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快递员、我很抱歉

　　二零一五年八月六日，这一天注定不平凡。

　　有两个女人傻傻地跟着我去抢那张金贵的入场券，那便是我的女友，和我母亲。她们因信任我而满怀热情与希望；而我，因对自己的人生把握不大而叹望长空，因对她们热情与渴望的眼神而感到自愧难当。总之，心情断难平复。

　　这天早晨，我们很早就起来收拾家什。屋子外面雾气蒙蒙，仿佛临阵冷不丁地设了个局，不想让我们走，抑或着说‘前方有诈，小心为妙’。但不管这雾想说什么，我们的心早已坚不可摧，我们的脚步早已无可阻挡；看着眼前这讨人厌的东西，我只想说‘稍后，还请以谅解为怀，收起你那些小把戏吧。’

　　雾和我的出租屋缠缠绵绵，交相辉映，好得不得了。看到这一景致的人大抵只有我。除了眼睛，我敏锐的耳朵也翻译出了它俩嘀嘀咕咕的蠢言蠢语。

　　始料未及，我走进我的出租屋时，它冷冷的，严格说冷得出奇，仿佛在说‘你昨晚死哪去了’；没错，它板着脸颊，瘪着嘴，又活像我白吃了它们家一年的大米，或者干脆就像我牵走了它们家的金骡子金马一样。当然，话虽那么一说，其实，倒也未必；兴许它只是想跟我们谈点儿什么的吧，但又有什么好谈的呢？我坦白地想。

　　然而，我的想虽只是想，但手头的活儿还是没敢停下来。我把差不多新点的衣服装进行李箱，旧的就扔在地板上，准备待会儿用垃圾桶装起。老实说，一件衣服穿个半把年月，若没啥特别的，或纪念意义的话，扔掉一点儿也不足惜，如释重负，心里反倒觉着畅快，不是么？旧的东西除了当特殊纪念之用外，丢弃或许才是它最好的归宿。正如现在的我，这感觉就像我大四毕业的那年，看身边的同学把衣物能带的带走，能丢得基本都一丢而后快；丢到最后，长长地舒一口气，‘啊！一身轻啊！’，如此而已。

　　现在我那么地一想，反倒觉着自己是在温习当年青春里的章节，心情未免亮堂，倒也不错。

　　同样，我把书本，锅铲，碗筷，牙刷牙膏，洗面奶系列，鞋子，盆罐等等，也参考着旧衣服法则，该留的尽可能‘手软’，收起来；不该留的，或者说看不上眼的尽可能‘心铁’，一丢而后快；再用垃圾桶装起；倒垃圾的地方也不远，顺路就倒了。

　　不一会儿，我就把我的衣物等杂碎基本收拾停当。我再回头看它时，它却像个小姑娘一样低下了头。我沉默着不语，它却文绉绉地给我吟着泰戈尔的诗句‘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忍耐着，以你的沉默充实我的心。’当然，那只是短暂的，时间那么紧，迫在眉睫，我回头就没再管它。我忙着清理垃圾，一忽儿找扫把，一忽儿找锨头，一忽儿又找书，找笔，一忽儿又不知道找来这些东西干啥用了。简直，忙得晕头转向，一塌糊涂。最后，又是抱怨圾桶小，又是抱怨垃圾多，又是抱怨垃圾堆太远地跑了三趟，足足三趟才倒完。本来觉着会浑身轻快，结果，却浑身臭汗。‘搬家真是纯体力活啊！’我不得不惊叹道。

　　我把家什和开灶之物一批批地装在车子的后背箱，整装完毕。净了净身上的风尘，满以为会留一部分空缺，因为‘一口价’里还有些许零碎，不拿就便宜了接盘侠和贪得无厌的房东；实在带不走，大不了像旧衣物扔进垃圾桶也罢。可现在看来真是惨不忍睹啊！后备箱满满当当，一条内裤都塞不下；后排两个座位上也挤着坐满了衣服、盆子、锅。

　　不过，不得不说，在扣上车门那瞬间，还倒真有‘一身轻’那么回事。

　　我把出租屋门‘砰’地一声关上，用房东配的三环锁牢牢地锁好。

　　“头从窗玻璃再看看，检查检查，看有无漏下东西。”母亲煞有介事地说。

　　“喔。”

　　我头抵到窗玻璃上往里看，地上、床上、桌子上、皆空空如也。而那个‘小姑娘’却依旧低着头，不看我一眼，嘴里还在咕哝，‘我一定保持缄默......’

　　我却跟着脱口而出：“早晨一定会到来，黑暗一定会消失。”

　　“啥？”母亲说。

　　“喔，没，没啥，没——没东西了。”

　　我扭转车钥匙，‘轰’地一声马达启动了。我们仨一并驶向‘一口价’，也是最后一站。汽车如鞭子抽在马背上，迫不及待地往前奔驰。

　　此刻仪表盘显示上午9:25分。

　　告别之声迫不及待。我对出租屋最后的记忆，仿佛停留在那把三环锁上；最后，那不可一世的雾，同汽车尾气携手赴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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