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拾旧颜

　　自花满楼后，陈肃寻了日子便是三番两头换上女装往这庄子上走。有时还会打着路途遥远，回京城晚了的由头想要住下来，都被谭文一一给挡了。

　　时间久了，就连唐二也对谭文说道：这素素姑娘与那丫鬟可长得真壮实！

　　谭文听了这么一说，更是将陈肃隔得远远的！而陈肃却是乐此不疲，时时伸了抓子偷偷去挠谭文的痒痒肉，惹来一顿骂。最后见谭文实在气急了，这才乖乖缩到一边。

　　杨开青果然如陈肃说的那般跟了张和进京，因年纪小，医馆也不收，张和便寻思着送去写信先生那里学得一两个字儿也是不错的。

　　而杨开青进了京城，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去见一面自个儿的姐姐。可到了那花满楼，却是被那些个客人嘲笑逗弄了一番。小小的少年，本就记仇得紧，当即便要冲上前去理论！

　　好在陈肃早早安排了人守在花满楼，这才将杨开青拦了下来带进去见了一面晚娘。自古为娼为妓便是丢祖宗的事！理所当然的温馨场面自然是没有，晚娘看着跑远的杨开青只得黯然抹泪。

　　而陈肃自然是将杨开青绑在树上一顿捶！杨开青自爹娘去世，姐姐堕入风尘之后小小年纪便成了那群孩子的头，几时受过这种待遇？当即便是叫骂着，奈何捆得紧这才没挣脱开。

　　陈肃待他骂也骂完了，哭也哭完了才说道：“你这小子除了鬼怪能把你吓着外，脾气倒是挺臭的！”

　　杨开青呸了一口，配上那可爱的小脸实在不搭调：“小爷根本不认识你！凭什么绑了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肃拿着细长的柳条，想了想说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本不愿管的，可在下承了你姐姐的情，这般开口了，也只好管管。”

　　哪知杨开青却怒目相向，说道：“你能承一个妓子什么情，不外乎是......”

　　话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狠狠的一下，火辣辣的疼！

　　五岁的孩子没了亲人关爱也不知别人的难做之处，但那些风言风语却如一根根猝了毒的刺儿扎进了心里，随着时间的发酵，所有的不幸总是需要人去抗的。若是爹不好赌，若是姐姐没有为妓那便好了，悲剧总是活着的人背！

　　所以前世的杨开青厌恶晚娘，对从小照顾自己的张和却是有颗感恩之心，觉得娶了晚娘便是不值当的！

　　而如今杨开青只有五岁，并不是那会儿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这一条子下去，好像是彻底打懵了他似的。

　　半晌才抽着鼻子，也不顾脸上多么狼藉恶狠狠的样子企图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道：“你们这种达官贵人哪听得到那些人说的腌臜话，只会说这大道理教训人！”

　　陈肃见着这般桀骜不驯的样子，也是叹口气。好在这会儿年纪尚小，对晚娘的怨气也无多深，只得说道：“你若是这般不听劝，以后在你面前说腌臜事儿的人可多着呢！得，我也不与你说道晚娘的事儿，就问你做不做吧。”

　　杨开青此时正被困在树上，虽晒不到太阳，可这到底是难受。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憋着气问道：“做什么？”

　　陈肃反问：“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杨开青只觉得陈肃这是在逗弄自己，不由扑腾着腿儿想要过来咬上陈肃一口。

　　一旁的青林见此，说道：“要不，送去宏先生那里？”

　　陈肃摸着下巴说道：“这孩子带了反骨，若是会武那还得了？”

　　哪知杨开青一听，不由兴奋地问道：“可是话本子里说的那种执剑闯天涯，刀光剑影？”

　　青林没有理会杨开青，而是说道：“若是怕他反骨，服了毒药便是。”

　　杨开青听闻这话，是骇得不清，连忙摇头：“不成不成，那我不是就成了傀儡吗？若是你们说的宏先生要练药人，不是一点反抗都没有？”

　　陈肃憋笑，心想到底是个五岁的孩子。示意青林将他放下来，笑道：“也成，便喂他门里最毒的黯然销魂千疮百孔单吧！若是不听师言，便断了他的解药，让他从内里开始消烂最后化作一趟血水！”

　　青林瞅了一眼陈肃，本随口说说，哪知陈肃竟还演上了！无语地拱手道：“是！”说罢，便伸手要来拉已躺在地上的杨开青。

　　杨开青当即就闹腾起来，好似一切他都知道般说道：“你这人好狠的心思！送去学武，待学成以后想利用毒药让小爷为你卖命！你到想得美！”

　　陈肃凑到青林耳边耳语了两句，这才笑道：“若你听话，待数年过后，我亲自去求了门主，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

　　杨开青怀疑地盯着陈肃，却见对方随意将柳条丢到了地上，转身哼着小曲儿便离开了。

　　陈肃来时，谭文正在灶房里烧土豆排骨，撒了盐便要装碗。谭文虽学了这么久，这手艺却还是不敢恭维。

　　想了想走进去将灶台上的盐罐子递过去道：“盐好像少了点，再则你看，土豆都炖烂了。这先是将排骨烧制快软绵之时再倒入已过了开水的土豆块，盖上锅盖不用翻炒，待水分干去后便调味儿，若是再撒上几粒葱花甚好。”

