这上头。见实在看不进去，随手把书放下，拿过一旁的纸笔寻思着怎么写这信。还未想好怎么落笔，又想起明日便是爹的生辰，阿文会来的吧......也不知阿文最近为何不搭理自己了。

　　平时的陈庭之也不见多么想谭文，只是近日的通房丫头不在，娘又逼得紧，又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不由想起她的模样来。

　　谭文虽端庄了些，却生了一副好皮囊，和那一心一意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再加上世家子弟的正室夫人多是温婉端庄的闺秀，所以陈庭之也是很重视她的。

　　想着谭文双颊绯红得到模样，突然有种燥热感，用手扇了扇也不见下去后，烦躁地起身走到案边倒了杯凉茶灌下肚，这才好了些。

　　还没放下杯子，在靖南侯那受了气的侯夫人便推门而入，一眼瞧见陈庭之手里的茶杯，连忙过去摸了摸，见是凉茶一把夺了过来，问道：“这天凉，你还喝凉茶，你这不是作吗？受凉了可怎么温习啊？”

　　陈庭之抿着唇：“娘这是又在爹那受了气吧？”

　　侯夫人放下茶杯，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受气还不是因着你！”

　　陈庭之转过头：“也不知道爹怎么就和小叔过不去，非拿我同他比，你儿子比得过吗？”

　　侯夫人叹口气，也知是为难儿子了，也只好说道：“你爹想你能高中便成了，其他的，咱就不想了。这侯府到你爹这代，因着没什么实职，也渐渐和朝廷脱轨。到你这代，如若还没官职加身，这侯位怕是......”

　　陈庭之笑了笑，嘴角含着苦意：“娘说的，庭之都懂，但是这书，庭之却是看不进去，脑子想的都是谭文。”

　　侯夫人见儿子这样，也知犯了相思。这书读不进去，也心里发愁，不由道道：“明日姜夫人必定会带着谭文来，到时候娘给你制造机会让你俩单独相处会儿可好？”

　　陈庭之一听，也来了精神：“真的吗，娘！”

　　侯夫人笑道：“那当然，不过你可要好好温习，你爹因着陈肃归京，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若是考着你问题答不上来，可有你受的！”

　　陈庭之拿过刚随意丢开的书翻看起来：“娘放心，我晓得了！”

　　侯夫人点点头，这才出了房间。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寻思了明日寿辰有无纰漏后，抬头便看到乌云翻滚。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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