　　谭文看着锅里一团浆糊的土豆排骨，突然转身接过陈肃手中的盐罐子问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

　　陈肃摸摸鼻子：“瞧见唐氏烧了一次。”

　　谭文沉默，舀了盐就要往里头撒，陈肃忙揽住道：“多了点。”

　　谭文郁郁地一把将盐罐子塞进陈肃的怀里：“你加，我去掐菜。”

　　陈肃伸出空闲的手揽住谭文笑道：“阿文，你大概真的不适合做饭。我许了你肆意，这府里的银子就是你的。要不去京城盘个铺子试试做些营生？”

　　谭文在谭府每月的银子并不多，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就存了二十两左右。现在谭太傅每月派人送了月钱倒是未花存银，只是要盘铺子做生意，却是一大笔的银子！

　　谭文上辈子接了陈肃不少的银钱，也承了他的情。若是义正严辞声名靠自个儿挣个名堂也不太实际。可听他这般说，心里还是难免抗拒。

　　陈肃也知她心中所想，说道：“就当是提前给你的聘礼。”

　　谭文抿着唇，转而问道：“你到底哪来的银子？”

　　陈肃将围在谭文面前的兜布取了下来围在自己身上，将长袖打了结。撒入合适的盐后，这才装了碗放到一旁。拿过挂在墙壁上炊箸将那沾满土豆油腻的锅刷洗干净后，从罐子里挖了一小铲子的猪油到锅里。

　　待油化的这会儿时间，才说道：“太子与四皇子向来便是斗得厉害，我呆在那中间的职位上，掌管各类税务，自然少不得人行贿通关系。”

　　谭文愣了下，皱眉道：“你就这般接了？皇上的意思呢？”

　　陈肃笑了笑：“皇上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不妨碍我藏私不是？这娶妻，向来话花银子，没点存银怎么行？”

　　谭文睨了他一眼：“说正事！”

　　陈肃笑了笑，说道：“当今圣上并不敢动余青侯，只行那相互牵扯之道。只好这些个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谭文瞅着锅里油冒烟了，这才将旁边灶台上装有白菜的筲箕递了过去。陈肃丢了两粒儿干辣椒，接过后便倒入锅里翻炒起来。

　　谭文煽了煽呛鼻的油烟，说道：“如今的余青侯到底还未到达鼎盛，若是动手，此时正是最佳之时。如若我没记错，这会儿太子怕已将手伸进盐局司。”

　　陈肃点点头道：“是，只是当今圣上虽苟且了一些，但在位时多有美言。不动这余青侯，只是不想再如先皇那般闹出远康之乱背负骂名！再加上他到底是老了，这人一老，做事便开始优柔寡断，不然也不会最后闹得四皇子兵逼乾坤殿。”

　　谭文噗嗤一声笑了：“也就你敢说圣上苟且了！”

　　陈肃愣了下，笑着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瞧着谭文也是被火烤得大汗淋漓，不由推搡着道：“这么热的天，你呆这儿与我说这些，赶紧出去。”

　　谭文心里一乐，端了盘子递过去，顺道拧了陈肃一把道：“你这不是让我做些营生吗？关心下朝政，也好跟着走啊！”

　　陈肃接过盘子，从那锅里铲出白菜放到灶台上，说道：“我从那丽城干出番功绩也是因地势优越，经济还未成链。而京城哪般店面没有？花团锦簇，样样俱到，我倒是没法儿给你支招。”

　　谭文端了土豆与白菜出了灶房：“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那人能允了不。”

　　外头婷玉正与青林坐小凳儿上各掐各的菜，自那晚过后，婷玉见着青林便没点好脸色，而青林就跟没事人一样。

　　谭文走过去道：“闹别扭了？”

　　婷玉脸一红，看了青林一眼，见他还在一丝不苟理着菜叶子，不由抿唇道：“没有的事，小姐。”

　　青林将最后的菜叶子理好，便问婷玉道：“你好了吗？我要端给主子了。”

　　婷玉噎了一下，将手中的菜快速掐好。青林正准备端，谭文笑着一把抢过道：“我去，正巧还有些话与你主子说。”

　　青林见此，只好默默地坐下。

　　谭文端了进去，陈肃已将锅洗好并加了些柴火进去，正弯着腰拿着扇子噗噗煽着。听到谭文的脚步声，问道：“你刚说的是谁？”

　　谭文拿了水瓢从缸里舀了水洗菜，说道：“未来庄子之时，恰巧见着了林耿。他娘亲在秋月湖租了小铺子做那胭脂水粉的营生，店面简陋，多是资金不足。这歪主意我是有的，但想着毕竟他帮了我个忙，就寻思着能不能与他谈谈。”

　　陈肃笑道：“去谈吧，若是他因着你是谭太傅的女儿便拒了你，我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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